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宁
最后依照徐清雅的意思,陆文歆关掉了投影先自己去筛选。
林沉璧激烈的情绪起伏后,在徐清雅的安慰下在疲惫中睡去了。
她一晚上如坠云端,悬浮又不安,带着疲惫在清晨醒来。
窗外的山雾尚且没有散开,明亮的光线随处可见却无源可溯。
房间是双人床,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徐清雅也很快醒了,确认林沉璧没什么严重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整理好出门后,陆文歆和顾恺骁看起来毫无异常,许之晋似乎没睡好,有些迷迷瞪瞪的。
大家都默契的跳过了昨晚,三位向导在等着她们去吃早点喝奶茶,甜咸味的奶茶十分特别。
吃过早点,梅朵就带着她们去到各个景点游玩。
在山光湖色间漫步,原本的雨雾在冷风中逐渐散去,随着清凌凌的阳光洒下来,视野从眼前的雨滴细链直掠到遥远的雪山之巅。
高原的太阳也仿佛总是在冬日,落在皮肤上,也让人察觉不到其中热烈的紫外线,所以被叮嘱带了墨镜和帽子,却并没有立即带上。
林沉璧很久没有这样沉浸在自然山水里了。
小时候跟着叶十三在山林里乱跑,在意外的历险后跟着叶十三在世界上不同的角落里走马观花。
而随着阿公阿婆与叶十三的离开,她就好像远离了这一切。
即使在偶尔的重返中,眼前也好像只有愈发寂静的寨子和有关于显微镜下生命的奥秘。
林沉璧望着眼前的洒满了水珠的青茵,思绪随山风的散开。
她们走过长长的栈道,经过绵延的花野,低矮的带着黄色“耳钉”的牦牛摇晃着尾巴。
登上游船,坐在甲板的遮阳下,湖面的水汽充盈在感官上。
趴在栏杆上的林沉璧,半短不长的黑发柔软地贴在她白皙灵巧的侧脸,前额的发丝零散地随着眼睛的眨动与睫毛若即若离,墨黑的瞳孔在日光的浸润里也显现了透明。
随着热闹游人的到来,林沉璧将目光转向了她们。
有忙于招呼的一大家子,有结伴相携的朋友与恋人,有只身来往的旅人。
林沉璧想,这片美丽的风光应当是她们的目的之一,对于自己来说,却是不得不短暂停留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的同伴。
这是一个或许她自己都从未察觉的下意识,很多时候林沉璧或许是忘我地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但在欣赏风景的时候,她总是会看向陪伴在身边的人。
这次她首先看到的是陆文歆,她正在和同样热爱摄影的旅行的陌生人交流,阳光下仿佛一个诞生了另一个小太阳。
陆文歆移动着镜头也很快与她对视,笑容满面地挥着手打招呼,另一边手肯定还在按快门。
转头是身旁的徐清雅与许之晋。
她们都在感受风。
徐清雅微垂着头,指尖夹着一张小小的纸片,注视着有形的波泛,无形的风,偏头望向林沉璧,勾起一个微微的笑,卷曲的发丝随之飞扬,流动着金色的光泽。
许之晋则戴上了墨镜,仰着头脑袋随着风向微微摆动。
林沉璧的目光短暂地停顿后,还是望向了人群中的顾恺骁。
他实在是太显眼了。
顾恺骁身姿挺拔,桀骜飞扬地站在那里,就像他黑金色运动外套上的金属拉链,是一种凌厉夺目的刺眼,和背景如诗如画的优美景致有着微妙的不相容。
但这样全然美好的光线也让顾恺骁的英眸剑眉展露无疑,他转过头对上了林沉璧的目光。
有些意外地,顾恺骁压下了眉梢,似乎在确认,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林沉璧的眸光闪了一下,但似乎在估量着什么,随着顾恺骁的靠近而微微抬头。
顾恺骁坐到了林沉璧身旁,“你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林沉璧的目光从前方微微偏转,却平静得如同此刻的湖面,好像刚刚的眼神只是错觉,让顾恺骁心里生出说不出的古怪。
林沉璧近乎无声的开口:“世文叔有没有——”
“呜!——”靠岸的哨声宣告了中止,林沉璧立刻停住了想说的,恍若无事。
但徐清雅听见了,不动声色地,不知何时指尖的纸片不见了,向陆文歆示意了一下一起下船。
阳光愈盛,梅朵本打算带她们去参观普陀宫,但玉康一早就积极邀约,于是一行人决定先去玉康家里作客。
玉康家在城郊,是一栋传统风格的两层小院,周围稀疏地站立着低矮的树木,玉康穿着色彩明丽的传统长袍在门口挥手欢迎,乌黑的头发编成两股麻花辫分别搭在颈侧,白皙光洁的皮肤,瓜子脸,天生笑眼让人倍感亲切。
陆文歆热情地和玉康拥抱,然后向她一一介绍。
打过招呼,玉康赶紧让她们进屋休息。
与户外澄澈的日光截然不同,透过黄色布帘的光线给屋内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朦胧的黄色光晕。
担心她们不习惯,玉康赶忙将几扇布帘收了起来,室内一下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玉康解释道:“在这里黄色的帘子用得很多,这样能让屋子里显得更加暖和。”
林沉璧她们连连点头。
玉康的家里似乎是有中央空调,温度十分适宜,大家就将外套都放下了。
屋内也大多是十分传统特色的家居样式,黄底彩绘的家具,木质的地板,厚重艳丽的羊毛毯,悬挂在四周的彩色唐卡。
玉康给她们准备了鲜奶和咸奶茶,大家都很客气,陆文歆和玉康先说了一下她们相识的经过。
简单来说,就是陆文歆在逻城旅居采风的时候,在般讷寺遇到了来祈福的玉康一家人,为了拍摄允许和看起来最有可能会说官话的玉康搭话。
想不到因为玉康父母都在当地任职公务,官话都讲得很好,陆文歆也因此与玉康一家结缘。
玉康十分开心,说:“上次你来的时候天气太冷了,除了在城里走走别的地方都不好去,现在终于可以往后蕃和前蕃其它地方去看看了。”
陆文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双手捂着杯子说:“这次其实我们是要去安塔帕丹的普耶卡,玉康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啊?你们去哪里做什么呀?”
玉康显得有些吃惊,
“去加廷玩的很多,但是去安塔帕丹的其它地方都很不方便,大部分去加廷都是为了攀登雪峰,至于安塔帕丹的风景在雪域、北伽帑和北泰缅都有相似的地方,你们去普耶卡会很不方便,而且海拔和这里差不多但又没什么医院,万一高反的话很糟糕的。”
陆文歆哑然,林沉璧开口道:“是这样,因为之前家里有长辈在普耶卡的胶芝寺许愿,如今我们是为了代她去还愿才去的。”
“胶芝寺?”
玉康似乎更加疑惑了,她犹豫了一下看向陆文歆。
陆文歆看上去一脸确定。
她又打量了林沉璧一行人,才开口道:“因为我有亲人来自普耶卡,所以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胶芝寺在几年前因为当地的冲突被烧毁废弃,僧人都离开了,当然去年有听说有僧人回来重建寺庙了,但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且——”
玉康看向林沉璧,话语再度变得犹豫。
林沉璧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谎言显然被识破了,只好装作吃惊的样子:“是吗?”
陆文歆似乎刚刚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还愿是我们那里的习惯,虽然说在这里不用,不过我们还要再请一尊神像回去,所以就当作是还愿一起了。”
玉康恍然大悟,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
而此刻在伊比亚的林以羽却遇到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
这次在伊比亚的演出是到当地教会的邀约,演出的地点是教堂,前来的听众也是当地信徒。
演出后的餐会上,一位亚洲面孔的女性带着家人来向乐团的成员们表示感谢,并友好地和林以羽交谈了几句。
在知道对方都是华裔后,这位李维宁女士也很惊喜,表示非常喜欢他的演奏。
她指着附近的一栋小红房子,示意那就是自己家,而自己的母亲因为行动不便,没有办法到场聆听。
想到母亲的信仰非常虔诚,所以她特地录下了演奏,不过遇到了林以羽,就希望邀请他到家里为他的母亲弹奏几首。
这样的事情倒也经常发生,想到还要停留两天,出于同乡的情谊,林以羽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回到酒店换了一身便装,下午林以羽就到了这位李女士家里,为他的母亲弹奏了几曲。
李女士的小女儿特意将猫猫放进了笼子里,将狗狗放到了院子里。
李女士和她的家人一起坐在旁边欣赏,那位老人因为阿兹海默症意识已经有些不太清晰,依然非常开心的为他鼓掌。
小女儿同样在学习弹奏钢琴,于是林以羽顺便为她指导了一下。
林以羽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李维宁。”
小女孩带着口音的中文清脆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