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之
这次的宴会是在丞相府。男女坐席分开两侧，她跟着阿娘坐在席尾。
过了一会儿。宴会开始了，她百般无赖地盯着眼前的水果点心，坐在旁边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找到了自己的手帕之交，一起小声地讨论最近在做什么，或者哪家的郎君长得好看。
不知是因为今天出门时阿娘对她说的一番话，她在听到哪家的郎君好看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听她们的聊天，然后在心里将那人与自己见过的人对上号，发现都没有她们说得那样好。
她站起身，想要离开席座。张母一见她起来，一把拉住她，低声询问。
“柔儿，你要去哪？这里是丞相府，不能随意乱跑。”
张柔弯下腰，压下声音在张母耳侧道：“阿娘，我想更衣。”
张母了然，仍是不放心地叮嘱：“你小心点，快去快回。”
张柔很快地点了点头，拉着红豆悄悄地离开宴席。
“呼，还是出来好玩。”张柔走到门口，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喃喃道。
红豆见她一出来，神情比在里面放松不少，心情也跟着变好。
张柔磨磨蹭蹭了半天才重新回到宴席上，只是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她看了一圈，除了她，大家都在宴席上坐着，和她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要说不一样，大概是大堂多了几个乐师在弹奏。
宴席上的人依旧谈笑风生，除了张母时不时地瞟过门口，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见到张柔的那一刻，张母担忧的目光才有了落处。
“柔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张柔笑盈盈地看着她，“阿娘放心，我刚刚只是迷了路，还好遇到府里的丫鬟带我回到了这里。”
张母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不要乱跑。然而张柔的目光却被大堂中正在弹箜篌的男人吸引住。
她轻轻的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红豆，他是谁？”
不知是不是她说的话让他听到了，还是因为她盯着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男人的目光忽然朝她的方向看来。
视线相交的一刻，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怔了一下，只是一瞬，男人移开了视线，修长的五指拨动着箜篌的丝弦，如同拨动了她的心弦，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她第一次发现，来参加宴席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回到家中，她立马让红豆去打听那个乐师。
虽然只是一个乐师，但是既然能进丞相府的乐师一般都不会是普通的乐师，红豆为了打听他，花了不少功夫，打听了三天才打听出来。
宴席上弹奏箜篌的乐师叫周离之，三个月前来到京城，这次宴会上的乐师都是丞相府的管家细心挑选出来的，除了周离之，他是丞相府大公子请来的。
据说薛大公子早年在外游历，途中结识不少江湖朋友，其中包括箜篌乐师周离之。
听说周离之来了京城，薛南知道后，恰好府中要办宴席，就把邀请周离之进府里。
张柔难得安静地听完一大段话，视线无意识地盯着某个方向看，红豆甚至怀疑她没有听到。
“走，我们去看看。”
“哎，小姐？”红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愣怔在原地。
为了见周离之，张柔特意隐瞒了身份，女扮男装去了一个以前从未敢想的地方——青楼。
红豆一听到她说要去青楼时，人都要被她吓死了，可张柔的模样，就算她不愿意，张柔也会自己去，她身为贴身女婢，无论主子在哪她都要形影不离地跟着。
女扮男装这件事对于张柔来说并不难，早先年在扬州，她经常女扮男装出门，无他，只因着了男装比较方便。阿爹阿娘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被人欺负就好。
自从来到京城后，她的衣服也跟着收拾在箱子，带来京城。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用得上的，今日却因一个男人重新打开了箱子。
出门前，她顺手拿了一把折扇，白色圆领长袍，腰带挂着一枚玉佩，长长的秀发被高高绾起，原本纤细的柳叶眉，也被她特意画粗。
一身打扮下来，宛如翩翩少年郎，她拿着扇柄，微微挑起红豆的下巴，朝她眨了眨眼，语气轻佻，“姑娘？”
红豆的脸腾地红了，她跺了跺脚，佯怒道：“小姐！”
张柔会意，收起折扇。
“走。我们去会会他。”
红豆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一年过去了，小姐真是一点都没变。
两人来到了青楼门口，红豆拉住了张柔。
“小……”话刚出口，被张柔瞪了一眼后立马改口，“公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不然呢？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看一眼才行。”
见周围没人，张柔展开折扇，挡在一侧，低声开口道：“不用担心，我们就看一眼，看完了就马上回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周离之大概也没想到她忽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将他的路堵住。
他朝身后看了看，红豆双手叉腰，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就算没有开口，他也明白了几分。只是他不知究竟是何意？他疑惑地开口询问：“不知姑娘今日为何要阻拦在下的路？”
他与她也只有宴会上的一面之缘，连认识都算不上，何况两人后来没有任何交集，她这样做究竟何意？
张柔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脸，自然将他脸上的神情收揽于眼里，当听到他开口喊的第一句话是姑娘时，她的脸开始发烫，视线不自然地移到了别处。
她干笑了几声，“没想到被你一下子认了出来，你记性真好。”说完这句话，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回事？出来时想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
周离之将她的脸色变幻收进眼底，疏离地笑道：“姑娘找我有何事？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他略有深意地环视周围，缓缓补充道，“这里可不是姑娘家该来的地方，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张柔依旧盯着他的脸，眼眸亮晶晶的，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以为她听不懂他的意思，他忍不住看再一次开口：“姑娘若是没有要事，麻烦让一让路，我还有事。”
张柔见他真要离开了，连忙开口：“我想请你为我弹一首曲子。”见他仍是不说话，以为他不同意，正要把出门前就准备好的东西从怀里拿出来。
“放心，我带了钱，不会让你白忙。”张柔拿着锦囊举到他眼前晃了晃，满眼期待地盯着他。
锦囊圆鼓鼓的，看起来颇有重量，周离之看了一眼，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姑娘这是……有备而来？”
张柔拉过他的手，将锦囊放在他手心，“好了，现在你可要准备弹曲子给我听了。”
周离之见她毫不避让地触碰一个陌生男人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眉心微蹙，好在她很快就松开了手，他看向她，视线停留在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原来她也没有他想得那么平静，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手里的锦囊，旋即收下。
“可以，不知姑娘……”
“停——”
他刚想开口问她想要听什么曲子，就被她打断了，他不解地看着她。
张柔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后，拍了拍心口，如释重负般轻呼一口。
她往前走进了一步，低声开口道：“那个……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你也看到了我这一身打扮，所以在外面就不要叫我姑娘了，免得暴露身份。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姓张，家中行二，单名一个……”
“请问张二公子想要听什么曲子？”
张柔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离之打断了，不过她还是顺着他的话答下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随便哪首都可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点随意了，又换了一句，“就弹你喜欢的。”
周离之身形微微一顿，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随即应下。
虽然他打断了她，但在周离之转身时，她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补了下半句，“单名一个柔字。”
饶是张柔出门前做好准备，带足了银钱，但当她走到鸨母跟前时，还是被人一眼识破。
鸨母眼光毒辣，一眼就认出她是女儿身，一把拦住了她。她没有直接道出她身份，而是盯着她的脸看了一小会，张柔不自在地移开脸。
“小丫头，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着鸨母微微眯起眼，语气不善地开口，她不禁有些心虚。
最后她还是没能顺利进去，鸨母不让她进，无奈，她只得另辟蹊跷，这才有了后面这一出。
周离之的脚步微微一顿，张柔在想着事情，没留意到，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张柔吃痛地揉了揉额头，周离之转身望着她。
“去哪里？”
她这才想起方才没有把话说完，伸手指向不远处，笑着道：“就去那里。”
周离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楼外挂着一面旗，明晃晃的三个字引人注目。
“临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