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倒吸着气的“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柴房中刚刚开始的沉寂。
棠玥快速收了手印，目光朝着床上看去，大脑中一些乱糟糟的想法还没有退散。
先前她在路过昆仑教授书法的课堂时，看到的术法也是一眼就会，当时在课堂上有很多昆仑的弟子也已经学会了追魂等术法。
故此她以为这是极其简单的玩意儿，只需要对着书笔画笔画就行。
可刚刚看盛烨的表情，事情显然有点不对劲……
大意了！
棠玥一边朝着床上的人观测而去，一边留意着系统的动静，只要系统没有任何提示音，则代表着刚刚她现学现用的“醒智”术法不会给她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师姐，她是不是已经恢复了神智？”盛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棠玥身上，而是与之共同关注起了老妇人的状况。
系统的声音也没有响起，盛烨也没再追问，棠玥稍稍松了一口气，和盛烨共同研究起了老妇人。
床上瞪着死鱼眼的人目光略微有了正常人的神采，不再是一副空洞灰寂感，借着那双眼珠微微转动，僵着的脖子也朝着棠玥和盛烨这边扭来。
“咔咔”的细碎声响着，与一道沙哑的声音并出：“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让我死……”
她不想活了。
闻言棠玥抿了抿唇，说不清是酸涩还是寂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她被绑在这张破床上到底有多少年了？她人不人鬼不鬼的赖活着多少年了？
她活得的确不如一条狗。
她没想让人放了她，没想要自由，没想要太阳，她想要死。
“我活该，杀了我吧，就当是赎罪了。”老妇人继续用沙哑的嗓音念叨着。
“为什么？”旁边的盛烨发问。
问她为什么要死？问她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问她为什么总说偿命和赎罪？
也想为他的第一次任务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哪怕不能获得任务成功的奖励，但做事总要有个结局。
老妇人动了好几次干涩的嘴唇，嘴上裂开的口子也渗出了点点血迹。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杀了孙女，逼死了儿媳妇，我得偿命。”
刚刚沉默的一盏茶，她的脑海当中一定思索过了千言万语。
比如当年种种事件的详细经过，又比如无句求死的话，又比如这么多年来在这张床上的痛苦挣扎。
最后千言万语也只汇聚成了那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也足够说明一切了。
婴儿的啼哭声来自于那个死亡的婴儿，嘴里一直念叨的“偿命”与她的儿媳妇有关。
这两个亡灵都曾经来过老妇人的身边，因为怨气和不满向老妇人疯狂报复，让她精神失常，疯疯癫癫。
如村长所说，他死了孩子死了妻子，罪魁祸首是自己的老娘，在这离谱的种种事件之下，他能够坚持多年为着双手布满罪孽的老娘寻求一个康复的办法，也的确是不容易了。
或许曾经找的某个道士有用了，真的驱散了那两条无辜亡灵，又或许无用，只是对方厌倦了这种报复的生活离去。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已经很明确了，因果报应让老妇人付出了她自己的代价，疯疯癫癫的半生一心求死。
“杀了我是功德一件，让我死吧。”空洞多少年的双目流转出了一丝希冀，她在恳求着棠玥和盛烨能大发慈悲，给她一个痛快。
棠玥和盛烨对视一眼，是同样的目光，是同样的思绪。
难怪村长这一把年纪了，家里面只有他和这柴房里的老娘两人相依，不见任何他人生活的痕迹。
也难怪村长总是念叨那些话，念叨着已经仁至义尽，想来他也在过去的痛苦中无法释怀。
释怀不了女儿是由亲娘杀死这件事儿，释怀不了妻子被逼上死路，一个人咽着这件事儿过了小半生。
先前棠玥和盛烨在村里打听该事件时，未曾听到过半点有关于这场罪孽的话，多离谱多玄幻的谣言都有，却没有一丝一毫是与事实相关的。
村长把这事捂得严严实实，如同没有跟棠玥和盛烨交代实话一样，他也从未对其他前来的道士交代过真相。
“我死了，大家都轻松，我的儿也能好好活着，也能过他自己的日子了。”
“让我死，让我死吧，我是得赎罪的，为了我儿，我得赎罪。”
“我……”
床上的老妇人还在碎碎念，还在一心求死。
棠玥的目光再次被她吸引，看一下那如同干鬼的身躯时，她的目光暗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啊？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也对，早些年她就亲手杀了个小孩，还能指望她想些什么呢？
术法的时效过了，刚刚嘴上还在碎碎念着求死的老妇人再次回归到了混沌当中，失去了常人该有的理智。
真相的确已了然，这场任务仍旧是无法完成的状态。
他们捉不到早就已经离开的邪祟，搜寻不到的魂魄也无法回归到老妇人的身体中，她永远不可能精神正常，她得在这张床上困着。
“师姐？”盛烨试探询问出声。
这两个字，不单单是在呼唤棠玥的名字，更是再问一句“老妇人的诉求该怎么办”。
“走吧。” 棠玥转身，面对着这拥挤柴房的门口。
“好嘞。”盛烨点了点头，也做好了跟棠玥一起离开的准备。
双方意向达成一致，没有人打算杀人。
二人一前一后，路过那拥挤的小道奔向了门口，准备离开此处。
临进门口的时候，两个人的步伐又瞬间顿住，是外面传来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拦住了他们。
“娘亲，我们晌午吃什么呀？”本该脆朗的男童声压着嗓子问道。
“你爹爹说想吃炖白菜，咱就切点五花肉练点油，炖上一大锅香喷喷的白菜，就着馍馍吃上一顿。”年轻妇人的温柔声也压得很低，生怕声音传出了这座院子。
“崽崽，你搁院子里晒晒这晌午的太阳，对身体好，咱娘俩老在地窖里呆着，不晒太阳可不行，娘要去给你爹爹做饭，你别乱跑哈，也别乱叫。”
“知道了，娘亲。”小男孩小声的应着，在院子里一个能晒得进太阳，但又能挡着住人的罩罩里躺下，听着他娘话晒晌午的太阳。
那年轻妇人进了厨房，不多久后切好的白菜放在盆里被端了出来，妇人又端着白菜进了地窖，俨然是准备在地下炒菜，等着做农活的村长回来吃饭。
这些画面，是棠玥和盛烨通过这简陋柴房的缝隙朝外看到的。
村长早就有了新媳妇，有了新儿子，但是没有人知道。
他的媳妇和儿子住在地窖里，藏了不知道多少年，村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鳏夫呢。
真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这挺怪的，但是仔细想想，这一点都不怪。
棠玥和盛烨没有从柴房的门口走出去，毕竟院子里还有个躲在罩子里晒太阳的小崽崽那。
他俩烧了传送符，离开了这村子。
至于还窝在床上的疯老太婆？无所谓，反正她是个疯疯癫癫的人，除了半夜用腹语模仿婴儿的啼哭声，以及一直碎碎念“偿命”之外，她还能吭的出什么声呢？
二人回到了昨日休息的那片草坪上，盛烨站在一片嫩绿之上，抬头看了看侧眼的阳光。
旁边的棠玥也沉默着。
江平村的事儿显然已经彻底结束了，没有再继续下去的价值，但是海河镇那边她还需要时间继续处理。
现在身边多了一个盛烨，贸然行动显然不方便。
如果他要回昆仑的话……
棠玥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实在不行回昆仑应付一下，再以最快的速度回人间……
尽全力的压缩整个路程的时间，避免自己不在的时候海河镇再次出现意外，目前看来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不能……
“师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棠玥的思绪被盛烨的声音打断，她侧目看去。
“我们能不能在人间多留一些时日？”盛烨的面色有些复杂，“我没来过人间，我不知道人间是这个样子的。”
在修真界与人界过渡之处，存在着诸多修行世家，他们不算是纯正的修真界人士，但是他们的体质要比人族强悍许多。
修真界与这些修行世家之间也有着良好的关系，很多世家会将自己有良好天赋的子弟送入修真界的各大宗门，一旦出了一个好苗子，整个世家都跟着沾光。
不算是好苗子的，也有些自行修炼，算得上是小小散修一行。
而盛烨就是出自知名修行世家，从小含着金汤匙的他的确是没见过人间的样子。
“我想多看看人间的生活，就当是……闲散的观景游玩？”盛烨找了一个不算理由的撇脚理由。
棠玥顿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看着盛烨说道：“好，行，那我们就在人间多待一些时日。”
“不过这里较为偏僻一些，村与村之间隔的也较远，不如我们直接去镇上？可以更为直观的看一看人间的生活百态，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