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二月底,紧赶慢赶,云卿姿终是到了京城。
暗卫在马车入康门街时便散了,只留下七八个继续扮作是护卫,免得云家人起疑。
马车停在云府门口时,守门的小厮一时间没认出岁桃与侍歌,说了几句话他们才反应过来,一个脚快的小厮早跑去报信,三娘子回来了。
内院小厮是不许进的,是以到正房去报的是个妈妈,说是三娘子到了。
温大娘子微惊,也不着人报个信便自己回来了,也是心大。
“谁送她回来的?”
报信的妈妈只摇头,说是她一个人回来的,温大娘子蹙眉,姑苏与京城隔的也不近,这女娘胆子也是大,竟一个人回来。
她是长辈,不必出门迎她,是以,她只是叫人去知会薛小娘一声,等会子云卿姿见过老夫人后便可去棠梧院了。
小厮将后头车上压着的东西一一搬进云府,其余贴身的东西是内院的使女婆子来搬。
岁桃跟着打理物件,侍歌跟着云卿姿去正房拜见温大娘子。
再过一月,府里便有喜事,大多富贵人家的喜事是早三个月便开始准备的,云家也不例外,虽然才半年不见,但云卿姿也瞧出,府里的大多数院子都是重新修葺过的,外院与内院里都添了好些盆栽,也挂了不少喜庆的灯笼。
家中一派喜气祥和。
正房静悄悄的,守在门口的使女瞧见她,忙打起帘子让她进去。
温大娘见她进来,让蒲葵端了碗热茶上来,屋子里暖和,云卿姿也将肩上的披风脱下。
“赶路辛苦了吧,快坐下吃盏茶。”
云卿姿冲她规矩地行了个礼,又听温大娘子问她。
“怎的回来也不派人说一声,好让人来接你。”
云卿姿抿了口茶,才道:“我想着家中事忙,况且婶母也派了许多人护送,这一路上十分太平。”又怕她担心,又补充道:“回来时遇到了从外头回京的张家女眷,一路结伴倒也太平。”
她并没有胡诌,回来的路上确实是遇到了礼部张相公的妻女,云笺婚礼那日她们也来庆贺,那时只打了个照面,倒是张家母女还记得她。
温大娘子这才放心许多,又问了她们在姑苏如何,云卿姿一一作答,回答的滴水不漏,大部分都是捡着云卿鸾寄来的信说的 。
她们坐了一会子,便又一同去睦元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也是半年没见她了,瞧着倒像是瘦了些,便又派人送去了些补身体的到她屋里。
云卿姿回到花朝筑时已近天黑,晚饭她是在睦元堂陪老夫人用的,她极少与老夫人用饭,这一去半年,倒让老夫人生出几分疼爱之情。
花朝筑的使女早早就候着了,清谷见云卿姿更是欣喜,一张脸上全是笑意。
忙了这一日,她身上倦怠不已,虽然温大娘子嘱咐她去薛小娘那,但她还是不太愿意,便让侍歌去棠梧院说一声,她这两日身上不爽利,过些日子再去看小娘。
她今日是真的累了,洗漱一番便歇下了。
已经开春,云家娘子冬日下雪是只初一十五请安,但如今天气暖和了,每日都要去睦元堂给老夫人请安。
云家二房三姊妹也是许久未见云卿姿,请了安后几姐妹便围在睦元堂说了会子话,云卿姿也将她从徐州买的物件赠与她们,都是些小玩意儿,但有些的确是京城没有的。
云卿姿才知云舒窈已经定亲,是大理寺少卿沈南枝,她由衷的替云舒窈开心,又送了只上好的羊脂玉镯,其它两位妹妹只添了只银镯子。
算来,她今岁已经十七,云舒窈也十六,是到定亲的年纪了,剩下的两位妹妹年纪相仿,想来近两年便也要相看。
云舒菸瞧着也比去年稳重许多,想来也是长大了,云泠与她五姐姐呆久了,性子也外向了些,脸上的怯懦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媚。
她在家里过了几天悠闲日子,转眼便迎来了三月,距离云砚卿的婚事也更近了。
她昨日才给赵影来递话她从姑苏回来了,赵影来也不知在家忙什么,只说有空了就来寻她。
这些日子大娘子也忙,她时常也是跟在温大娘子身旁帮忙置办,小到席面,大到云砚卿的新房,温大娘子一一操办,她没有孩子,是真心将家里几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照顾,也为了婚事顺利,她还特意聘了十几个有力气的婆子,就怕喜宴上有人喝酒闹事。
这日她随温大娘子去外面回来,温大娘子随口问她这几日去瞧过薛小娘没有,云卿姿只摇头说太忙了。
温大娘子道:“忙也要时常去看看她,面上虽然冷着,但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她又将薛小娘为她找相看的郎君的事告诉云卿姿,云卿姿可半分都笑不出来,但依旧扯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温大娘子没注意她的神色,说起这个便滔滔不绝起来,又将这几个月商定的人告诉她。
“都是家世青白的好人家,门第也是配得上的,你父亲也是看过了,很满意,等你兄长的婚事一完,先与李家夫人吃盏茶如何?”
温大娘子想着她年纪也不小,是比弟弟妹妹都要稳重的,相看的事便也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女儿家总要经历这些的,自己能够拿捏的事总比懵懵懂懂的要好。
云卿姿虽然知道这一日总会来到,云家的女儿是不可能不嫁人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闷闷的,但还是点头。
温大娘子这事怕是从过年前便开始准备了,她也不能佛了长辈的好意,况且自己总要嫁人的。
她从前的念想便是嫁一个家世清白,为人端正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如今离着愿望越来越近了,怎么心里还空落落的 。
云卿姿取出那串赤玉佛珠,不断的摩挲着,连有人进来了她都未曾发觉。
直至有人影将她面前的烛光挡住,她才蓦然抬头,惊得她将佛珠往身后一藏。
薛小娘啧啧两声,语气微凉:“我的好女儿,何时开始信佛了?”
她面上带着一抹笑,整个人显得更加风姿绰约。但云卿姿心里却陡然攀起一丝害怕,她紧紧抓住佛珠,浑身僵住。
“阿宓,你是害怕阿娘吗?半年不见,你竟没有半分思念娘亲吗?”
薛小娘慢慢逼近云卿姿,吓得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定了定心神,唤了声侍歌。
“小娘今日怎的过来了,我还说过两日再去看小娘。”
侍歌进来时瞧见薛小娘也十分诧异,她居然不声不响的进入花朝筑,她压下心里的疑虑,给薛小娘上了盏清茶。
薛小娘抿了口茶,笑道:“阿娘想阿宓了啊,你多日不来,我做母亲的自然要来看看你。”
她故意说这些话,就是要膈应云卿姿,果不其然,云卿姿听她这话,脸色都沉了。
换做是旁人知晓这些事,怕是第一日便去找她对峙了,薛小娘心里微微得意,她养的孩子总归是和别人有些不同的,比宋澜那个蠢货养出的云卿鸾好了千倍万倍。
她微微挑眉,知晓再说下去云卿姿便要生气,是以,她放下杯盏,上前摸了摸云卿姿的脸,“阿娘为你挑的好郎君,可比那个世子殿下好,你可别看错了眼。”
她说完便离开,云卿姿站在原地,觉得有些缺氧,她扶着桌子,微微喘气。
太多年的压抑,导致她面对薛小娘的时候永远拿不出对旁人的态度,她的恐惧是从心底冒出的,她拼命想要控制,但总是无能为力。
空荡的房内,她手腕上的铃铛发出微弱的声响,将她从惊惧中拉回来,她从不是个冲动的人,她缓缓坐下,将侍歌与岁桃唤来。
她这些日子在逃避,如今看来显然是行不通的,便是她假装遗忘,薛小娘也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
假的始终是假的。
她回来也有半个月了,却未瞧见徐妈妈,便让岁桃去打听一番,若是可行,她便是冒出被发现也要逼问一番。
翌日一早,岁桃便回来花朝筑,徐妈妈早在过年前便回乡探亲了,说了告了三个月的假,但因着人是棠梧院的,近来事多,温大娘子自然不会注意一个婆子到底回没回来。
云卿姿觉得有些蹊跷,便又让清谷去温大娘子处寻蒲葵,翻找了徐妈妈的老家,得到地址后,便让岁桃带着几个花暮锦借她的暗卫一同去徐妈妈老家,人带不带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问清楚一些事情。
薛小娘自从上回夜里来过她的屋子吓她一通后,便再未踏足花朝筑,甚至连房门都极少出。云家的规矩,妾室不必去向主母请安,只初一十五去一次便可,玉小娘倒是时常去棠梧院找薛小娘说些闲话。
荼白没在府中,却也未有人起疑,众人是不会去关注一个妾室的丫鬟的。
转眼便是四月,也迎来了云砚卿的婚礼。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云卿姿也脱了春装,早晚只披一件薄薄的披风。
云砚卿是为云笺独子,日后也是要继承家业的,何况又是去岁的探花郎,任职在翰林院前途无量。是以,今日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众多。
前头有温大娘子操持,也没云卿姿什么事,她见了老夫人后,便去寻赵影来了,她回来快两月了,递帖子给赵影来,她回回都说忙,她也不好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