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四)
“我最后讲一次。”
步晶深呼吸了两下,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衣冠禽兽”、“人模狗样”一点儿,右手食指跺着政治书:“辩证唯物论是唯物论这一块,唯物辩证法是辩证法。”
“懂懂懂,”岩枫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步晶愣是气笑了,“你他妈懂个鬼!”
期末考试完,暑假来临。
很离谱的是岩枫这回杀疯了——年级排名冲进前一百:第九十九名。
更离谱的是岩峰这回封神了——数学文科榜常年霸榜第一的步晶同学滑至第二,第一是岩枫,高2分。
“我尼玛......?!”冼依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岩枫的答题卡,“你丫的怎么......你他妈......”
“‘瞠目结舌’的形象化。”岩枫脑袋朝步晶靠靠,笑嘻嘻的说,“老师你看我聪不聪明?”
步晶复杂的看着他:“聪不聪明我不知道,至少我知道一件马上发生的事——”
下一秒,冼依毫不客气地物理攻击巴掌和化学攻击脏话就朝岩枫定点伤害来了。
“看到没,我说什么来着。”岩枫狗尾巴要上天,掩不住的自豪。“我的数学比你高!”
“2分,还是因为我计算错误,代数代错了。”步晶肘着下巴看着试卷错题。她其实没有考好,当然她指的不是在H中。
她的G市排名没有达到步巍给她定的目标。
“你最近过得太舒坦了?”步巍的语气透尽不满,“是因为罗凯总叫你去给他妹妹补课?”
“我不管你那么多,不代表你能放纵自己!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是谁,你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步巍喝了口茶,语气冰冷, “你自己想想你爷爷问起你这次考差了该怎么回。”
井仪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阻止。当然不会来阻止,步晶内心讥笑道,他俩在这些方面上一向同仇敌忾。
“......所以你是怎么出来的?”岩枫趴在木桌上听完步晶简短的解释,桃花眼侧头盯着她,问,“你还能出来?”
“出来了不好?他们又没限制我出门。”步晶抿着浅唇笑笑,“你他妈快写!看我干吗我脸上有英文词啊?”
其实不是的。
她设计去了一趟公办人民医院,挂号、开病例,几经周折拿到医生处方开了2盒安眠药,故意将这事儿“不经意”抖给赵灿,吓得人家连夜给井仪打电话,井仪又连夜把步晶捞起来深夜家庭开会谈话加拿走了那2盒安眠药。
这将近半个月的“做戏”把本来就伴有神经衰弱、睡眠障碍的步晶彻底整垮了。连冼依出来吃饭的时候看见她都脱口而出:“你丫的晚上去参加三战了?”
本来就瘦得没肉的脸因为气血不调和最近的事儿变得蜡黄、冒痘,不仅仅是黑眼圈的问题,青色的眼袋也叠在下面,扎一看像是被打了一拳。包括影响到肠胃而导致本来就营养不良的她现在连唇色都变浅了。
无所谓。
步晶看着一旁的岩枫抓耳挠腮的写英文作文,自己把脚上的拖鞋一撂,抱起腿缩在垫着软垫的藤椅上,看着自己膝头架着的五三辅导书。
基本上都是自己料到的。不过现在可能不是最严重,依照现在被步巍和井仪拿又不是、放又不肯的态度折磨着,情绪影响的胃病迟早要再犯一次。
但是无所谓,步晶勾勾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我的目的达到了。
“不行不行,我要下去上厕所。”岩枫满脸扭去,“憋不住了。”
“懒驴懒马屎尿多。”步晶咬牙,“快点儿!”
岩枫“噔噔噔”的沿着木台阶下去。
暑假,罗希考完了,这个姑娘开启了自己的疯狂之旅——昨天晚上的ip地址还在英国,隔一天就是在新加坡跟罗凯视频了。
鉴于这一点,岩枫提议去程叔的药店补课。相比岩枫的便利店,那儿人少清静,二楼还有个不常用的阁楼正好适合用来学习。
岩枫下楼后没有直接去厕所,而是拉住程叔:“叔——”
“问她的情况?”程叔摇扇子的手停了,抬眼看他,“我倒想问你知道她的情况不——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能猜到应该是睡眠受影响,神经衰弱的。”岩枫压低声音说,“还有么?”
“哪儿止。”程叔看着腿边的炉子,又摇起扇子,“脾胃心肺哪一个不受影响?这才多久没见成这样,真是吓人的。”
岩枫没有接话,他默默地盯着炉子,轻声说:“那现在能做点儿什么?香囊估计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我熬得这药你等会儿让她喝了补补,能让她犯困睡会儿。”程叔下巴扬扬示意这在熬得炉子,“你下午自己先做卷子,阁楼上面不是有个窗前榻么,让她在那儿眯一会儿。”
岩枫点点头,眼底清明。
骗子,他心里莫名低落落的,你说谎了。
“你再不上来,我就以为你要掉进屎坑里了。”步晶听见脚步声头也不会,低头看着手机。这些日子里步晶跟着冼依陈晨她们学习了很多新的手机娱乐软件,接触到了之前自己没怎么听说或者压根没听说的新词儿。这会儿看完辅导书正拿着手机看G市刚刚暑假漫展上的各家太太的cos以及出的谷,时不时在度娘上搜一下某些词儿的意思。
岩枫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嘟嘟囔囔:“我就差130字......”
“一共就需要150字。”步晶头也不抬冷漠扎心。
中午饭是在程叔店里吃的。吃晚饭,岩枫端着那碗药给步晶。
“补品。”
步晶从下往上看他。她的丹凤偏狐狸眼就是这一点很奇怪,一般来说个子高的人会有身高优势的气势加持,但步晶的眼睛则正是在自下而上的看法时更显得凶狠冷戾。她端着药没喝:“补品?”
“你确定这个借口么,”步晶深邃的眸子垂下去,“我讨厌欺骗我的人。”
步晶暗暗说,只要他肯骗自己,只要骗了——
“我说了你又不肯喝了。”岩枫瘪嘴说,“程叔熬得药,里面放了能助眠的,他让我给你饭后喝,下午就先睡会儿,我自己刷两套卷子再叫你。”
“你看,我说了你肯定又不喝。”岩枫含情的桃花眼映着步晶隐忍复杂的神情,笑得令人可怜,“你不相信我。”
步晶盯着他手里的药,苦味扑鼻而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步晶从小在这种密不透气的泥潭中生长,曾没有想过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相反的,权力、金钱、利益和酒局筵席上丑陋的嘴脸像毒蛇一样缠着她,失策带来的毒液扎进血肉中,麻痹了神经,也扭曲了她幼小的人生观。
她曾经一度甚至极其鄙夷那些所谓的“真挚感情”。不过是用来勒索傻子的丑恶嘴脸,步晶轻笑,却能披上这么好看的“人道.主义”外衣。
但是眼前这个男孩能让她17年来的纹丝不动的堡垒逐渐溃裂。
“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喝或者不喝都行。”岩枫把碗放下,说,“不要顾及这碗药可能会牵扯到的‘蝴蝶效益’,没有的。还是那句话,不喜欢就不喝。”
步晶视线回避,声音轻却字字清晰:“我要你的一个保证。”
“你睡觉的时候监控开着,我的手机录像证明我在学习。”岩枫刚刚耷拉下去的狗尾巴又翘回来了一些,开心的说,“你自己可以录音录像——一切你认为可以保证到你的利益的都可以。”
步晶看着他回光的眼睛,心想着这么好哄,愣是气的笑了:“一切我认为可以保证到我的利益的?”她伸出一只手比出一把剪刀,然后顽劣象征性开合两只手指,阴阴的调侃道:“把你底下能威胁我安全的东西砍了,你做到?”
岩枫知道她在开玩笑,于是很配合的一脸大义凛然英勇就义:“如果是为了你,我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那把“剪刀”化作拳头轻砸过去。步晶没有废话,转身端起碗一口气闷下去。端在空气里都能闻到一股药味儿,味道确实不算好。
步晶苦的皱紧了眉。
岩枫接过碗,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咽下去——很棒的。”
步晶喜欢吃甜的。
这一点估计除了岩枫和步晶自己以外没有人注意到过。作为一位合格的BU继承人,她会去刻意隐掉自己的喜好、厌恶,防止所有的不利猜忌。她表面上给人一种“都可以”的随和感和“无所谓”的疏离感,但其实仔细观察会发现步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去悄悄点甜品,包括冼依送她象征性婉拒的水果糖也被她摸着偷着吃完了。
“哎呀我操。”步晶苦的失去表情管理,口腔里是挥之不去的苦味顺着味蕾蔓延神经,“我忽然又想反悔了。”
岩枫抚着她的后颈笑道:“都喝进去了,反悔吐出来多得不偿失的?”
他拍上步晶的后背,第一个反应:太瘦了。
那白皙的颈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含在岩枫常年打球运动起了薄薄一层茧的大手里。她瘦得后颈上没有一丝肥肉,蝴蝶骨在她低头弓背时顶起,伴随着苦味儿的蔓延微微蝶颤。
看着看着,岩枫本来好好的手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小臂肌肉紧绷,手心不自觉地出汗。
“下午4点叫我起来。”步晶缓了缓,“休息一会儿自己自觉把那套历史和政治卷子做了——不准翻书!到时候我检查。”
岩枫见好就收的悄悄收回手,应声说好。
步晶又咽了两口苦气十足的唾沫,表情鄙夷:“还有你上午那个英语作文,给我重写!衡水体!字数!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