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
第二天一早，
坐在研究所会议室前排的林沉璧微微有些出神，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已经办好了的留学手续。
讲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
恍惚中主传来的持人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
“大家好，我是主持人陆文歆，本次学术会议——”
突然出现的停顿让所有与会人员都略微侧目。
林沉璧更是震惊地看向台上，正对上陆文歆收回的目光。
“——本次学术会议是对本次多校跨领域合作项目的总结与展示，接下来有请项目……”
陆文歆已经冷静地继续着工作，那张依然如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孔上已经有着十足的职业风范。
香江半岛上嬉笑打闹的少年好友，十年后在千里外的申城重逢，总是能掀起汹涌的回忆。
‘只恐重逢，明明相视更无语’
当年不辞而别后就切断了与她们的一切联系，林沉璧到底有些心虚，加上昨晚的梦境，她下意识躲避着陆文歆不时扫视过的目光。
好不容易等到休会，去食堂午餐时，却被陆文歆带着许之晋堵在了楼道里。
许之晋还是长得那么漂亮，不知道他追到清雅没有。
此刻林沉璧还能分神想到这个问题。
当陆文歆话还没说出口，眼圈就先红了时，林沉璧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或许幸好，刚巧有人因为下午的会议来找她，陆文歆只得吸了吸鼻子，将泪花憋了回去，瞪了许之晋一眼就走了。
这下手足无措的就变成许之晋了，他抓头挠颈支支吾吾了半天：
“你知不知道——”
“没什么事我先去吃饭了。”林沉璧冷淡道。
许之晋最终被她的冷漠浇得偃旗息鼓。
当林沉璧带着师妹在停车场和陆文歆、许之晋大眼瞪小眼时，她内心由衷地开始叹气，怎么能这么巧分到同一辆车回学校。
还没等到司机师傅却等到顾恺骁出现的那瞬间，林沉璧没忍住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怀疑是不是在做噩梦。
分明的痛觉在提醒她面对现实。
顾恺骁一身黑色卫衣，长腿挺拔，比记忆里身量高了不少，褪去了年少些许的婴儿肥，脸庞棱角分明，更显得眉目锐利，眸色和林沉璧一般深棕至黑。
他只停顿了半秒，就阔步向她们走来时，林沉璧脑海里对这个曾经的少年冤家警报拉满，想假装自己是空气。
不过顾恺骁分明不想，他甚至只对着双双陷入震惊的陆文歆与许之晋点了点头。
就理所当然地对着林沉璧说：“我和你们一起走。”
不远处悄然驶来一辆卡宴，陆文歆和许之晋跟着上了车，林沉璧抿抿唇，也只好带着师妹上车。
顾恺骁倚在后座，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开口道：“你知道徐清雅要从加国回来了吗？”
林沉璧闭了闭眼，并不回头：“她出国难道还不能回来——”
“十年前她走了后，从没回来过。”顾恺骁一早便预料到她要这么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徐老爷子病危了。”
林沉璧瞬间就攥紧了手机，反射性地出声：“华洲——”
“华洲里有些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召集董事会呢，噢，说不定还是你家老爷子先放出的口风。”
她当即就想回嘴谁家老爷子。
对上顾恺骁微闪的眸光，又悻悻然把话咽了回去。
林沉璧转头望向陆文歆，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还有一个坐立难安的师妹周雯在场，于是径直背过身，不再说话。
顾恺骁本想再开口，却猛地停住了。
昏暗车厢里，随着街道斑斓的霓虹流过，林沉璧留下的小半张侧脸，如同投影下的幕布，有着一种光怪陆离的苍白，让他有些恍惚，又像是一捧雪，瞬间使得心里压抑着的怒火湮灭了。
许之晋似乎咳嗽了两声，顾恺骁也恍然未觉，车里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返程的车先到了滨江花园，顾恺骁简单和陆、许道别之后下了车。
他却没走。
顾恺骁安静地站在路边，看着依然在闭眼假寐的林沉璧。
直到车辆缓缓启动，林沉璧才微微睁开了眼。
路灯的映照下，她的眸光流动，顾恺骁反而陷在夜色里，连神色都晦暗不明。
可她还是看见了他说的。
“好久不见。”
明明只是通过口型分辨出的话，却好像带着声音停留在脑海中。
终于到了学校，刚下车，陆文歆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眨巴着眼，“手机借一下呗。”
林沉璧也没犹豫，直接解锁递给了她，陆文歆直接摁了个号码，一接通就挂了，“确认我手机没欠费了。”
四人就各自散了。
回到宿舍，林沉璧脱力了一般扶着把手仰靠在门后。
一室暗色中，只有从窗外透出的零落月色清凌凌地洒着，还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等林沉璧回过神来，已经在看着手机的通话记录了。
她不再犹豫，将号码复制到微信栏里搜索，出现了【WX】的昵称，发送了好友申请，就将手机扔到床上，去了洗漱室。
林沉璧将冷水拍在脸上，脑海里是好友申请栏上那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名字——
叶存心
镜子里的面庞，浮现了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等林沉璧回到宿舍，还没开灯，就被手机不断闪烁的消息提醒晃了一下。
放下东西，倚靠在床头，看着陆文歆几乎 99+的消息，不禁有些好笑，习惯性地从头开始看起。
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问好，然后就开始说今天活动，说自己导师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去参加……
陆文歆像个好奇宝宝说着自己对着满屋子仪器和满屏幕术语发懵。
她还是以前的样子。
林沉璧觉得有点恍惚，忽然意识到自己偶尔对着师妹出神是因为什么了。
同样热爱分享日常的人，也并不是那么多见。
划到最后，陆文歆才问：
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消息啊，比如清雅要回来了……
“清雅现在的联络方式是什么？”林沉璧回复了第一句，“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逛一逛吧。”
这是第二句。
陆文歆立刻就回复了，“你等等。”
陆文歆知道的肯定不多，林沉璧心里清楚明了。
陆文歆念了经管，也只是陆家的安排，她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野心，更别说去打探华洲集团现在的情形，许之晋倒是肯定上心，但他历来都闲散惯了，哪里分得清虚虚实实的消息，她们俩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缠着清雅。
只有清雅知道的才是最直接的。
林沉璧还在脑海里反复思索，手机铃声陡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国外号码。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林沉璧已经按下了接听。
“心心？”
手机那端传来一个带着沙哑的年轻女声，听起来像是身体不适或者用嗓过度有些不自然，语气却格外的轻柔，仿佛怕惊扰到她。
林沉璧缓慢地眨了眨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像在懵懂中走回了近十年的光阴，又和她再次重逢了。
徐清雅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打视频电话，免得你不知道是谁。”
“哪里会！”林沉璧有点羞恼，“是你怕打错电话吧。”
“好了好了。”徐清雅听起来有点像在哄小孩，“你怎么样？都还顺利吗？”
林沉璧的神经一下绷了起来，“我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徐爷爷怎么样了？”
“目前手术顺利正在观察，医院那边有我爸妈，董事们都对着华洲蠢蠢欲动，叶老先生也只说最近在疗养，等其他人决定好了再通知他就是了。”
徐清雅轻换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也别担心，股权上也没有什么争议，只不过我还没正式接过华洲而已，等爷爷情况稳定之后，自然就没事了。”
“老爷子为什么会观望？”林沉璧奇怪道。
别的事情她或许还不敢笃定，可是叶老爷子在这个关口突然沉默，必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沉璧还在努力地揣测种种可能，耳边突然传来的呢喃一下让她怔住了。
“心心，我好想你。”
徐清雅的声音又轻又低，就像以前她总喜欢在自己耳边抱怨早起：“心心，好困好困呀。”
林沉璧一下就慌了神，忙不迭地轻声回应着：“我也好想你呀。”又觉得忧心，“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有一点小感冒，”徐清雅有点郁闷，“你在申城也要小心呀，早晚天气还是冷的。”
犹疑后，徐清雅小心翼翼地开口：“陆文歆她们应该最近比较有时间的，天气比较好的话，你有时间，可以多见一见的。”
“嗯。”
林沉璧低低地应着，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听到对面隐隐约约传来呼声：
“Hey，Xu！”
“遇到人了吗？”林沉璧一边问一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钟了。
“嗯。”
“那你先去忙吧。”
“好，你那边也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嗯，早安。”
林沉璧本来想问她什么回来，话到嘴边一时却难以开口，虚虚地握了握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