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倦
周六,工藤宅的影音室。
初季看电影看得投入,不时拿起一颗草莓咬着。这是一部悬疑片,她挑的,意料之外的好看,节奏紧凑,剧情合理。
好奇怪,新一很期待周末的约会,明明已经计划好和她出去,今天却临时改变主意,要待在家里看电影。
新一神色如常,脸上没有半点勉强为难,初季当然也无所谓计划有变。
电影过半,初季从地毯挪到沙发,挨靠着工藤新一。再有意思的剧情也无法让彻夜未眠的人坐在舒适安逸的环境中不犯困。
初季脑袋缓缓偏斜,往旁边看起来十分舒适的人形抱枕歪倒,彻底沉入梦乡前还在想,明天必须得去森本诊所,不能再拖了。
现阶段的治疗只需要每月一次,这个月已经去过,初季深知自己情况有变今早就应该去,再加上那天的幻影,接连几日噩梦缠身,都预示着那段记忆即将浮出水面。
推迟到明天的原因嘛……初季蹭蹭宽阔的肩膀,彻底睡过去。
不想让新一期待再次落空,说好了今天要待在一起的。
工藤新一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遥控器,按下暂停键,好似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身侧备好的枕头和毯子派上用场,他扶着熟睡的少女躺倒在腿上的软枕,展开毯子把身子盖得严严实实。
“好梦。”声音低不可闻,一抹凉意贴上光洁细腻的额头。
工藤新一握住毯子下的手就不再动作,合上眼放松身体靠着沙发,没人能看到他眼中的复杂之色。
之前不是好起来了吗……
是天气突变的那天吗……
他已经不是六年级单纯好骗的小学生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如今是恋人,他不需要遮掩那些关心与在意。
工藤新一呼吸渐渐舒缓绵长,安静幽暗的房间,隐藏着一对恋人各自的心事。
春末的傍晚是温度分界线,夹带凉意的风激起一阵颤栗,未料到温差变化的路人拉紧单薄春装,行色匆匆地赶往地铁站。
而这些都与初季无关,她被捂得发热,眉头微微皱起,迷茫地睁开眼。
这几天难得的好眠,疲惫不堪的大脑仿佛注入纯净甘泉,洗去阴暗和污秽。
“醒了?”工藤新一拨弄着初季翘起的头发,注意到就开始手痒,怕吵醒初季,忍了很久没上手。
初季眼神逐渐清明,撑着沙发坐起,厚实滑腻的绒毯滑落,手掌摩挲了一会,软乎乎的。
扭头看到工藤新一拿开枕头,她后知后觉地点亮手机。
“五点?我居然睡了三个小时?”初季十分抱歉,她竟然睡过去了。
中午在新一家吃的,味道比预想要好,但是因为她的“帮忙”,厨房有些惨不忍睹,做饭时间长了许多,拖拖拉拉,过了饭点才吃,看电影也没看多久。
“我也刚醒。”工藤新一面不改色地安抚,隐下他已经无声看完一部侦探片的事实,一些善意的谎言在某些时候很有必要。
初季轻易相信了,只当工藤新一又熬夜看小说,他时常会在周末把自律抛到脑后。
其实工藤新一不会在和初季有约的情况下熬夜,可惜初季暂时没发现。
“还要看吗?”
初季摇摇头,“下次从头看起吧。”她太困了,前面还能强撑精神,渐渐地就漏了许多情节。
工藤新一收拾干净零食和水果,端着盘子走出门,“那去你家吧。”
初季嘱托久诚美纪今晚做寿喜烧,是工藤新一每次在萩原家吃到都夸赞的料理。
“喂。”
初季突然跳到背上,工藤新一无奈地稳住身形。
“喔~看来有在好好练习,很稳嘛。”初季夸张地称赞。
好吧,不算突然,工藤新一听到声音就猜出来初季想干什么了。
熟练地切换到「长辈模式」,“很危险啊。”
还未确定关系前,工藤新一有克制过,不要像个年长者般说教,担心初季哪天真的厌烦,可惜刚开始就放弃了,他真的很难放心。
现在自暴自弃地想,初季只在他面前如此,跳脱些也没事,他看着点就好了。
“是——”初季拉长声音答道,“新一今天好有耐心,看我睡过去了竟然也不叫醒我。”
不等人说话,初季搂紧工藤新一脖子,探头问道,“会不会太无聊了?今天什么也没做。”
“不会。”工藤新一扬了扬眉毛,初季怎么会认为什么也没做。
工藤新一走到岛台边放盘子,初季终于大发善心从他身上跳下来,他转身不客气地捏着初季的脸。
质问道,“什么叫‘今天好有耐心’?我平时没有吗?”
初季嘻嘻笑着拿下他的手,“一起看书时你总是叫醒我。”
工藤新一不出言反驳,只意味不明地丢给初季一个眼神,径自牵起初季的手往大门走。
初季不自在地捋捋头发,新一叫醒她,似乎都在学习的时候?
嘛,她只是稍微抱怨一下,学得累了想小睡一会也不是什么过错,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回到萩原宅,久诚美纪做了寿喜烧,还有初季喜欢的茶碗蒸。工藤新一久违地吃到美味佳肴。
当然不是说他自己做饭不好吃,只是他会的菜式……稀少,实在吃腻了。
晚餐过后,工藤新一逗留了会,碰上萩原研二回家。
奇怪的是,萩原研二看到他在,诧异一瞬又很快收起,什么也没说,独自在吧台喝水刷手机。
工藤新一眼神扫过这对兄妹,按下探寻的冲动,告辞离开了。
—
“这些画都是你这几天看到的场景吗?”森本阳将手里的几张纸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心里有了头绪,面色犹豫。
“森本医生是有什么顾忌吗?”初季直接问道。
“啊,那个……”森本阳手指微不可察地搓了搓,“我是说,你对这些场景发生的事,有没有猜测?或者是,记忆?”
“只看到残缺的一部分,足以让我知道问题在哪。”初季冷静地继续,“大概是救了人却被丢下的俗套情节。”
森本阳面色不动,观察着少女的面庞,试图找出一些他期待的变化,可惜一无所获,这不是好现象。
“冷冻仓库对吗?很多食物,这些人是普通人?”森本阳拿起一张画,他打算在初季全部记起这段回忆之前,让初季自己推测出当天发生的事,主观上有心理准备。
现在只是闪回画面,不带情感,若是连贯性记忆,当时的情绪也会重现,甚至会放大情绪。
他能确定初季不会有任何出格行为,表现出来的模样会让身边人安心。
森本阳最不放心的便是初季这点。
“不全是,3个异能者,7个普通人。”初季纠正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
“这扇门后有丧尸涌出来。”初季拿起另一张画,指着大敞的双开门后的货架,语气平静地接着,“这些货架后面还有丧尸,加起来大概有十多只。”
“4个异能者,毫无胜算吗?至少能撤离吧?为什么会仓皇逃跑?”森本阳视线落在画中靠近大门那几人的惊恐表情,以及离大门最远的少女,独自顶在前面。
“不难,但是有一个雷系异能者,慌忙下击穿了屋顶,屋顶上还有许多。”初季松开画纸,双手放回膝上,淡淡地解释当时情况,“能理解,当时我只是个新人,第三次出任务,第一次单独行动,确实难以让人信任。”
“初季,你不必像个旁观者去叙述这件事,这是你的经历。”森本阳揉揉眉心,初季置身事外的态度,让状况变得棘手。
话锋一转,“你在责怪那些人?”
“不。”初季摇摇头。
谈话突然中止,森本阳沉默,初季更不会率先提问。
明亮宽敞的房间,柔软的单人沙发倚靠上去舒服得让人不自觉放松身体,和萩原宅花房里的躺椅有些相似,而此刻坐在上面的少女腰背绷直,仿佛绑上了钢丝、藤条制成的束腰。
森本阳摩挲着下巴,恍悟惊讶道,“你撒谎了,治疗了这么久,你第一次对我撒谎。”
“其实全都想起来了对吗?”
被发现了。
初季心中烦躁,果断摇头否认,“我更愿意森本医生把这定性为隐瞒。想起来大部分,不是全部。”
初季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没有串起来,但前因后果都看清楚了,昨晚的梦补全了许多内容。
她刚才没有说,虽然她是第一次单独行动,任务却是其他内容,这队人被困是她意外发现的,她解决了仓库外逗留的几只丧尸,进去带他们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这队人最厉害的异能者也不过是她当时的水平,她千不该万不该自揭短处,让人知道她刚出来接任务。
至于黑暗,仓库关门隔绝了日光,屋顶被击穿的洞口又有成群的丧尸堵住,一只一只争抢着跳下来。
闪回画面里隐约看到地上的大滩血迹,让那些东西疯狂的香气顺着门缝、洞口,越飘越远。
“下周六,借助一些药物?”森本阳想尽快解决此事,初季一直不睡觉,精力消耗不起。
“如果我还是没能全部想起来,可以。”初季怀疑这段记忆对异能有影响,她不确定找回记忆有没有帮助。
森本阳叹气,“初季,你哥哥知道你的……另一面吗?”
“他很擅长察言观色。”初季嘴角细微地扬起,森本阳竟然委婉地问出这个问题,是她的态度让森本阳变谨慎了吗?
萩原研二从一开始就知情,对初季的变化再清楚不过。
有些柔软,初季只能给她在乎的人。
“有点受伤。”森本阳苦笑,边在电脑上开医嘱边自嘲,“我这个中年大叔想和一个小女孩拉近距离,屡战屡败,不过你听医嘱还配合治疗,我已经很满足了。去吧,每天睡前一粒,护士小姐会拿给你。”
初季离开沙发,出门前回头安慰道,“森本……叔叔,心理医生和病人成为朋友是不利于治疗的。”
森本阳看着合上的门,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大误会,我只是想让你给我多一点信任。”
心理医生不能和来访者建立治疗以外的关系,森本阳当然无意于此,看来初季没意识到自己对心理医生的防备。
无意识的吗?又或者,这已经是初季尽力给出的信任?
森本阳摇摇头,起身去找萩原研二。
“研二,初季很快会好起来,但对一些事的理解也许和你们认为的不一样,这部分是我无能为力的。”
萩原研二反应了好一会,这话在他脑子里转了转才明白森本阳的意思。
他轻松地笑道,“您多虑了。这么说有些不应该,但初季愿意为了像我这样的人做一些‘麻烦事’,这个状态我已经很知足了。即使我是警察,也不会要求自己妹妹必须以国民利益为先,那是我这个警察应该做的事。”
初季取完药走来,萩原研二揉了一把手感极好的发顶,惹得初季气愤地抬头瞪他。
萩原研二发出爽朗的笑声,和森本阳挥手道别。
森本阳望着这对兄妹离开,初季扒拉开萩原研二的手,扯着兄长的袖子,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背影都比刚才在咨询室里来得活泼轻快。
“像‘我’这样的人?初季在乎的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