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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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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众人的询问很快结束,问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还查出来几件监守自盗,可李业之死的凶手依然毫无着落。

这倒不是说李业的舱门前时刻有人,整个案子就是个密室谋杀。

而是,防守的空白点太多了。

船上的安保就是楚亭月说的“外紧内松”,加上两个主官带头淫乐,乱七八糟的带了许多人上船,导致人员十分杂乱,且一路上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

除了一路走一路换的莺莺燕燕,船上往来第二频繁的是厨娘。

齐方同除了好美色还好一口吃的,这还是遗传自其父,知道的人更多。一路上都有官员送本地佳肴和知名厨娘上来,当下除了钦差队伍自带的,还有三名外来厨娘,每一个又都有帮工。

船上人员之复杂,甚至到了找不出一张完整名单的地步。

毕竟,除了经过两个大佬认可的之外,还有更多走关系上来的,以及下属们私带的。

光遂昌城里的花娘就上来过三个,而且都已经下了船,其中两个还是在出事后,被人匆匆忙忙赶下船的。

蔡祥的脸色之难看可想而知。

楚亭月还淡淡补了一刀:“看来‘凶手在船上众人’这个结论给的早了。我们还是回到原点——为何死的是李业。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船上人员往来一片乱,舱内警戒只集中在蔡、齐二人和圣旨上,锦衣卫的拷问本事再大,没有明确目标也是白搭。

“李大人可有仇家?他负责什么?这次航程中有什么奇特的事情?”

楚亭月之前没有走是对的,查案主动权又回到她手上,蔡祥和齐方同各自派了一个人协助。

李业有没有仇家,船上的人都说没有。他出身富贵,和齐方同不同,正正经经科举出身,二十岁就三甲及第,当下品级不高,但是能在京城呆着,那就远超同榜。

他家里有钱,出手大方,在礼部做的是清水衙门,想捞钱都没处。日常行事也谦恭,和同僚之间没有大矛盾。至少,没有得你死我活的矛盾。

再说了,就算有矛盾,大家都是京官,谁有本事跑到遂昌来杀人。

至于船上?那更加没有了。

是,李大人是……声色犬马了点。但那些都是青楼女子,银钱两讫,别说良家女子,就连婢女们都是自家带来的,没有另外采买,也没接受赠送。

若从工作上想,更简单,既掌握不到机密,也得罪不了人。

最后,有没有奇特的事情。

伺候他的长随想了很久才说:“有两件,算是有点奇怪。”

其一是船过杭州的时候。

杭州府恰好在六和塔下宴请郡中俊彦,邀请他们前去“鼓励后辈”。

齐方同自己连举人都考没考上,蔡祥武官出身,有什么好去激励今年的考生,最有资格的当然是弱冠进士的李业。

齐方同读书读不出来,偏偏最喜欢去这种风雅场合,大概这时候最能显示出他家世显赫,还能看看勤奋苦读的学子们不甘心又不得不讨好他的样子。

李业最终没有去,理由是——忽然肚子疼。

实际上么,长随表示“两位大人走后,我家公子就好了,也不让大夫看,不肯吃药。”

第二件事,是在宁波府,当地富商送来几个女子,李业忽然对其中一人大发雷霆,坚决要当场把人赶走。

楚亭月笑笑,其实还有第三件——他昨日的惊惧。

她已经听红霞和蝶梦一起,照着前一日的样子,把金珠诅咒的故事又说了一遍,两人一开始还有点抗拒,很快就入戏了,说的绘声绘色。

两人说完,王实抖了一下:“这故事正经还挺吓人。”

楚亭月陷入了沉思。

这个故事和她之前了解的“金珠”案之间有一些差异。

正统元年的案子,涉及到三个人,姑且称之为书生甲,书生乙和青楼花娘某。书生甲乙到杭州府赶考,在客栈相遇一见如故。

某日酒后,喝醉的甲告诉乙一个秘密,这一任负责乡试的考官平生爱收藏古董,而他手上恰恰有一个对方寻找许久的宝贝。

书生乙于是串通青楼花娘某给甲演了一场良家女子偶遇书生,情种暗生,私定终生的戏码。

花娘某不但偷走了书生甲的祖传至宝,还卷走了他的所有盘缠。

丢了钱,丢了宝贝,后来又发现自己彻底被骗的书生甲在羞愤中投了钱塘江。乙篡改了他的遗书——写成因为最近文章越写越差,自知无法考上举人,无颜见家人故而寻死。

此后,书生乙果然高中举人,春风得意。

花娘某则以科场舞弊威胁书生乙,要他给自己赎身纳妾,最后死在乙的手上。

甲的弟弟不能接受兄长的死因,到杭州调查,在朋友帮助下,逐渐查明真相。然而当时花娘某已死,人证物证一概没有。

他得知书生乙畏惧鬼神,便和朋友一起联合花娘某的闺蜜上演了一出“闹鬼”的故事,最终让书生乙精神崩溃。不仅讲出了夺财杀人的事,顺带引出了科场舞弊大案。

这个故事集香艳、悬疑于一体,很快就有人据此为蓝本写了传奇小说,还有戏班子排了戏,风靡一时。只不过十年过去了,新的八卦层出不穷,这事也就被人遗忘了。

“金珠案”这个名字都是那话本小说起的,书生甲的祖传宝贝上的确有一颗硕大的金色珍珠。

红霞二人的版本里,相关人增加了好几个。

前半段的核心人物还是书生甲乙,两人合谋,诱骗良家女子,始乱终弃,还将其卖入青楼。两个书生拿着可怜女子的财产却科举及第,一个当官,一个经商,过的逍遥自在。

后半段,书生甲登科后调任杭州,沦落青楼的女子在宴会上看到仇人,立誓报仇。她经一个花楼仆役的介绍,在某个隐秘庙宇中以生命为祭品,请神灵为她报仇。

起誓当天,花娘横尸小庙,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眼流血泪,唇角带笑,手中握着一颗硕大的金色珍珠。

发现尸体的人见财起意,将珍珠私吞卖了出去。

死亡接力开始了。

从贪财卖宝的樵夫开始,所有拥有过金珍珠的人,无论时间长短都在半个月内死去。

死前通常经历数日噩梦,梦中一个女子在海潮声中幽幽歌唱,一边唱,一边流下血泪,血泪聚集成一颗璀璨夺目的金色珍珠。

连续死了几人后,这个故事渐渐传出,有人前往灵隐寺求解,方丈避而不见,只送出七个字“沧海月明珠有泪”。

这条死亡链滚雪球一样增加,可总有不怕死的,不知道,知道了还好奇的,贪图便宜点……去买那颗珍贵的金珍珠。还有人故意买来送给仇家,只不过鲛人诅咒很公平,送的、收的,都逃不掉,死后血泪垂面。

故事的结果是什么……没有结果。

在他们两个的故事里,金珠终于辗转到书生甲手上,并让他“垂血泪而亡”后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死亡链的开端——可怜被骗的良家女子,后来的花娘某是蝶梦所在花楼的前辈,故而她对此深信不疑,一听蔡祥说“金珍珠”,立马心生畏惧。

蝶梦讲完故事后又说:“据说那些死于诅咒的人都会连着做噩梦,惊醒后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死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姿势,宛若……蚌中含珠。”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这故事大家都讲过,从来没出过事……”

楚亭月当然不会相信神怪故事,她就是觉得——遂昌这地方怎么和“诅咒”那么有缘分。

“巡司——看看这个!”

王实拿来的是李业舱房中点的蜡烛。

“这是什么?”蜡油中有一些黑褐色的灰:“像是草木灰?”

“我们切开了几支蜡烛,您看——”

三支蜡烛中,有一支断面上有点点斑驳,仔细看是细小的叶片。

“我听陈行说过,他和巡司在七贤洞地宫里的经历。那里的一些蜡烛也是夹了细小草叶碎片。”

楚亭月沉下了脸:“再请康仵作。”

她也是上一次刘婉音案才知道康仵作知道七贤洞出现的那种神奇毒药,同样是白莲教内部自行调配而成,他配不出来,但是认得出来。

康仵作再次踏上钦差船的时候已经入夜,他证实了他们的判断——这些东西有致幻效果,能让你看到恐怖的东西。

但是和罗汉塔那里出现的能把人活活吓死的不同,在蜡烛中的含量低,毒性弱,吸进去之后只当做了一场噩梦。

“白莲教中有不少此类东西,有些能让你如入仙境,有些让你如坠地狱,再有人烘托气氛,若是本身心里再有点鬼,那由不得你不信。”

“说来有意思,这套东西对原本‘不信鬼神’之人更有用。”

说完这些,康仵作对着楚亭月又低声说了一句话,后者一下瞪大了眼睛。

蔡祥的船舱在二楼,和齐方同各占一边,都是不亚于豪华客栈的大房间。北镇抚司缇骑佩刀守卫在外,娇媚女子端茶侍奉在内。

“巡司找本百户有什么事?还要……私下说?”

楚亭月开口便是:“船上带了什么格外重的东西?”

“啊?”

“这艘船的吃水超过正常范围。起码,多了几百斤的东西。”

蔡祥哈哈大笑:“楚巡司这话说的?是在指责钦差大船上私运禁品么?若是其他人如此放肆,本百户说不得得让弟兄们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至于楚姑娘么……这样吧,这艘船上上下下,包括本百户和钦差大人的船舱,你只管搜,想怎么搜怎么搜,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宝贝?”

楚亭月笑了一下:“现在是不能了——”

蔡祥脸色一沉:“此话何意?楚巡司是在寻本官开心么?”

“和上午比,吃水线抬高了一大截。”她看了看蔡祥的表情:“吃水线变化一看便知。百户大人先去看一眼再来责问不迟。”

蔡祥一脸狐疑的走了出去。

然后,船上就乱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蔡祥快步进来,看她依然坐在那里,一转头先骂侍女:“瞎了眼么,巡司大人坐了那么久,连杯茶都不上。”

楚亭月上船一天,终于喝上了好茶——宫里出来的那种。

蔡百户也换了称呼,笑吟吟地喊了声“贤侄女”。

她没有提老康头,只说是王实发现的,毕竟他们盯着大船有两天。

“今日下官登船,外面的布置就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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