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就和楚亭月推断的一样，两处入口非常近，估计当时就是挖了一个很宽的地道然后一分为二，将其中一段做成陷阱。
白莲教在这里的这处联络点真是狡兔三窟，处处有坑。
“两位大人，此处走出去三十多步就被炸断了，我等立刻安排人手来挖。”
楚亭月：……
好熟悉的配方，又是挖地洞游戏。
“地道方向是怎么样的？”
下去探路的两个锦衣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卑职可以画出来。”
他捡了一段焦树枝，在地上直接画了起来。此人应该是受过这方面训练，寥寥几笔上下关系非常清晰，证实了两条地道的确并行了一段，宽度有六尺左右，一人高。
这处地道挖的还很讲究，也不知道挖掘时大量土方怎么处理。
这么想着，她跳到屋顶上，顺着那锦衣卫画出的地道走向图望了出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假山，树木扶苏，亭台在上，在这浙西之地展现出姑苏园林的气象。
假山，土方——
想到什么来什么。
“这是哪里？”
“是康老爷的宅子。”
“康老爷？怎么没听过？”这些天她和路英已经把遂昌县境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资料都看了一遍，县城里没有大户姓康。
“此人户籍不在遂昌，是个发迹后衣锦回乡的官员。因为在苏州生活多年，在这里买宅子不求地方好，只要面积大，就为了能修个吴地园林。为此，不惜买在城北角落里，靠着丧葬街，城里人都说他们也不嫌晦气。”
“康老爷不住在这里？”
“不住。修好以后邀请过县里名流来赴宴，这处假山修的的确好，被称作遂昌十景之一。此后，这家人就很少回来了，毕竟是小时候就迁出去的。”
“搜——”
“啊——”
此时高矢寒也上了房顶，站在她身边看了两眼，也一声冷笑：“搜！”
“两位大人，假山下面是空的，有地道口。这宅子也委实是大，弯弯拐拐的还连了好几家人，出口能到一条街外。”
城北不是热闹地方，生活的以下层民众为主，房子不大，巷子杂乱，这个“康老爷”杂七杂八买了一堆，想来出钱大方，对方开心都来不及，通过这些房子搭建出好几处出口，有两处又租了出去，租房的一问三不知，对方要的租金低，还给他们杂活干。
至于有没有从他们这里进出，他们本来做的就是码头上抗包裹的力气活，康家要搬个东西找他们搭把手，就近出入不是很正常么。
高矢寒都禁不住赞了一句“厉害！”
这群人在遂昌城北，五仙观眼皮底下，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复杂的窝点，不仅狡兔三窟，假山之下还修了大仓库，捕快们在地上发现了散落的火药粉末。
高矢寒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董明使！”
“立刻去查这几处房子主人的信息，必须给我抓到人！”
“百户大人，那康老爷去年还在这里宴请过宾客，应该不是董明使本人。”
“本官还没昏头。”
楚亭月见他自有计较，也就识相的退下了。
“这些人在钦差船上拿走了什么？”
楚亭月看他神情，知道不再是撒个娇能混过去，更何况，他和蔡祥相比，楚亭月更忌惮他三分。
倒不是高矢寒更有前途这种事，而是蔡祥清楚她的“背景”，轻易不会和她起冲突。
高矢寒，那就是无知者无畏，外加出了名的有病，犯不着吃眼前亏。
“的确有人从钦差船下面盗走一批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蔡百户无需向下官汇报是不是？而且，我看蔡百户的态度，对于东西是不是追回来也并不那么急切。”
这两句字字属实，她说的时候神情坦然。
高矢寒“嗯”了一声，这个结果其实也符合他的猜测。
蔡祥要真的一五一十都透露，他反而不相信了。
四月初七，迎仙大典的第一日。
迎仙岛鼓乐喧天，天女散花。
城北巷子里连续爆炸，火光冲天。
城南的一处宅院却如往常一样平静，主人没有去凑迎仙大会的热闹，当然也不知道隔了一座城正在发生的大火。
王苁亲自端了茶过来，用的是他外公珍藏的云雾，是他家老爷子特地买来孝敬的贵货。就连茶具，都是名家烧制，平日里放在架子上，连擦灰都不让仆人动手的那种。
这般隆重，当然因为来的是贵宾。
这位宾客朝着王苁上下大量一番：“是大姑娘家的公子？长相不俗，是个青年才俊的样子。”
“冯兄过奖了，就是个顽劣小子，都这个年纪了连秀才都没考上。他表弟还不到十五岁，今年就要去考举人了。”
“我看他灵气自在，你卢兄的后人，哪有读不好书的。像我家那个不成材的东西，十五岁了还没进学，简直是——”
“阿苁，你先出去吧。”
王苁看了外公一眼，略带不安。
“去吧，晚上我看你写的文章。”
“孙儿还是在外面候着——”
“读你的书去，家里又不是没有仆从了，休要找借口偷懒。早点写完，还能请冯教谕帮你看看。”
“冯兄，今天迎仙大会，你……怎得来我这里？”
冯素叹了口气：“我们两个老兄弟，说起来有个三五年没有相互登门了吧？早年夫人们都还在的时候，走动何等频繁。”
卢煌也只有叹一口气。
自从冯素拜入玄清真人门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淡，最开始，年节还相互送个帖子，在他续弦刘婉音之后就再无往来。
“当初你家大姑娘还差一点当了我家儿媳。”
“教女无方，让冯兄见笑了。”
两家都是本地名流，两位夫人间感情不错，认真考虑过结个儿女亲家。结果卢家大姑娘到外祖家玩了一阵子，不知怎得和一个商人有了感情。
卢煌当然不太满意对方的身份，无奈女儿心意坚定，对方也诚意满满，让自己的爹妈专门跑来遂昌。
最后是卢夫人一句话做了主：“我看这后生品行不错，更难得未来亲家公、亲家母待人友善，孩子嫁过去不会吃苦。”
他当时还说“不是和冯家谈着么，你与冯夫人不是情同姐妹……”
他还记得当时夫人叹了口气：“他们夫妻都有些捧高踩低的性子，对下人也苛刻。姑娘嫁过去，往后娘家一番平顺倒没事，若是你我……有点什么，姑娘怕是会受委屈。”
当时卢煌还感慨女人家之间的关系真复杂，事后却对妻子的慧眼惊叹不已。
别的不说，他这个大女婿一家是真的豪爽又厚道。
同样当女婿的，沈家最多年节送个帖子，遇到大寿来份礼。王家，则在他夫人去世后跟隔三岔五来请他去苏州常住，稍微有一点不对，立马让王苁跑来看。
想到两个女儿，卢煌脸上微微有了笑意，却听冯素又道：“我听说大姑爷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好，连皇家的生意都做了。”
“冯兄见笑了，不瞒你说，我还真不知道女婿家里生意上的事情。对了，冯兄今天过来应该不是为了闲话家常的吧？”
“卢兄，你们要到京城上书，对不对？”
卢煌等人谋划此事自然希望能保密，但是都知道压根做不到，被冯素说穿，他也不答话。
“卢兄还是和以前一样，认为五仙教是地方祸乱，必须铲除么？”
“冯兄怎么忽然来说这个？在下也是惜命的，可不敢得罪大神。说起来，上一次多亏冯兄在玄清真人面前美言。”
“卢兄，这次京城上书，可否带上兄弟我？”
卢煌手一晃险些打翻了茶杯：“冯兄莫开这种玩笑！”
“卢兄先看过这个再说。”
说话间，放了几张纸在桌上。
卢煌一看之下大惊，站起身走到门口四下看了一遍，又关上门，这才低声道：“这是……仙教的账册？”
“仙童观的账册。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两个银矿早就已经产出——卢兄，这些能够表现我的诚意了吧？”
时近中午，城北，大火还在燃烧，谁也没心情吃饭，参与救火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身着锦衣卫制服的青年小跑着穿过人群，一眼看到高矢寒：“高百户——”
“什么人，站住！”
“卑职是蔡百户手下的总旗，楚巡司见过卑职。”
楚亭月点点头，这边才收了刀让他近前。
“我们百户大人让卑职来送个口信——王千户被害的最大疑凶已经找到了。”
高矢寒倒是不意外蔡祥能知道这件事，北镇抚司耳目众多，各有各的眼线，蔡祥在锦衣卫多年，能用的人比他更多。
“什么人？抓到了？”
“百户大人说——”
当时蔡祥似笑非笑的说：“问问高矢寒还记不记得大理寺那个硬石头，此人在遂昌境内。”
高矢寒神色微动：“代我向蔡大人致谢，待到此间事情稍安，我到船上拜见义兄。”
楚亭月低声道：“大理寺的……难道是薛喧？”
高矢寒拍了拍衣摆：“杨岳氏案的人还真都汇聚于此，有意思！”
“那……接下来去找这位前任大理寺少卿？”
“找他干什么？”
“不是说……疑凶？”
高矢寒冷笑一声：“楚姑娘没见过此人吧？”
“确实从未见过。正统十年，下官还小。”
“不管薛暄为何来此，他若是能干出为了私愤杀人的事，当年也就不会落得差点被砍头的下场。”说到这里忽然微微欠身，在她耳边道：“那是个见到王公公都不肯多行个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