生日
步晶出生在12月的最后一天，是一年的结束。
很少有人会记得它，大多人会去关注来年开春的第一天，祈求着一年开始的顺利平安，风调雨顺。就连步晶自己忙起来都会忘记自己的生日。
她把生日抹去了，就像从行程表上抹去一样。
“老师，打扰一下。”罗凯礼貌的敲了敲张幸得办公室门，进来说，“老师，元旦快到了。”
“噢噢对对对，”张老板慌忙的想藏起手里油乎乎的鸭脖子，窘窘说，“你有啥计划？”
“不是——老师您继续啃没事儿——我是想说步晶的生日。”
“小晶的生日啊——”张幸想去拿花名册，但看到自己油乎乎的手时放弃了，“我记得她是这个月底的？”
“嗯，12月31号，正好放假那天。我打算最后一节班会用几分钟和其他同学过生日一样唱首生日歌。”
“啊行啊，你计划去。”张幸又啃起她的鸭脖，含糊回答，“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节目呢。”
“嗯，还真有，”罗凯在张老板清澈而愚蠢的目光里人畜无害的笑了笑，“得找您帮忙。”
步晶放学回家，进门后照常喊了一句“我回来了”才感觉不大对劲。
果然在客厅看见光鲜亮丽的姑妈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身旁还拖着个行李箱。
我操/他妈了个逼的。
“晶晶？”姑妈闻声转过头，岁月在这个四十几岁的干练的女人脸上留不下什么痕迹，只有和她弟弟与父亲一样的英气，“回来啦，来过来，姑妈给你带的礼物。”
说着给她塞了个不大的礼盒。
“前段时间法国秋季时装秀上与香奈儿联名的珠宝产品，”步娥说，“人家让我参展，我看里面这个可适合你，就要下了。”
步晶听着名儿手差点没拿稳，脸上倒是乖巧：“谢谢姑妈。”
“你没事儿别总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一小孩子，”步巍一旁不满道，“惯坏她去。”
“穷养儿子富养女。”步娥不屑的咂咂嘴，“你这一天天的给晶晶怎么过的？饿得这么瘦......”
步晶站在一侧，手里的礼盒捏的紧了些，指尖泛白。
这话说得不假。虽然说步晶生活条件并不拮据，甚至在H中的同学里还算滋润，但平视于她一样的阶层，她过的就很“清贫”了。
她的家族企业是站在A中的金圈，可她的生活水准却是H中的普通人。
井仪拦住又要斗嘴的步巍，对着步晶说：“你上楼写作业去，等会儿叫你下来吃饭。”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步娥靠在沙发上：“今年元旦我也会去看咱爸。”
“你？”步巍喝了口酽茶，“你就算了吧，爸看见你就要被气死。”
“咱家现在里里外外哪里不是我打理？”步娥偏过头，眼睛瞪他，“你就在你那厅里面坐着，继续当你那清闲官。好家伙，当初不知道是谁甩手整个BU集团，拿着10%的名义股份就拍拍屁股考公去了！”
井仪悄悄起身去厨房帮阿姨择菜去了。
“你倒好——去追求诗和远方。觅得佳人，喜结良缘。”步娥看井仪走开，冷声说，“留下我一个人满世界的应酬跑！”
“所以咱爸的意思是你赶紧找一个靠谱的，”步巍怼回去，“帮你分担一下。”
“得了吧！我不结婚！”步娥摆摆手道，“再说我生有什么用？步家的香火老头坚信你要来传！”
步巍看着厨房的方向。井仪顿在阿姨身边，极不熟练的择着菜，喃喃道：“她从产房出来，疼的哭得都虚脱了......”
步娥没接话，只是把自己缩回迪奥大衣里。
步晶倚在门口，默默地听着楼下的争论。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钻链，中间镶着一个蓝宝石，打眼看色泽就知道是3A型的宝石级别。盒子下边压着一张纸条，是步娥亲手写的，字体张扬洒脱：祝晶晶生日快乐姑妈赠。
刀子嘴豆腐心。
步娥没有说得那样讨厌她弟，弟媳，更别说她侄女。当初如果不是她，井仪可能真的会被步老颜面尽失的扫地出门；没有她，步巍也没有底气做“甩手掌柜”；同样的，她很喜欢这个侄女。
至于为啥总是喜欢呛步巍，步晶笑了笑，估计是羡慕而生出的嫉妒吧。
想到这儿，步晶叹了口气。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曾在自己最心痛的时候，撑起了整个步家。
机械般的作息让步晶很快忘记了即将到来的生日。
直到生日当天的班会课。
“接下来的活动，咱们班有位同学生日到了，来让我们一起为她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啊~祝你生日快乐~~哦嚯呜呼呼呼！”
她抬手扶额，用手捂住眼睛，嘴角忍不住地抽抽。最后的猴叫让步晶以为进了花果山水帘洞。
“祝我们晶晶要天天开心！”。
“每天都感到幸福快乐！”
“多出来和我们吃吃饭！”
“新的一年赶紧脱单！”冼依吼了一嗓子。
“你猜为什么她只打你不打别人？”陆璐叼着根棒棒糖，对着哪怕是上课也正满教室逃窜的冼依笑道。
放学铃打响，步晶迎来了解脱。
她以为的。
班上的人基本走光了。步晶走的晚，她依然不习惯跟一群人一起上下放学。她常常会以各种理由岔开冼依或者罗凯的盛情邀请，今天倒是没有人找她，正讶异的时候张老板的声音传过来。
“步晶啊，”张老板蹬着小高跟“哒哒哒”的走进教室，笑着说，“找你办个事儿啊！”
“您说，”步晶放下书包说。
“岩枫的作业本，”张幸一把把作业拍在步晶手上，大大咧咧的说，“你帮我送送。”
步晶眼角有些抽抽：“老师......他人在哪——”
“便利店，”张幸说，“这混球，我跟他打电话了，让他等着找人帮他送过去。”
步晶深邃漆黑的眼眸悄悄的、静静的看着张幸乐呵呵的脸，面色倒是不变，乖乖巧巧回道: “好的老师。”
步晶背着书包走在行人道上。寒风凛冽，锋利的风刃划过她的脸颊、刮起她的短发，她瘦的下颌骨削的尖薄。冬天来了。她想。
岩枫的便利店确实与她回家的路是顺路的，带作业是合情合理。但是步晶心里有些讪。
冬天天冷，便利店都装上了厚棉门帘。步晶停在门口，苍白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她推门，“岩枫——”
“砰！”
随着小彩炮的炮声，四面八方热情的人声闹哄哄的起来：“步晶生日快乐！”“寿星吃蛋糕！”“来来来先许愿！”“哎妈呀你他妈踩着我脚了......”
步晶听到爆声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回流到脑袋，肌肉生理的紧绷防御机制都发生了，结果竟然是直直裹着羽绒服撞进一堆人的热乎乎的拥抱里，然后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推推搡搡到店前台的蛋糕前。
步晶大脑终于恢复了基本语言功能，没忍住的笑出来：“这谁做的？”
白色的奶油涂得坑坑洼洼的，黄色的胚芯有些还漏在外面；看的出做得很匆忙，巧克力酱挤得抖得厉害，水果块儿插/的歪歪斜斜；又十分各色拼接，看得出出自多人之手，小小的3寸蛋糕上堆着各种酱和水果。
步晶都能想象到十几个人叫叫嚷嚷的围在小小的蛋糕前，七嘴八舌的兴奋的议论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成一个像样的蛋糕。
“确实很难评，”罗凯一旁无奈笑道，“我已经尽力控制它的模样了——”
“许愿许愿！”冼依从岩枫手中夺过打火机，点上蜡烛，兴奋得说。
“许什么？”步晶有些愣说道，随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傻，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生日蛋糕，或者说是过生日。
她已经不记得“生日”应该干什么了。
“闭眼心里许愿、吹蜡烛、切蛋糕、吃——”岩枫缓慢的、耐心的、夸张的解说着，最后绷不住了，笑着说，“快点吧！寿星。”
步晶生疏的闭上眼，双手交叉握着，抵在鼻前。
几秒后她睁眼俯身吹灭蜡烛，接过刀子开始分蛋糕。
“许了啥呀这么快？”岩枫接过盘子说。
“哎哎哎愿望不能说出来不然不灵了啊！”陆璐塞了一嘴的奶油蛋糕冲着岩枫嚷嚷。
岩枫嘿嘿一笑，略略低头就看到步晶的发旋。步晶背着他吃着蛋糕聊天，岩枫离着她很近，闻到步晶身上的香味。是柠檬薄荷一样的清香，带着冬风的凌冷。
好好闻，很香。岩枫耳尖又红了，但不是之前的尴尬或是羞愧。
“不能说可以暗示嘛！”冼依贼兮兮的扒在陆璐身上，嘴角还挂着奶油，“嘿嘿嘿，晶啊~”
“啊？”步晶低头吃着蛋糕，慢条斯理的，“想知道？”
顿时十几双亮晶晶的眼睛渴望的盯着她。
步晶清清嗓子，正色答：“不、告、诉、你！”随即哈哈大笑。
愿人生如意，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