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楚亭月在睡梦中被喊醒，青螭上负责警戒的弟兄汇报——迎仙岛上发生骚乱。
她和秋江站在楼船最高处，通过瞟远镜看过去，但见岛上灯火次第，许多人来来去去，不少人拼了命的朝着码头跑来。
码头上除了青螭，再没有第二艘船。
看那些跑过来的人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逐，哭喊之声已经隐隐可闻。
“公子，等他们跑到码头上……怕是会冲击青螭，我们是不是先起锚？”
秋江点了点头，楚亭月看了他一眼，旋即高声喊了两个下属的名字：“下去看看！”
青螭每天天黑必拉起跳板、放松缆绳，让船距离岸边有一段距离，楚亭月等人也不需他们靠近，虎爪往船舷一扣，一跃而下。
灯光下，岛上众人慌做一团，朝着码头狂奔，他们几个人手按武器，逆向疾行。
秋江深深叹了口气：“全船点灯，上弩，弩射之内，不得有争斗。”待有人应下，他也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控住码头，禁止任何人攀爬青螭，也尽力帮帮他们。！”
画下安全区，安排人控制码头，防止黑暗中发生踩踏，减少民众恐慌。
秋江站在瞭望台上，船上灯光此地亮起。青螭有几盏主灯，用火油为燃料，一旦点亮宛如灯塔一般，数里能见。
码头上渐渐有了人，大部分都是在空地上扎营的香客。
深夜惊起，衣衫不整，满脸迷茫。
远处，楚亭月等人的身影已不可见。
一登岛，安排在岛上和信徒们一起露营的王实立刻迎了上来，告知原委。
不久之前，一群山贼偷袭了迎仙岛，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来岛上参加迎仙大会的富裕香客。
选择住在岛上，哪怕只是露天扎营的，大部分都家境殷实，毕竟活动一搞九天，一般人既没闲钱也没时间。
来凑满九天热闹的人，身边不但带着这些日子吃喝需要的银钱，还必然有数量不菲的香油钱。仪式天天有，捐献当然也不是一锤子买卖，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此时香客们的钱袋子都鼓鼓囊囊的。
更大的肥羊当然是住在贵宾楼的，特别是兰仙姑那边的女众。
各大寺庙道观里，捐赠最多的往往就是富家太太们，女子虔诚起来，比男信徒能鉴定，更执着。
兰仙姑那边招待的都是没有男性亲眷陪同的女众，能单身远行，这样的女子多半都已经中年，上头没了管束，下面有能干的儿子，家族里已经要喊一声“老太太”，一出门媳妇、女儿、孙女跟一群，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一箱子一箱子带。
楚亭月抬眼望向兰仙姑那边，见灯火渐起，此外看不出特别，放眼广场上，只看到人群毫无章法的跑来跑去，帐篷倾覆，东西满地乱滚，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盗匪呢？”
王实摇头：“属下没看到，就听惊叫哭喊之声。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他指的方向正是更靠近岛中心的位置。
“许多人都在喊——山民抢东西了。”
“山民？不是山匪？”
“是山民！属下也听到几声喝骂，不是当地汉民的话，属下听不懂。”
山民指的就是生活在山上的畲族人。
“女众那边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看到年轻女子衣衫不整，身上带血的从那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杀人了……’”
“你听到，是山民的话？”
“属下听不懂，这边的人都这么喊。”
楚亭月觉得这件事处处诡异，且不说山民如何能在不通过水路的情况下大举入侵防守严密的迎仙岛，就是“用本族语言喊叫”就特别莫名奇妙。
她是和山民打过交道的，那几个据说生长于高山之上的畲族汉子，各个能说一口流利的本地汉话，他们何必在做抢劫这种事的时候反用本族语言。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女众的贵宾楼跑去，行到半途，遇到一队全副武装的道人，双方一对——他们是玄清真人的弟子，也是得到兰仙姑那里传警赶过去的。
他们证实了女众那里受到袭击——迎仙岛面积大，观中有专门的护卫，各处如果遇到危险白日飘旗，晚上点灯，若是再危机就……
话音未落，贵宾楼上炸开两朵烟花。
和他们说话的道人脸色一变：“出大事了，快！”
生死危机，燃花信为警。
奔到楼前，情况和王实说的一样糟糕。路上不断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子，有的身上带血，有的看不出伤，有些哭喊挣扎，有些已看不出生死。楼里还不断有人跑出来，都是惊恐万分，口中不断喊着“救命啊……”
冲进楼中，情况更加混乱，奔跑的香客，满地的物品，严重影响了这些救援者的行动速度，也让他们无从寻找盗匪的所在。
道士们一边跑一边喊：“强人在哪里？”
有说在楼上，有说在里面，还有房间内拼命喊救命，他们破门一看，根本没有盗匪，只有几个姑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听到动静喊得更凄厉。
往前一段，能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时，一个道人忽然停下，附身去拍一名道姑，连声喊：“师妹，师妹——”
那道姑身上带血，扑卧在地时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把长剑，显然是兰仙姑这边负责护卫的人。
连喊带掐，道姑悠悠转醒：“楼上，仙姑追着强人去了楼上……他们人多，武艺好，姐妹挡不住。”
这几句话连起来听，纵然这种情况下，楚亭月也很想问一句“是仙姑追着歹人上去了，还是被歹人赶上去了？”
道士们一股脑朝着楼上跑去，楚亭月下令随员们散开，救人缉凶。她自己稍微静了一下心，仔细观察局面，观察痕迹，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这栋楼里住的除了身份尊贵、家里格外有钱的女信徒，还有一些其他寺观来的女冠——比如杨小英。
兰仙姑在楚亭月面前一口一个“我有证据”，别说她没打算拿，就算想，其实也是拿不出来的。
最重要的证据其实在杨小英手上。
兰仙姑空降五仙教，靠着白莲教留下的那点基业，加上她本人的天赋，折腾了几年，确实折腾出不少成果。
她有了自己的拥趸，有了足够数量的信徒，也拉拢了五仙教中不满玄清常年把持核心资源的那些人。
但要实现——彻底毁掉玄清和他代表的五仙教思想，转而把这一大片基业彻底拨到白莲教旗下——这个任务，其实还差的很远。
是杨小英给她带来的东西改变了双方势力对比。
五仙教这样的格局，玄清、仙童，构成了最蛊惑人心的东西，而把他们从神坛上拉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信徒们看到他们——人的那一面。
而且是人类，贪婪、庸俗、低级趣味的那一面。
至于杨小英想要的东西，和她要实现的大业之间并不矛盾——杨小英要拿回祖辈们祭司的特权，她答应事成之后让她也当上仙姑，若是做的好，将来把遂昌的分舵全部给她也未尝不可。
双方一拍即合，杨小英提供了一些证据给她，更重要的当然还留在自己手上。
这些东西她让兰仙姑看了，也让高矢寒看了。
她住在一楼靠内的位置，自有女信徒和她自己观中的女冠服侍。骚乱刚起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吩咐人关紧房门，自己继续做晚课。
直到一声巨大的响动，门被直接劈开，靠近门边的一个女信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劈倒在地上，连一声“救命”都没能喊出来。
杨小英漂亮、聪明，可惜，武艺很不怎么样。
她能勉强支撑一下，全靠老爹当了多年捕头，教过她一些基本功夫，再加上她带来的人悍不畏死，各个都愿意牺牲生命来保护她。
不过，这些努力也就是阻拦了一点时间。
待到尸横一地，蒙面人的刀抵到脖子上，杨小英还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设想过各种重整家业的方法，演绎过不同场景下的可能，愣是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在起步的时候就失去生命。
那一刻，她只来得及喊一声：“别杀我，要钱随便拿！”
盗匪果然没有立刻杀她，一阵翻找之后怒道：“东西在哪里？”
“东西？”
“别装蒜，你知道是什么！”
杨小英一下子松了口气，伸手点点脖子上的刀：“先挪开，好好说话。”
挟持她的那人怒道：“杀了她，大不了一把火烧了这里。”
杨小英冷笑一声。
另一人喝了声：“住手！”朝她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也冷笑了一声：“带走！”
“老大——”
“看这娘们的样子，东西不在这里，带回去……慢慢上手段。总有她开口的时候。”
在被敲昏过去的那一瞬间，杨小英真正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和悔意。
迷迷糊糊之时，她听到一声叱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