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许是因为江羽寒的缘故，当晚月星阑梦到了前世与玄凝争吵的情景。
梦中的玄凝微蹙着眉，清秀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激动：“那碣叻，你为什么要在朝天会上对水月神女下手？你明知她是天帝最宠爱的仙姬，你这样做，只成为天界的众矢之的。”
那碣叻脸上带着乖顺的笑，淡淡解释：“玄凌，我只是将乱性的酒洒了一点在灵兽的身上而已，那灵兽跳出来撕了她的衣裳，闹不出多大的乱子的。”
“不，你不了解水月——”
少年摇摇头站了起来，他身姿纤弱如蒲柳一般，身高只够到那碣叻的肩膀，少年仰着头紧搂住那碣叻恳求：“阿叻，你得乖乖的在天界啊，不然，我恐怕保不住你的……”
那碣叻眉心一动，很快隐去，垂目回答：“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别担心。”
“不——你不懂。”玄凝背转身，掩去忧虑的目光，语速开始变得飞快，那碣叻知道这是玄凝在生气了：“天界里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你就算无错还要被挑出三分错处来呢，你怎么还要主动去跟水月斗呢？她横行天界这么多年，你以为她只是仗着天帝的宠爱吗？她的手段，她的能力，你是不了解的。”
那碣叻淡淡的道：“我也是魔界的君主，横行魔界多年，玄凝，为什么就认为我赢不了她呢？你是我的创造者，但我的能力你见识过吗？”
听言，玄凝猛地回过头，只见那碣叻一言不发地走出大殿，他刚才站着地方，有一个木雕娃娃在原地闪着清亮的光。
烟消梦散，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止住了。
月星阑睁开了眼睛，梦中少年忧郁的脸与那日江羽寒眼角的雨丝重合在了一起，仿佛在她的心口灼下了一滴泪，再也无法抹去。
第二天，月星阑偷偷去了一趟万事楼。
这次楼主看到她，态度已然大变，他脸上满堆着讨好的笑，朝着月星阑一个劲儿地看茶倒水，主打的一个嘘寒问暖：“上仙请坐！这是上好的极品云露茶，上仙请尝尝。”
月星阑并不买账，大刺刺地问：“少废话，本座让你养的龙怎么样了？”
楼主立刻点头哈腰地回答：“在下正要给上仙汇报这个事儿呢！说来也真是运气好，本来这金龙龙筋被抽掉，奴家用了无数天材地宝好生将养着，可恢复速度极缓慢，可巧万事楼上个月新进了一枚仙家宝贝天元果，这东西可是滋补——”
月星阑不耐烦了起来，重重一拍桌子：“说重点！”
“是是是~~”楼主见月星阑变了脸色，这才熄了讨巧卖乖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回答：“龙筋已经续上了。只是这小龙只有三百年的龙龄，仙力微弱，恐怕要好生将养个几百年才能化形。”
说着，他吩咐人将小龙捧了上来。
只见那只小蛇样的金龙养在一汪碧春水的琉璃缸内，细细的鳞甲已恢复了金色，只是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懒洋洋地缩在水底不动弹。
月星阑眉头皱了起来。
楼主的汗有点出来了，怕她再挑刺，急忙解释：“奴家真的已经尽力了。龙族化形不易，何况又是受过重伤，需要好好将养，可龙族对栖息地灵气要求极高，必定得是得天独厚的福天洞地才行。这个实在是不好找——”
月星阑脑子中闪过一道光。
“你做得不错，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了。”
她将琉璃缸收入芥子袋中，三言两句打发了楼主，出了万事楼。
小龙的龙筋已续上，月星阑心情颇好，她手上捏着一串糖葫芦，一路走走逛逛，在街上溜达。
街上人潮涌动，叫卖吆喝，热闹非凡。
就在这放松的时刻，一阵长风乍起，随后，万物突然静止。
月星阑停住脚步。
一丝诡异的感觉自脚下升起，卷起她的衣袍。
来不及反应，月星阑眼前突然划过一道紫色的光。
随后，她就这样突然地消失在了街口。
“醒醒~~”
有人在推她，冰凉的声线中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吞。
月星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山洞中，手上还捏着那支糖衣快要融化的糖葫芦。
四周潮湿的空气里透着经久不流动的腐朽味道，头顶的石钟乳柱正朝下滴着水，后背一点点地变得濡湿，分不清是她沁出的汗水还是头顶的滴水。
“喂，还好吧？抱歉，只有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联系。”
面前逆光处站着一个高大身影，他的发丝尾跳动着紫色的暗光。
男人自黑暗中走出，显出他的真实模样，他阴郁的脸上挂着一丝揶揄的嘲讽：“你的警觉度比起以前真是下降了不少。”
月星阑眨了眨眼，头晕乎乎的，才反应过来：“重华你这小子又用魂闪这招——”
重华听到她咬牙切齿的说话，脸上慢悠悠地露出个微笑。
“其他的方法都太容易留下痕迹了，天门派结界太强，我只有用这种方法联系你。你别忙着生气，你要寻的天界消息我已经找到了。”
“有线人说，玄凝被天帝软禁在紫宸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仙众的视线中了。目前生死不知。”
月星阑早已不关心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了。
“多谢了。”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转头问道：“正好我有个事想问你。”
重华：“你说的是月娘的那件事？”
月星阑呆了一瞬：“杀死女人伺养鬼婴，真的是你干的？”
重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头表示默认。
月星阑再也按捺不住炸毛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疯了？你舍得抛下你几千年的妖身修为，重新去修鬼道了？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人类修鬼道尚有风险呢，何况你一介妖身——”
“我知道——”重华打断她连珠炮似的问话，他抬起眼来，幽幽的金瞳中透着一股执拗，“阿叻，我都知道的。”
月星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没了声音。
许久后，她问：“为何？”
重华没有回答，暗金色的竖瞳转向黑暗中的角落。
在静谧的山洞突然有了一阵“咯啦啦”的细碎回响，紧接着是一阵指甲挠动木板发出的尖锐声音。
黑暗中似有异兽苏醒，开始蠢蠢欲动。
“嘻嘻哈哈~~”一阵诡异的幼童的笑声低低响起，回荡在幽暗的山洞中，令人寒毛直竖。
若是常人，早就尖叫着奔出洞去。
月星阑面不改色地看向重华：“是那鬼婴？”
重华点点头。
月星阑松开重华，转身向那笑声走去。
重华跟在她身后，“啪啪”几声击了几声掌，墙壁上幽幽几点蓝火应声亮起。
在不起眼的角落用复杂的法阵镇着一口墨玉棺材。这口棺材散发着森森鬼气，厚重的棺身在蓝火的映照下显露出透明的质地，几点跳动的暗光打在棺壁，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小小的鬼影紧贴在里面。
那个梳着两支分髫的黑影诡异地晃动着，伴随着那渗人的笑声，他伸出极长的指甲不停地抓挠着棺壁，发出令人牙酸的磨叽声。
“爹爹~~~”鬼童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哀嚎，“我好饿……”。
“吱呀——”一只黑乎乎的小手顶开了棺材顶盖，漆黑的棺里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月星阑递出那支糖葫芦：“要吃吗？”
那鬼婴：“……”
她的面貌模糊不清，躯体就像是一团浓雾包裹着，似散非散。鬼婴低头闻了闻面前的糖葫芦，伸出长长的舌头似乎是舔了一舔，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整个身体隐入棺材中。
“这鬼婴，你是留不住的。”
月星阑扔掉糖葫芦，转过头来笃定地道：“虽说鬼婴是越养得久能力越强，但你的修为还达不到长期饲养它的程度。”
“就算你不断地杀人，不停地用人类的□□来喂养它，也只是杯水车薪。随着它渐渐长大，胃口会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你会像月娘一样因为满足不了它而被吃掉的。”
重华听后，有些丧气地低低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看着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重华，月星阑的急脾气上来了，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头：“我说你这几百年到底在干嘛呢，都拿来养鬼孩子玩了是吧？你知道九雪在妖界独木难支过得有辛苦吗？你倒好，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闲。你说，你养它的意义何在呢？鬼婴是用来杀人的，不是让你拿来当宠物的。”
她说着，指了指这棺材：“你看看你摆的镇魂阵，这应龙骨打造的安魂钉、这墨玉棺都是难得的千年寒玉，你费了这么多心思，你——”
月星阑突然没了声音。
她定定地看着重华，明白了过来。
“这鬼婴哪儿来的？”
重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安静的声音在空落落的山洞中回响：
“我亲生的。”
月星阑眨了眨眼：“和谁生的？”
重华阴郁的脸上裂开了一丝笑，眼珠飞快地转动着，表情也随之变得生动起来：“和我的心上人啊。”
“阿叻，我找到她了。”
“我寻找了几百年，终于找到我的意中人，她叫白素。”
接下来的一柱香的时间内，月星阑都以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聆听这个千年宅男好友的絮叨。他是如何上天界不露痕迹的搜寻，好多次的空手而回，又再次的柳暗花明，终于发现他梦中情人被关押的蛛丝马迹。
“你的心上人是傀玉鬼母？”
月星阑脑海中浮现一个阴气森森的女鬼形象，有点恶心地皱起眉头：“鬼母，为何会被拘管在天界？”
重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干系着天界的一桩秘闻。不可说，不可问。”
“要不是当年在妖界作恶的犀渠水火不忌，实力太强，天界的仙家也不会放她出来相助。也是那场锄恶，才让关押了万年的白素重现人世，我才能见到如此美丽又高贵的女人，和她结下这不解之缘——”
月星阑忍受不了这爱情的酸臭味，打断他的话：“这孩子是鬼母跟你生下的？那她人呢？”
重华听了，眼神透出一丝凄凉：“白素已经不在了……她本是阴辟之身，要诞下孩子已拼尽所有精气。我本劝她放弃生下他，可她宁愿自我湮灭也要为我留下这个孩子，我又怎可辜负她的一片痴心？
“这些年来，我离群索居，带着孩子从妖界远遁，我中途改修鬼道，为的就是尽量延长孩子的生命。可是这终究要到我的极限了。”
重华说着拂开衣袖，只见他宽大衣袖下的手臂赫然露出森森白骨。
月星阑瞳孔一缩：“你居然用自己的血肉来饲养她？”
重华无助地看向他的好友：“要让她安静真的太难了，你可有什么办法能救救这个孩子吗？”
月星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的好友。
“鬼婴没有神志，不能用夺舍这一招。若是在从前，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月星阑思忖着，缓缓道：“埋在魔界祖难山底的九天玄火能将魔气煅造出实体，它应该也能让这孩子炼出真身。只要这孩子化为实体，就可以摆脱鬼婴噬人的困境了。”
“可玄火属阳，阿玉属阴，阴阳相克，这不会把阿玉烧成灰烬吗？”
听了好友的质疑，月星阑笑了笑：“只要能将她的元神护住，身体不过是个躯壳而已，于烈火灰烬中新生，才能得到千锤百炼之躯。”
重华的眼睛露出了光。
月星阑话锋一转：“只可惜当年的那场祖难山火已将所有的玄火燃尽，世上已再无九天玄天可觅了。”
重华眼中的光顿时熄灭了。
月星阑看他万念俱灰的样子，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不要急，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就是天界的远古神族。据说鬼族吃了他们血肉，便可以化成人形。”
重华猛地抬起头：“神族？”
月星阑：“目前所知道现世的远古神族，只有青帝一人，但要吃到他的血肉，无疑是最困难的选择。不过，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神族后人遗落在人界。只有费力去找找看了。”
重华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