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囚鸟
在雪山中，白冬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霜抹山道馆门前的古鲁夏，她拽了拽背包肩带，牵着闪电加快脚步。将要接近时古鲁夏也发现了她，一旁玩雪的走鲸见到闪电，它蹦蹦跳跳地去迎接她们。
“古鲁夏——”
“早，白冬。”古鲁夏回应着女孩。她今天换了顶浅棕色的毛线帽，上面有一对圆圆的熊耳朵。不变的是，她依然在帽子上别了徽章。
顺利会合的两人没有多言，他们直奔目的地。今天的霜抹山没有下雪，虽然亮起了微弱的阳光，但气温一如既往，没有变化。
霜抹山道馆离帕底亚最高峰不太远，但爬山是一件很考验人的耐心与体能的事情。经历了雪崩事故后，古鲁夏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弱了很多，幸好他非常珍惜自己的身体，一直没有停止锻炼和提高体能，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已常人无异，更何况他常年在雪山里活动，早就习惯了在这种路上行走。
“古鲁夏，你慢一点！”
“wanpa！”
“累了吗？”
走在前面的古鲁夏停下来回头，却发现对方的状态还不错。
“没有。只是你走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白冬向他靠近了一些，她的手在古鲁夏头顶和自己的头之间来回比划着，“是因为你长得高腿也长的缘故吗，感觉你迈出的步子比我要大？”
“我也只比你高十公分而已，没有差很多。”
“总之，你慢一点，登山途中我们可以看看周围的风景，不要那么着急地上去。”
古鲁夏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他放慢脚步以配合对方。闪电明目张胆地偷懒，它趴在精力旺盛的走鲸身上，任由它驮着自己走。
登山路上白冬与他聊起这两天的事儿，例如昨天——一只爱恶作剧的洛托姆钻进了她的手机里，她折腾了一晚上、用了各种办法，那只洛托姆怎么也不愿意出来，她打趣着说自己的手机被洛托姆收服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稀里糊涂地多了一个新伙伴，这是她三年旅行中最离奇的收服方式。
“不过，帕底亚几乎所有人都在用洛托姆手机。”古鲁夏说，“神耀不是这样吗？”
“神耀没有洛托姆，进口的洛托姆手机又贵又难买到……。”她后知后觉地捶了一下手心，“哇！我这是捡到大便宜了！”
好吧，她能有这种反应的话，看来是没关系了。古鲁夏撇了下嘴，明明刚才还一脸苦恼的模样，此时却笑得很明朗，她还真是善变。
大约三十分钟后，帕底亚最高峰的积雪被踩出一串脚印，女孩的声音随之响彻雪山——
“噢耶——我是第一！！”
“wanpa!!”
“搞什么……。你突然跑起来说了一句‘看谁先上去’，就把我扔在后面……。”古鲁夏和走鲸追上来，他解开围巾，稍有喘气地说着。
白冬伸出两根手指比出V字，“嘿嘿，不管怎么样第一个上来的人是我，我赢了~”
幼稚鬼。
古鲁夏把围巾折成恰当长度拿在手里，看到白冬的笑脸，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他们向下望去，帕底亚的壮丽美景尽收眼底。
“太壮观了……。”白冬感慨着，她拿出那支被洛托姆潜入的手机调好角度准备拍照，闪电和走鲸顽皮地进入了镜头。在拍照的时候，她问：“作为霜抹山本地人，你来过这里吗？”
“大约十三岁的时候来过一次。”古鲁夏在旁边回答。他盯着下方白色海洋般的雪山，脑海中闪过很多场景，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的痛。“当时的我想不到，我所注视的这座雪山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改变。”
“哈，别在意过去的事了。”白冬看着刚才拍的照片，不知道她是在安慰古鲁夏还是在抱怨，“我十三岁时还觉得联盟冠军非我莫属呢，结果怎么着？我被那废物联盟禁赛，惨遭封杀。”
古鲁夏的眼睛垂了下去，不管是她还是自己，曾经都如此单纯地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对未来一无所知。他遭遇了一场雪崩，击垮了自己的身体，而白冬在联盟大会上由于失误造成了严重后果，被取消比赛成绩，并禁赛三年。
“说到这个……。”沉浸于思考中的古鲁夏猛然想起什么，“你的禁赛期限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白冬知道他要问什么，她回答：“在他们决定那么处置我的时候……我就注销了神耀的训练师资料，离开那里，一直旅行到现在。”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哦？”
“你旅行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你希望从中得到什么？”
“为了我自己。新的方向、其他的可能性......我在为自己寻找另一条道路。”白冬扭头看了他一会儿，她低头凝视着下面的景色，声音轻轻地说：“当我踏上旅程时……仿佛有什么消失了，在那一刻，我感觉到干涸的心灵逐渐复生，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自由的，就像...……伤痕累累的囚鸟摆脱了枷锁和牢笼。”
“我不知道你还是位哲学家。”古鲁夏低声喃喃，他思索片刻后开口：“也许，这就和我当初滑雪的感觉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就像你说的……仿佛有什么消失了。滑雪时我可以抛下一切想法，专注于眼前，在那个瞬间，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
交流一段时间后不知不觉已到中午，他们拿出包里的东西开始进行野餐，这一次古鲁夏把自己的宝可梦全部放了出来。两人做准备工作时，双方的宝可梦们在边上组成了队伍一起玩球。
白冬盯着桌上的食材，脑袋里思考着要做个什么口味的三明治。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古鲁夏已经做好了一个，她眨着双眼，突然有了想法，马上做出了今天的第一个三明治。
等他们全部做好，宝可梦们随白冬的呼喊放下了球，一起围过来与他们用餐。
“古鲁夏，你尝尝这个——”白冬把碟子推到古鲁夏面前，被装在上面的是一个插着蓝色旗帜，塞了各种各样馅料的三明治，古鲁夏看了看——煎培根、生菜、炸鱼片、芝士片、烘蛋……搭配算不上有多么奇怪，但也确实充满了想象力。
“这就是你刚才苦想出来的创意？”
“没错，你觉得叫它‘超级巨无霸三明治’怎么样？”
“……很符合。”古鲁夏把垂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他双手拿起这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三明治，生怕一个不小心让里面的馅料掉出来。
他尝过之后给出了一个还不错的评价，吃到一半时白冬想喝点儿什么，却发现带的水已经在登山途中喝完了。古鲁夏猜到会这样，他分了一杯水给她。
“噢，你真体贴。”白冬油嘴滑舌地说，“如果我是女生的话一定会爱上你的，可惜我不是。”
“……”
古鲁夏不言不语地往嘴里塞着三明治，老实说，这不是他擅长的话题，于是放弃了回应。他们的宝可梦都吃得很快，见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便在周围玩着球，玩耍的过程中它们偶尔会把球踢到两人的脚边。
白冬放下水杯，用慢悠悠的语气说:“我考虑过，能否让你指导我你擅长的那件事儿。”
滑雪？
古鲁夏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曾经也有挑战者向他请教滑雪要领，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白冬说——“这段时间看多了你和别人的道馆战斗，令我对用冰系宝可梦作战产生了兴趣，但我需要一个老师。”
出乎意料。古鲁夏盯着她的脸，确认似的问了一遍：“不是滑雪？”
“哈哈！你真逗，我为什么要和你学滑雪，那太麻烦你了。”
她被古鲁夏一脸怀疑的模样弄得发笑。现在吃完了，白冬捣鼓着她的洛托姆手机，如实告诉他，“如果你是想到了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那纯属是因为我买错了票，想给自己找点乐子，所以去了滑雪场。”
“也就是说，实际上你对滑雪并没有兴趣？”
“是的。”
很干脆的回答，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拐弯抹角，但古鲁夏并不讨厌她这一点。
“我们聊聊别的，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你是指？”
“当然是此刻的心情，老兄。”白冬似乎在调试什么功能，古鲁夏见她的手机在不停地改变方向和声音。“我看你似乎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所以才想叫你一起来玩儿。”
古鲁夏的眼神略微惊讶，内心感到有些温暖——原来她只是想带自己放松心情？
“虽然来的途中又累又无趣，我们甚至差点儿被狃拉群袭击，我还摔了一跤。但当登上帕底亚最高峰、看到了如此绚丽的景色时，那些不愉快的心情仿佛烟消云散，变得不重要了。”白冬的眼睛望向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感受，然后她看着古鲁夏。“其实我想问……那场事故之后，你一直没有交新朋友吗？”
“就我自己的感觉而言，是的。”
白冬发出一阵笑声，她颇有些得意。“这么说，我是你退役后的第一个朋友？”
“确实。”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古鲁夏这才注意到白冬的双眼颜色有略微不同。
“我也一样。古鲁夏，你是我在帕底亚的第一位朋友。”她坦言道:“而且我觉得一些方面上我们有些相像，可能这就是我无法不注意你的原因。”
“相像么……。”他喃喃自语，脑海中又浮现了对方报名资料上的照片，那种熟悉感令他难以忘怀，他们曾经见过面吗？如果有，又是在哪里？
“你在想什么？”
女孩的呼喊将古鲁夏拉回了现实，他猛地抬起头，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
“……其实退役之后，也出现过一些想要与我建立友谊关系的人，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他的脸色微微沉下，“那些人嘴上说着要和我成为朋友，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仿佛我是一个不幸的弱者，需要依靠他人的怜悯而活，他们对我所做的更像是施舍，或者是满足自己作为健全人的优越感——我不喜欢这样。”
白冬听了不自觉地歪了歪头，联想刚才对方的反应，她问：“他们接近你的方法不会是让你教滑雪吧？”
古鲁夏没说什么，他只是点头。通常情况下，他们在碰壁几次之后就会失去兴趣和耐心，从此退出他的生活，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本来他一开始就完全不在乎——更何况这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
他们收拾好了物品，但都没有要走的意愿。宝可梦们吃过午餐后一个个都精力充沛得很，在雪地里追逐着球，见此一幕，白冬唤出了洛托姆手机，将眼前的场景拍下。
“第一次跟我合影时也是，”古鲁夏在她边上开口，现在的他重新戴上了围巾和手套，是白冬熟悉的形象。“你很喜欢拍照吗？”
“呃……我觉得比起喜欢，更多的应该是‘想要记录我的存在’。”正巧闪电接到了球，是个有趣的画面，白冬趁机抓拍下来。“刚开始旅行时我并不会拍照，遇到过的事情、看过的风景，这些就这么过去了，就算现在我想起来，也记不清了。”
古鲁夏听她说着。
“会拍照的原因正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时间是会将记忆淡化的，每当自己回想起来时那些经历就像消失了一般，我无法抓住它，仿佛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这很糟糕。”洛托姆手机在白冬面前悬浮着，她看着古鲁夏，说：“所以我想留下点什么。”
“我明白了。”
风把古鲁夏的头发和围巾吹向一边，背对着雪山，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白冬突然来到他的正前方，“古鲁夏，你站好了，保持姿势。”
“什么……？”
“朋友……我是说，我想留住这一刻。”
即使未来的某天她对此时的记忆感到模糊，但她相信只要看到照片，就一定能够回想起现在的心情。
“我觉得——”
“啊！居然快没电了，古鲁夏，你赶紧把头发整理一下！”
“我的意思是——”古鲁夏走过来靠近她，用一只手将围巾拉下，露出了脸。“我们为什么不一起留住？”
话音刚落，洛托姆手机传来了“咔嚓”声，白冬回过神看了看洛托姆拍的照片，古鲁夏瞟了一眼，觉得拍得还不错。
风停了，古鲁夏看着前方。能感受到的是，白冬出现后似乎有什么正在改变，给他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了乐趣。
“……。谢谢。”在她身旁，古鲁夏突然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想告诉她“今天我很开心”，或是谢谢对方带自己来放松心情，但最后他只是弯下眉眼，对女孩绽放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白冬明显愣了一会儿，随即，她也笑着对古鲁夏作出回应，透过微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在告诉自己——
永远不要忘记此刻的感觉，古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