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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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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风苦雨,孤女糟难,是闻着叹息的悲剧。

更大的悲剧是,当事人还要不回公道。

颜真是知县,他们家是打零工的,杨二福夫妇只能劝她忍耐,给她辞了工,打落牙齿和血吞。

没想到颜县令不肯罢休,非要纳她做妾,期间又搞出来各种手段,每一个说出来都能让人掀桌子。

连番骚扰之下,杨小英不堪羞辱,投缳自尽,幸亏被她婶婶发现。

杨二福和妻子商量了一下,索性对外宣称“杨小英自杀了”,空棺出葬,这下总算摆脱了颜真的纠缠。

“你这两年去了何处?你叔叔杨二福发了财,你知道么?”

杨小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民女在处州的仙观安身。”

“五仙观?”

“家父生前和仙观道长有一点渊源。其实,遂昌百姓能安居乐业都仰仗五仙庇佑,为仙观做事是我们的本分,从没想过要得到回报。只是……”说到这里盈盈垂泪。

楚亭月递了张手帕给她,温言道:“仙人救困济贫,你在困境之中,求助仙观,也是天理。”

“仙观的仙姑庇佑了我,我们怕留在遂昌还是会被发现,仙姑就让人送我去了处州。至于叔叔得了笔钱……我是知道的。”

“哦?”

杨小英低着头,低声道:“我‘死后’,颜县令送了一笔钱给我叔叔,让他们离开遂昌。”

这个解释也在理。

颜真有胆子逼迫孤女,但真的弄出人命,他又有点慌了,塞钱赶人这套做法很合理。

只不过……

杨二福到处州转了一圈就回到了遂昌(虽然是在颜真死后),而他后续的发迹程度,显然不是颜真能给出的。

至于杨小英,穿着打扮倒是朴素,但是谈吐上,又超出一个贫家女子的状态。

“既然远走他乡,为什么忽然回来?”

“三年一次的迎仙大典就要举行了,各处观里都派了人来观礼。观中人知道我是遂昌人,就带上了。民女恰好也有一个重要决定,需要和叔叔、婶婶商量。”

楚亭月打量她一下,笑道:“你要成亲了?”

杨小英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民女,是要出家。”

“你要当道姑?”

“民女受仙观庇佑,两年来跟着观中道姑们一起听经文,一起修行,得到了不少感悟,想要终生侍奉五仙,为遂昌父老祈福。”

楚亭月告诉她杨二福死亡原因的判断,给了她地址,让她去镇上祭拜。

杨小英珠泪在睫,连连拜谢,却提出了一个疑问——她的婶婶是怎么没的。

杨二福的发妻是从村里嫁过来的,勤劳肯干能吃苦,至于相貌么,自然也平平无奇,而且在经年累月的操劳下急速衰败。

杨小英说她婶婶身体很好,性格开朗,而且比杨二福更能当事。

当年她出事,一直是婶婶忙里忙外,诈死之法也是她想出来的。

陈行不耐烦的说了句:“你婶子是在处州没的,想知道的话,去处州府打听。我说,你不是就在处州么?”

杨小英行了个礼,抹着泪出去了。

陈行怼完人,再看看她那孤苦无依的样子,心生恻隐,叹气道:“这姑娘也怪可怜的。”

说完,却看楚亭月和路英都一脸沉思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楚亭月笑了一下:“可怜么?至少她的日子过得不比杨二福差。”

“肤白细腻,手上的茧也软化了,这哪里是道观寄身的清苦日子应该有的。而且,她身上带着的香味……应该是扬州宋家水粉。宋家水粉胭脂,与别家不同之处便是取多种香花合香,香味绵长,点在发上衣上,可数日不散。”

对路英来说,这就在知识储备外了:“这香粉,很难得到?”

“难倒是不难,人人都能买。只不过……”她比了个大小:“这么一点的香粉就要百两银子。去年及笄,师母送了一盒,我平素都不舍得用。经历也有所发现吧?”

“没有巡司这样的实证,只不过,我实在是见过太多真正处于孤苦无依中的人。”

陈行脸上一红:“卑职立刻安排人手去盯住。”

“不用——你派人去一次处州府,拿刑捕司令,把杨程氏相关案卷调过来。”

这又是刑捕司的特权,以浙江为例,各地方衙署不能够跨地区办案,若是本辖区内的案子涉及了其他区域,得写一大堆公文请对方协助。有时候为了等一个跨地区的案卷,案子审理能一停个把月。

具有跨区域办案权的只有三个部门,锦衣卫镇抚司(他们能全国转)、刑捕浙江司和浙江按察司。

也只有他们,能够一个令牌直接调取所有需要的案卷,地方上不得阻挡。

“杨程氏的死……有蹊跷?”

楚亭月笑了下:“杨小英忽然跑到官府来,不惜冒着风险在我和路经历面前演一场戏,不就是为了提醒我们杨程氏死的蹊跷么?”

“等一下,巡司请让去滁州的人一并查一下夏梦——就是杨二福那个新夫人——与他的婚书。”

楚亭月自然应了:“经历觉得他们的婚姻有问题?”

“我怀疑,杨二福只是在替人保管财物和美人。”

一旁听命令陈行忍不住喊了声“妈呀——”

几天后,调查有了结果。

杨程氏在到处州后死于急病,有人证,有医案,这件事上没有奇异的地方。

另一件事却得到了有趣的答案——夏梦与杨二福没有婚书,也没有买卖契约。

非妻非妾,夏梦与杨二福根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或者说——姘居。

更有意思的是,在处州府查到了一批财产买卖契约,真正买下镇上铺子和宅子的都是夏梦。杨二福则受雇为掌柜,作为报酬,他每年能提取一笔钱。

时间转瞬即过,距离迎仙岛大会已经只有五天。

带着皇帝敕封圣旨的官员乘船而下,距离遂昌不到三天路程。

高矢寒明显焦虑起来。

他此行的任务之一是为王公公判断五仙教的安全性,毕竟这次敕封完全走的是他这里的门路。

一般的敛财聚田没关系,主要的是不能是个反朝廷的教派。

毕竟皇帝的圣旨上一大堆忠君护国的赞美,结果没几天,和白莲教一样高举叛旗,皇帝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若是说一路查下来风平浪静倒也罢了,问题就在于“处处都透着古怪,就是拿不到证据”,这就让高矢寒如坐针毡。

他情绪不好,部署们各个噤若寒蝉,一转身又把戾气发到地方差役身上。

整个县衙愁云惨雾,连刑捕司的人进出都躲着,生怕被锦衣卫抓壮丁。

某天晚上,楚亭月和路英刚回县衙,就被在院子里喝酒的高矢寒堵上了。

初夏之夜,天高云淡,温度合适,在院子里喝一杯金盘露本来是很惬意的事情。只可惜,高百户的酒宴上没有乐音缭绕,只有案子当面砸过来。

高矢寒开门见山:“两位这里还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信息?”

路英笑了一下:“百户需要先让我等知道,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信息。”

高矢寒皱着眉。

“或者……百户只管问,路英这里,有问必答,绝不藏私。”

高矢寒依然许久没有说话。

路英叹了口气,自斟自饮起来。

他本以为这场谈话到此结束,没想到刚喝了两口,高矢寒忽然道:“前些日子有人冒充锦衣卫劫走了一大批火药,这件事你们都是知道的。”

“不是……用在了临安七贤洞、罗汉塔那里?”

“事后,锦衣卫里精通火药的人算过,临安那里用掉的火药量,只是失窃火药的三成。”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看两人,又道:“有线报,这批火药运向浙西南,那个人也在处州一带出现了踪迹。”

路英:“那个人?”

楚亭月叹了口气:“董明使。”

从这个称呼,路英知道这是白莲教中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唤起其他记忆。

这个白莲教高层,锦衣卫从逮捕开始始终高度保密,若不是最后闹出越狱这种事,楚亭月也不会知道。

路英只知道锦衣卫和地方衙署、刑捕浙江司联手在浙东搜捕白莲教高层,对方到底什么身份来历一无所知。

其实,楚亭月后来和杨和聊过。杨协统对锦衣卫的这种保密作风很是无奈,表示大家都不知道抓捕的人身世来历,有什么本事,谁也发挥不了主观能动性,只能等张思仁这里下令,最后被人遛狗一样在山里溜了十来天。

最后人没抓到,密其实也没保住。

“希望百户捡我等能知道的介绍一下,我和路经历才能有的放矢。”

天目山大追捕失败后,锦衣卫内部已经取消了保密令。

在此之前,马顺一直指望能悄悄把人抓回来,就当越狱这件事从没发生过。然而从京城到江南,历时三个多月,数次大围堵全部失败。

马指挥使终于死心,先备好重礼去干爹那边大哭一场,等王振安排妥当,再去皇帝面前叩头请罪。

那么大一件事,正统皇帝只判了个“罚俸半年”,然后让马顺务必清扫邪.教逆党,绝不可让他们再起波澜。

事后,王振把马顺骂了一顿,和他说人跑了不要紧,可要是跑了之后再来一个“举旗聚义,天下振动”,马顺头上这颗脑袋就不用要了。

高矢寒想了想:“此人是浙东白莲教魁首,我们怀疑他就是唐赛儿之后白莲教内第一人。今年二月,我们在杭州附近得到此人踪迹的线报,可惜功败垂成。此后,他先后在徽州、宣州、衢州出现,最近的信息,是在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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