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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告别文学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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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菩萨,这些天来一闭上眼睛,你的面影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你知道吗,我越来越思念你了。你寄来的每一封信,我都要看上不下十几遍。在编辑部里,我已经被边缘化了。你想想,通俗文学专栏被砍掉了,又拉不来名作家的稿件,我理所当然成了处理自由稿的机器。从早到晚,一个劲地看稿子,看得头昏脑胀。天天如此,月月如故,也就变得麻木了。打开信袋,抽出稿件,看两行开头,看两行结尾,顺手抓起一张铅印的退稿笺,填上作者的名字,再把稿件连同退稿笺塞进另一个信袋,写上退稿地址,然后扔到一边。我很替业余作者们感到悲哀,他们的作家梦就这样的被破灭了。不是我无情,而是主编大人偏爱那些名作家。

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稿件,主编大人来到我跟前,将一篇稿子递到了我的手里,让我抓紧时间给编一下,说是本期就上。我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边的活儿,全力以赴地编稿。然而看着看着,我由不得皱起了眉头。这也叫小说吗?既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具体的环境描写,更没有典型的人物形象。小说的三大要素,一条也不沾不说,而且通篇散发着当年□□□的气味儿。拿它跟阿丑的那篇小说相比,简直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于是,我在初审意见栏里,毫无顾忌地填上了自己的意见----该作不伦不类,建议退稿。我的意见,得到了二审的支持。

然而刋物出版后,我却看到那篇小说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刋物的栏目表上。一查作品,责任编辑竟是牛旭老师。当我得知那篇小说的作者,就是靠裙带关系混入省文联的某某人时,简直特么的无语了。更糟糕的是,我从而得罪了主编大人,自己却浑然不觉。

记得那天省文联召开全体会议,人家能让我一个临时工去听会,已经很给面子了。而我却忘了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竟然狗胆包天地在会上大放厥词。说什么省文联的文学刋物,只为少数作家服务,期期严重亏损,简直是在糟蹋工人农民的血汗钱。有些作家自诩是“纯文学”的卫道士,扬言自己的作品是写给高雅人士看的,不在乎读者多少。好一位不知羞愧的爷,没有读者买你的作品,你却伸手拿着稿酬,亏心不亏心!有的混世作家,不过写了两篇短短的小说,却一辈子毫无汗颜地拿着国家的俸禄,享受着公务员的待遇。这样的作家,把他流放到海外,看他不饿死才怪。更有甚者,让一些低劣的文学作品,充斥着国家刋物,这是对广大读者极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的发言,非但没有人响应,竟连理会的人都没有。这可不是什么人微言轻,而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直接瞄准了窝在人民团体里恣意挥霍人民血汗钱的蛀虫。揭了那些人的伤疤,刺痛了他们的自尊心。散会后,牛旭老师气呼呼地把我拖到背人的地方,恨不得搧我耳光。

牛旭老师指着我的鼻尖儿,火剌剌地叫喊着:“你太狂妄啦!省文联那么一大帮子人,就显你能耐?”我说:“打着活跃文学艺术的幌子,却干着对不起民众的事,不该揭露揭露呀?”牛旭老师说:“你以为你是谁?要是能揭露,我早就揭露了,也轮不到你!”我说:“不揭露,就是为虎作伥。叫我当咂嘴葫芦,憋也憋死了。”牛旭老师气急败坏地说:“这是你该管的事吗?天生的苦力胚子,就不该让你进编辑部!”

其实,牛旭老师是个好人,他完全是为了我好。一个无依无靠的业余作者,能够跻身省刋编辑部,这是多大的造化。主编大人巴结还来不及,我却去招惹他。拿着鸡蛋碰石头,这不是缺心眼儿吗?况且,我是牛旭老师一手推举出来的业余作者,荐举有失,是要负连带责任的。说不定因为我的缘故,将会让他失去提升二审的机会。古人云,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一顿嗓子眼通□□的发言,痛快倒是痛快了,却也惹下了祸端。有人说,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得罪了君子,君子不会报复。即使报复,也是正大光明的。而得罪了小人,他也许表面上一团和气,但背地里却会下黑手。果不其然,我的报应很快就降临了。

暑热季节,编辑部将要倾巢而动,去避暑胜地消夏。而且还格外开恩,允许每位编辑带一名家属。主编大人为了掩人耳目,又请了几位知名作家助阵,美其名曰“北戴河笔会”。北戴河面临近封闭内海----渤海,背靠山峦俊秀,林深谷幽的联峰山,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是中国著名的避暑、疗养胜地。这里的海滩沙质好,坡度平缓,海水洁净,是一个优良的天然海水浴场。除了避暑,还有琳琅满目的各类海鲜,令人馋涎欲滴。对于我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多么渴望北戴河的大海啊!正当我积极准备行囊的时候,我被召到了主编室。主编大人和蔼可亲地说:“小鲍,编辑部很快就要召开北戴河笔会,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我毕恭毕敬地说:“谢谢主编的信任,我保证完成任务。”主编大人微笑着直个劲地点头:“好,好,你的态度我很欣赏。是这样的,小鲍同志,编辑部召开北戴河笔会,不能一窝蜂的都上,总要留个看家的。领导考虑再三,决定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你没有意见吧?我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机械地回答说:“是,没有意见。”

我眼巴巴地看着编辑部的同仁们,一个个兴高彩烈地踏上了愉快的征程,心里仿佛被打翻了五味瓶。当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编辑室里,面对着一摞摞的稿件,犹如置身在空旷无人的山谷。又像是一只被遗弃的羔羊,在凄凄的荒山野岭苟且偷生。这时候,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本不属于这个美丽的圈子。

美人菩萨,眼下你正处于姙娠期,这些让人特么堵心的事儿,我怎么敢写信告诉给你呢?男人嘛,注定是要在江湖上打拼的,即使受到鄙视菲薄,脚下荆棘丛生,也要忍辱负重,风雨兼程。往大了说,这叫做为事业献身;往小了说,是为了养家糊口。

夏季的炎热渐渐褪去了,一袭秋凉,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头儿。曾经绿油油的叶子,不经意地染上了秋黄。有的叶儿好似经不住风的诱惑,随着风儿私奔了。剩下的那一些,无声无息地挂在枝桠上,默默地等待着最后的飘零。这时节,淡蓝的天空被涂上了一层冷色,时聚时散的朵朵白云,在衬托着苍穹的高深莫测。是谁在低吟浅唱:“自古逢秋悲寂寞,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夤夜时分,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着窗玻璃,那份寂寞与孤独尤其显得好难捱。情之所至,我信手拈来一首小诗,挥毫书于纸上:“秋已来兮君可知,莫教清泪染愁思,我是天边云中雨,拍手笑君痴。曾几何时断连理,西风吹送欢笑去。夜雨调弦为劝君,芳草遍地是。”阿丑来我的宿舍聊天,无意之中看到了这首小诗,认为是不祥之兆。他断定我在编辑部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劝我早做打算。

果不其然,阿丑的话,一语成谶。时隔不久,我的一篇探案小说,被一位颇有名气的导演相中了,邀请我去电影制片厂改写剧本。天耶,这是上苍的眷顾吗?为什么天上掉下的馅饼,又一次砸到了我的脑袋上呢?不过,尽管我满心欢喜,却又十分踌躇。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编辑部来说,就意味着少了一个干活的人。我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拿着导演的邀请函,敲开了主编室的房门。

主编大人看完那封信,不动声色地说:“你有什么想法吗?”我说:“没有。”主编大人呵呵地笑着说道:“小鲍同志,言不由衷吧!任何一位作者得到著名导演的首肯,都会美得望乎所以,你怎么可能例外呢?”我说:“是,我的确很高兴,但没有望乎所以。”主编大人说:“据我的观察,你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在省文联的会议上,你就很慷慨激昂嘛!我们不必绕弯子,想请假?”我说:“是!”主编大人说:“写电影剧本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既需要花费精力,更需要足够的时间。往往一个剧本,导演能折腾你一两年。你不是编辑部的正式编制,长时间请假,没有这个先例。编辑部需要的是编辑,不是剧作家。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我木讷地说:“听明白了。”主编大人说:“我要是你,就辞去编辑部的工作,去写剧本。一旦成功,那就是一跳龙门,身价百倍啊!”

菩萨姐姐,你听听主编大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这才叫做喜怒不形于色。假如你当时在场,你完全能从主编大人说话的语调中,听出他的冷嘲热讽。你也能从他的神态上,看出他根本不相信丑小鸭能够变成白天鹅。但是,他却极力撺掇我去电影制片厂,去追求一夜成名的美梦。接着,主编大人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叫来了牛旭老师,让他带我去领本月的工资,并负责组织小型欢送会。主编大人很庆幸地找到了一个驱逐我的理由,维护住了他那“慈悲为怀”的嘴脸,难免喜不自禁。临出门的时候,他假惺惺地向我伸出了手,但我看也没看他一眼,便扬长而去了。还需要握手说“再见”吗?还需要听他口是心非地说“一路平安”吗?

我的美人菩萨,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兀了,使我来不及跟你商量。尤其被主编大人体面地从编辑部清洗出来,让我感到颇有点像小日本偷袭珍珠港。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付出了代价。你曾经叮嘱过我,“别人的是非你可别乱讲,更小心谨慎凡事不要荒唐”。可是我辜负了你。我不但讲了主编大人的是非,还讲了省文联的是非,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我还劝过阿丑“逢人不说人间事”,自己倒把不住这张臭嘴。

签下的合同尚未到期,我就这样被逐出了编辑部。幸亏我从阿丑那里搬来了阿Q叔叔的精神胜利法,并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可怜的被驱逐者。临出省文联大门的时候,我故意在主编大人跟前仰天大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走江湖!”

以道家的哲学,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是江湖。但是在日后坎坷的生活中,身处江湖的落魄,令我刻骨铭心。俗话说得好,“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且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百种人生,繁芜丛杂;世态炎凉,冷暖自知。法国作家巴尔扎克说过,“世界上的事情永远不是绝对的,结果完全因人而异。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对于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而对于弱者却是一个万丈深渊”。菩萨姐姐,我是天才还是蠢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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