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尔疗养院
本格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在6200房间里转悠的许文年：“我都跟你说了进来会触发死亡条件，你怎么还进来？送人头？”
许文年却不甚在意，他翻看着旁边书柜里的书籍，回答：“只有将自己也陷入危险之中，才能探索到最深处的秘密。”
他没有兑换七情六欲中的‘生死’，自然对这方面依旧淡漠，更别说他自己的生命自己支配。
6200房间里的书籍都是一些有点年代的东西，最早的还是民国时期的话本，讲当时的一些故事。
许文年读过这方面的书，但他也知道很多东西都变成了古籍，很难再见真迹，他看的也都是复刻版。
然而这里的书籍却像是高仿品，几乎可以直接拿去博物馆。
他不敢太过用力地翻动那泛黄的纸页，似乎随时都会裂开化为粉末。
许文年将东西重新放回书架上，回过头来又去看了看其他地方，再没找到什么线索了。
他问后面两个站在不敢轻举妄动的青年：“你们觉得那个老人是真的还是白天的幻想。”
阿曼作为第一个触发死亡条件的玩家，他自然最有发言权，如果要他认真思考当时的场景，他觉得是真的。
许文年点点头，他也觉得，毕竟能同他们说话互动，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房间是所有事件的突破口。
“你们觉得那个老人还在这个房间吗？”
在的话为什么他们看不见，不在的话那个老人又在哪里。
忽然外面传来响动——是传说中的脚步声。
三个人立刻噤声，谁都不敢动。
那脚步声很慢，像是硬物和地板碰撞的声音，听得出来就一个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们这个门前。
阿曼后退了一步，表情慌张，他下意识认为这个怪物是来杀死自己的。
本格轻哼一声看着他：“知道怕了？”
阿曼反应过来他在训自己，老老实实站好，低着头嘀咕：“对不起。”
许文年安慰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听，它走了。”
果然，脚步声虽然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但是它的目标好像不是这里，或者说它转移了目标。
直到他们听不到脚步声了才松了口气。
阿曼一屁股坐在床上，大汗淋漓，他真是紧张得不行，原来濒临死亡是这种感觉。
本格没有去理他，应该是被他之前的操作气得不行，这会儿还没好。
他转过头去问许文年：“你还有什么想法吗？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房间。”
许文年当然不会傻到在这里待到天亮，他可是出来收集信息的。
“走吧，去你们之间找到玩家的那几个房间。”
本格不明白，但还是跟了上去，阿曼自然缩在了最后。
在他们离开后，刚刚被许文年翻动过的书籍忽然有了响动，一本名为《长生不死》的书自己落了下来，然后它自己翻页，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慢慢显现出来。
他正是玩家们白天见过的那位。
而和白天不同的是，他牵着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黑色的卷发，嘴唇很红，看上去像是90年代的港风。
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手中抱着一只兔子。
“石牧，他们走了。”
小女孩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而那位叫石牧的老人对她十分恭敬。
他伸手刷出来系统，背包里全是最高级的橙色道具，他找了个命令控制的锁放在门上，然后打开了灯。
灯照亮的那一刻，这个房间的一切又变得和白天一样了。
石牧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然后递给小女孩：“你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一点不变，清汉女。”
被叫了名字的清汉女转动眼珠子来看他，红色的眼珠子看上去有些诡异：“就算给了你永生的可能，也没说可以和我齐平。”
她不喜欢被叫这个名字，尤其是石牧。
石牧是玩家排行榜前任NO.1，几十年前和清汉女交手过几次，算是清汉女养的不错的玩物。
他的积分刷了很多，想要离开无限世界，但是系统没有给这个选项，于是他来到了布莱尔疗养院。
石牧原本是想要在这里孤独终老的，可是这里出事后，他变成了怪物，永远老去，却无法死去。
他永远记得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
布莱尔疗养院还没出事的时候，石牧没有朋友，一个人在疗养院养了很多动物，小猫小狗小鸟什么的，就和普通的大爷没什么区别。
因为他有足够多的积分，所以他指明要求只要一个护士服务自己，负责一日三餐等等。
而那个负责他的就是子安，那个原本没有名字的NPC。
石牧给她起了名字，从最开始的雇佣关系，到后来石牧迎来人生中迟到的心动。
系统给NPC的设定是‘完成玩家的所有要求’，包括难以启齿的事情。
系统也许是漏掉了，来这里的玩家干过不少这种事情，反正NPC只会服从也没有思想，对于他们这些将死之人来说再好不过。
可石牧是君子，几十年都一样，他每天只会跟子安聊聊天，从现实世界聊到副本。
他也问过子安：“你爱我吗？”
子安只会机械地回答：“爱的，先生。”
石牧会庆幸也失落，于是他保持这个状态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他老得不行快死了。
那个时候他94岁。
很多以前因为石牧不合群而记恨他的玩家开始报复他，NPC只是服务型，对玩家之间的战斗不插手。
于是那些人组织起来抓住了石牧，将他拖到院子里，制止他调出系统拿道具。
他们用棍子打他，用一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道具折磨他。
石牧少的双腿就是那个时候被人硬生生拿掉的。
那些人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曾经的NO.1如今多么惨烈。
石牧痛苦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怨恨。
他说——‘杀了你们！’
然后子安出现了，她杀掉了正举起石牧双腿的人，将他的脑袋拧了下来。
顿时，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一些人尖叫着逃离，最后整个院子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石牧和双目呆滞却手抖紧紧握着匕首的子安。
石牧浑身疼得麻木，他的血止不住。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于是他看见子安颤抖的双手时，他伸出手想要拉她：“子安，你有自我意识了吗？”
子安没有动。
石牧闭上眼睛再提起一口气：“子安，接住我的手吧，我累了。”
下一秒，子安跪坐在石牧面前，扶住了石牧的手。
她不说话，但是石牧感觉到了，子安拥有了自我意识，只是还不熟练。
她违抗了系统的命令，杀死了来这里养老的玩家。
可石牧很高兴，他甚至真的混着鲜血笑出了声：“子安，我真的很高兴，但我要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会的，先生。”
石牧好像最后的怨恨和遗憾都被子安这句话抚平，他正要闭眼的时候，忽然有人拿着刀剑和枪械对着子安发起了攻击。
——是那群伤害石牧的人。
子安是NPC，那些道具对她也是有效果的。
于是她倒下了，在石牧的面前。
可她没有死，石牧着急地想要把她叫起来，然后她只是躺着。
那些走过来，笑得十分得意：“早知道道具有用，全给你这只怪物用上。”
石牧明白了，那些人用的是麻醉类道具，不会造成实际伤害。
但是，接下来就不一定了。
那些人没有杀死石牧，还给他用了续命的道具，然后逼着他看着子安被那群人欺辱。
子安是个NPC，一个系统创造出来根本没有灵魂的NPC。
但她对于石牧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那天那些人走后，石牧始终想要抓住子安的手，但抓不住了，他看着眼珠子并不转而一直望着自己的子安，悲痛地将一个阴阳法器道具从背包里调了出来。
“子安，杀死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杀死！你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命令……”他深呼一口气，启动法器的瞬间仰天而语，“变成一个人人畏惧的怪物吧。”
法器启动的瞬间，他倒地不起，而子安却忽然感觉到法器的转动，伸手抓住了那个阴阳盘。
一瞬间，她身上的东西全都消失，只剩下破布护士服还在身上。
她的眼睛变得血红，皮肤像死了一样发青，指甲微微长长，尖锐而稳固。
这是阴阳盘的阴的作用，将人起死回生。
原来，对NPC也有用。
因为石牧赋予了子安名字和能力意识，她才能重新看待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
她抱起已经只剩下心脏缓缓跳动的石牧，启动阴阳盘，阳的那一面幻化成一本书将石牧收容。
而那本书，正是刚才的《长生不死》。
这里是石牧休养生息的地方，他被道具吊着，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偶尔怀念曾经还是人的时候，于是子安给他创造了6200用不凋零的空间，这里不会脏不会缺水，一切有碍于石牧生存的东西都不会出现。
只是石牧死前留在身上的伤也永远存在了，它们永远不会消失，于是子安只能每天都来给他换药。
石牧会疼，但是这样和子安待在一起也不错。
这样的状态很好，因为感觉到了人类的恶意，才能与鬼怪共情。
他再没出现在公众视野后，很多人传言他死了，久了他就真的‘死了’，排行榜换人，玩家区好像步入了正轨。
这些年来死在这里的玩家很多，见过石牧的也不少，但都没有得到他的帮助。
石牧不死，为怪物而活。
“抱歉。”
石牧不再去回忆，他被清汉女骂了也一点不生气，面上依旧带着笑容。
清汉女皱了下眉但迅速舒展开来，整个空间安静了很久，里里外外都是。
忽然，清汉女笑了声，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着石牧：“我在这里，子安那个家伙也没有过来，原来特定的触发条件依然比你重要。”
石牧愣了下，垂眸不否认：“系统创造出来的东西脱离它的掌控，它都不知道现在的子安在想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
清汉女瞥了他一眼不再讨论这个问题：“我如今的身份只能在女生住宿区和你这里逛，许文年如果有什么异动，记得告诉我。”
然而石牧却突然没头没脑问了她一句：“他是您新的玩物吗？”
清汉女并没看他，也不在乎，很爽快地回答：“是啊。”
石牧点点头：“他会代替我吗？我会死吗？”
清汉女这才正眼看他，似乎明白了他那点心思：“怎么，怕和那个家伙分离？”
“是的主公。”
清汉女蹙眉：“不明白这种爱情。”
子安是系统创造的NPC，死亡的话是没有灵魂的，会直接灰飞烟灭，石牧要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只能以现在这个样子永远不死。
可这不可能，他们和鬼怪不同，不被两边接受的存在早晚会消失。
石牧曾经被清汉女‘豢养’，所以受到她某种程度上的庇佑。
这次清汉女通过他来到布莱尔疗养院，变成一个小女孩的样子，石牧想要尽自己所能在清汉女这里取得一些好感，让他别消失，或者……让他能来世有机会见到子安。
他以为许文年那个新人是他的危机，许文年代替他，清汉女就会杀死他了。
可清汉女并不会将他们两个放在同一位置看待，对清汉女来说，石牧的生死早就不重要了，喜新厌旧是她的习惯，而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只会让她与子安共鸣。
他们俩聊了很久，清汉女觉得差不多了，转身撕裂开空间，走之前叮嘱了一句：“我走了，既然你和子安想要站在鬼怪这边，就得拿出诚意，调查组这次来了六个人，过半死亡阻断消息流出去我就延长你的生命，包括变得年轻。”
下一秒，她消失在房间里。
石牧愣了很久，睁大眼睛呆愣着看自己苍老的双手。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变得年轻，因为无法违背道德和心里从小学习的思想，他总是会对自己和子安的状态产生罪恶感。
如果清汉女愿意把他变得年轻，哪怕只是几岁，他也会高兴很久。
毕竟这就是他能找到和子安‘看上去’齐平的机会了。
——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去找那两个玩家，疯了也帮不了我们什么忙。”
走在走廊上继续勘察的三人，阿曼这个辅助跟在本格后面发问。
他是真的不想去找那两个玩家，明明对付鬼怪已经够麻烦了。
许文年却不觉得，他十分可惜地看向本格和阿曼：“你们这种思想得错过多少信息啊，太亏了，你们也别跟着调查组了，不如跟我吧？”
本格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走，阿曼也调整了位置跟在他后面，意思不言而喻。
许文年对这反应意料之中，毕竟他也就是随口说说缓解一下这种严肃的氛围。
他们去了好几个白天见过玩家的房间，但都没有人，本格都快怀疑自己白天见过的也不是活人了。
“等等，别出声。”
忽然阿曼拦住了本格和许文年，躲在拐角处压低声音放轻脚步：“有动静。”
他擅长勘察，于是站在了最前面，三个人悄悄在拐角露出头，发现一个护士拿着一管很粗的针站在6011门口。
她佝偻着背，踮着脚一摇一晃好像站不稳，青灰色皮肤上呈现红色的纹路，似乎是血管暴起，。
许文年觉得这就是之前站在6200房间门口的怪物，毕竟一路走来也没见到其他的了。
说起来，一到晚上那些护士医生全都不见了，她们又是住在哪儿呢？
这些信息早晚会知道，还不是时候。
那个护士站在门口，低声咯咯咯地发出声音，和伽椰子出场的声音很像。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个护士终于抬手动了动门把手，发现被反锁了愣了下，随后猛地转动把手，搞得乒乒乓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特别刺耳。
几秒钟后，她停下来了，随着她松手门把手落了下来，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
护士轻轻一推，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去，整个环境只剩下从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
忽然，脚步声停了，两秒钟后人类的尖叫如同要把体内的内脏都吐出来一样响彻云霄。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
阿曼最不喜欢这种场合，捂着耳朵转身躲在本格后面：“你觉得，这是几个人？”
“一个。”
本格始终盯着那边门口，皱着眉回答阿曼。
这两个玩家能活这么久真是奇迹，这里的时间比外面走得快，但是人的状态和外面是一样的，所以他也没办法说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玩家。
总之，今天晚上死了一个，另一个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反正他们肯定不在同一个房间。
怪物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几乎又几个小时，本格壮着胆子去门口扒拉偷看，就看到那个护士红着眼睛，嘴里一口尖牙，一点点咬掉人类身上的肉，然后吐到一边。
“看来她并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