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先生、先生！快醒醒~~”
江羽寒感觉才刚合上眼，很快就被人推醒。
腹部还在剧痛，江羽寒吃力地捂住伤口，睁开眼。
他发现这时日头已经老高了，床边跪着的是玉娘。
玉娘一脸泪痕，焦急地看着他求助：“求先生快救救阿囡，村里的人发现是她杀了人，把阿囡抓走了。”
江羽寒瞬间清醒过来。
两人匆忙去救人，在路上江羽寒才听说阿囡在杀死王老五的时候被村里的人瞧见了，那人吓得半死，赶紧回了家，过了几个月后才在喝醉酒的时候把事情抖落了出来。这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村里的族长下令将阿囡抓起来，于今日午时用火刑处死。
二人匆忙赶到火场上。
只见在场中央架起一架高高的刑台，阿囡那瘦小的身体用粗麻绳被吊在高台上，下面是累累柴火堆。近百名村民围在台下，个个群情激动地振臂呼喊。
族长举着火把，正在慷慨陈词：“我们无为村世代祥和，从未有过鬼魅妖物惊扰过村里的安宁，今日是无为村的不幸，竟发现有恶鬼作乱，老夫必不能让它为祸乡里，残害无辜百姓。大家说，怎么办？”
“杀了她！杀了她！”
狂怒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乡间。
阿囡垂着头，长长的额发遮住她的双眼，对周遭的环境充耳不闻。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正好杀了这恶鬼，祭祀月神！也算为乡间除一祸害。”族长说着，作势要点火。
“阿囡——”
玉娘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奋力地分开众人，抓住族长的手哭着哀求：“族长，求求你，放过她吧，阿囡是我生的，我知道她平日品行不端，但她不是恶鬼啊，求你放了她~~~”
说着，玉娘跪下来，满脸泪痕地连连磕头求饶。
吊在台上的阿囡这时终于抬起了头，她无声地盯着母亲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很快便转过了眼。
族长一把推开了玉娘，怒气冲冲地斥责道：“你这贱货还好意思在这里求情！要不是你不守妇德，私通男人，咱们无为村遭受上天惩罚，出了这么多的祸事！老夫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爹的份儿上，就将你与这恶鬼女儿一并处死了！今天你且在一旁看着，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过，今后就给我滚去尼姑庵，给你生的这祸胎下辈子多积点德吧！”
“不、不行！”玉娘还想要冲上去，却被后面的村民一脚踹倒在地，众人一涌而上，瞬间把她的身影淹没。
“住手！”
就在此刻，江羽寒挺身而出，翩翩白衣飞上刑台，用内力将玉娘身边的众人震开。
族长看着这位仪表出众的不速之客，皱着眉头问：“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在下是名修仙者。”江羽寒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并道：“这小女孩并非恶鬼，她只是误修鬼道，还有回头的机会，请允许我带她离开。”
“族长不要相信他！”李婆婆在人群中大叫，“这人明明前日说他是个村医，怎么现在就成了修仙者了？这人说话自相矛盾，搞不好他和那恶鬼是一伙的！”
族长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既是外来之人，就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掺合我们村中事务！再说我们村子里死了这么多人，不能这么算了！今日我必要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以敬效尤。”
说着，他又要上去点火。
“我看谁敢上来！”
这时只听一声大叫，玉娘不知从哪里抢过一把刀来，她吃力地挥舞着刀柄，一刀将族长手中的火把砍掉半截。
玉娘颤抖着瘦弱的身躯，握刀的的手微微发抖，眼中却全是坚定勇敢：“谁要上来，我就——”话还未说完，她突然全身一颤，一枚羽箭刺穿了她胸口，鲜血顿时浸透了她的衣服。
那个放冷箭的猎户心虚地放下手中的弓箭：“不怪我。。。是她先要动手的。。。”
台下的村民见出了人命，都有些惊慌地交头接耳起来。
“肃静！”族长见场面有些失控，连忙站出来词义正词严地宣布：“玉娘先意图行凶，后自绝于我无为村，与他人无关。大家不要惊慌，处死这恶鬼才是大事！”
族长给身边村民示意，命令他们走上去点火。
“你们。。真的一点情面都不愿意留吗？”
玉娘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手中的刀重重坠落，身体如寒风中抖落的枯叶，飘然倒下。
江羽寒一把搂住她。
玉娘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试图抓住她的女儿：“阿囡，不要，不要再修习鬼术了——”
可惜她的力气已竭，下垂的右手最后被江羽寒轻轻握住。她转过眼来，尽力握住江羽寒衣袖：“求、求你。。。救救她——”
江羽寒看着她，温柔地点点头：“放心，我必会保住阿囡的。”
得到江羽寒的承诺，玉娘终于合上了眼。
就在那一霎那，火把瞬间全部熄灭。
狂风骤起，天地变色，层层阴云翻涌而至，将原是晴天的正午遮盖得如黑夜一般。风挟裹着恶鬼凄厉的号叫声在火场内呼啸徘徊，恐怖的鬼气在云层上若隐若现。
目睹异象发生，人群中骚动起来。
有胆小的人悄悄后退，准备开溜。可还没走出火场，就被周遭埋伏在阴影中伺机攻击的恶鬼一口咬住，转瞬化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有人尖叫起来。
“这时候才知道跑了？呵呵，晚了。。。”
系着阿囡的麻绳突然断裂，小女孩从空中飘然落到孤零零的刑台上，她冷冷抬起头，用睥睨众生的眼神看着台下这一群乌合之众，就仿佛是看蝼蚁一般。
“今天，你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在她的身后冒出一双血红恶眼，其形状如巨型灯笼，在夜空中慢慢显露出它的真正面目，它的本体覆盖了整个火场，咧着血盆大口，扇起巨大的骨架羽翼，向那些手足无措的村民恶狠狠地扑过去。
瞬间，火场变成了修罗场。
痛苦的哀嚎声，飞溅起的粘腻血液和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充斥着整个火场，无数残肢断首滚得到处都是，直把这里埋葬成人间地狱。
江羽寒因为失去灵力，在场中只得疲于自保。他看了一眼站在台上冷眼旁观的阿囡，纵身跳上高台。
未等他接近到阿囡，周围层层鬼气向他袭来。
阿囡转过头来，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若是不想死，就给我滚远一点。”
“月星阑。”江羽寒一把拉住她，想唤回她的神智：“停手。这是幻境，你若是被这里的幻象困住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话音未落，他已被阿囡一把捏住了喉咙。
阿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月星阑的模样，她以江羽寒从来未见过的阴沉模样，站在这遮天蔽日的鬼气阵眼中央，将江羽寒一把拉近到她的唇边，一字一句地说：
“你真的以为吾不敢杀你吗？”
江羽寒看着这陌生的月星阑，一时间竟被摄住心神，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这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绝对的俯视众生的高位者姿态让他产生了隐秘又幽深的占有欲，想让他将眼前的人摧残践踏至泥土中去。
但是，现在还不行。
他摇了摇头，竭力回复了一丝神智，口中的话愈加温柔又缠绵：“星阑，快醒醒，你再这样滥杀无辜就走不出这幻境了，你会被鬼魂吞噬掉灵魂，沦为万千怨灵中一名。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月星阑听后眼珠微动，似有意动。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影子破空而来，以疾如闪电般的速度划破黑夜中的长空，将翻涌遮蔽的层云割开了一道缝隙，从中泄露了一道天光。
橙色的熹光如神迹般直射下来，温暖地打在月星阑的脸上。
月星阑浑身一抖，手上力一松，将江羽寒扔在地上，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空中那道天光，口中喃喃道：“娘。。。”
“玉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见自己的法术被破，布置幻境的恶鬼终于露出了马脚。
它的鬼气咆哮翻涌着，将那道红色影子瞬间吞噬，层云再次封闭，天光消失。
那红色的影子消失后，竟幻出点点微末星光，从天空中纷纷落下，像是下了一场血色星雨一般。
这场雨落在亡者肆虐的火场上，慢慢呈现出一个巨型阵符，从庞大符纹中漫溢出的缕缕金光，令在场的鬼气瞬间消弥于无形。
群鬼哀嚎着，在符阵中纷纷消失殆尽。
只剩下阿囡召唤出的那只魑鬼还在负隅顽抗。
“超魂渡？真是令人震惊，我倒是小看你了玉娘，你竟然会这种法阵！为了你那个大逆不道的女儿，连自己的灵魂永不超生都不管不顾了？难道，你竟然不是人类——”
说着，他怪异的话音一转：“本座绝不能让你们这些蝼蚁破坏我的复活大计！”
说罢，它抖动着尘烟般的躯体念动咒语，那些倒在地上的死尸开始手脚颤动，翻起眼白，这竟是起尸之术。那些复活的死尸用自己的□□堵住了阵符的金光，令阵符开始残缺摇晃。
“不好！”
江羽寒看出这魑鬼法力惊人，竟隐隐有冲破阵法之相。他眉头一皱，抽出自己的冷心剑，划向自己的胸膛，炙热的鲜血泼洒而出，飞向残缺的阵符，终于用他的心头血将那残缺的阵符补完。
而月星阑作为阵法支柱站在中央，如同一具充满神力的雕像，她翻涌的灵力喷薄而出，全身散发出的巨形光柱彻底冲破黑夜和乌云，再次将光明和希望带回人间。
气流呼呼地盘旋在她的周围，月星阑眼瞳纯黑，身体僵直，似乎被吸走了灵魂般。正在恍忽间，一个稀薄得几近透明的灵魂从法阵中浮现。
那是几乎看不清楚人脸的女人。
“母亲——”月星阑突然轻声唤道。
“对不起。。。”月星阑喃喃地说道，“都是因为我——”
闻言，女人露出模糊的微笑，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可刚要接触到她的身体，女人便消灭在了法阵中。
一滴晶莹的泪从月星阑的眼角滴下。
她闭了闭眼，任这崩溃的情绪漫延在空间中。
“不、不可能。。。本座才是这幽冥境的主人，怎么可能被你们这帮可怜虫打败！只有本座才能夺取那具神族□□！只有本座才配支配这三界！只有——”
魑鬼摇晃着身躯，在狂怒的吼叫中，终于化成一缕灰尘，消逝在阵中。
月星阑睁开眼睛，看着脚下的阵符凝结成为一个朱红色的符印，那符印仿佛是有生命一般飞向她的手腕，远远看去，像是给她上戴了一个红色手镯。
幻境如破碎的镜片般纷纷散落，整个世界开始坍塌。
“星阑！”江羽寒回过神来，感觉到灵力恢复，他腾空而起，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走！”
他手上用力，带着月星阑飞向原本的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