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其实我很能理解劳埃德离开学校的举动。
一年级时的有毒风气在升上高年级后愈演愈烈,没有任何要消停的迹象。
同学之间的霸凌几乎没有休止,有女生嘲笑我的寒酸,更多的是在嘲笑我甚至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好像在那个环境下,不努力把自己的脸打肿就是错的。男生凝视我的脸和胸脯,仿佛这是一种不需要尊重的资源。可能在我转生之前,「格蕾丝」会为她的身高感到自卑和恐惧。
对我来说,青春期被同龄男性过度关注,比起荣幸,更像是一种劫数。这其中没有任何享受,只觉得羞辱,而这种来自同龄男生的觊觎也会触发一部分女生的敌意。已经两辈子了,这感觉我已经体验的不能再多。
鞋柜里写满了蝇头小字的纸条,偶尔莫名其妙卧倒在桌面上的笔筒,还有经常被挪动位置的水杯......
所以,劳埃德走了。
下一个就是我。
离开的时候,我拿上了继父的冲锋衣外套和那个粉色的大容量水杯,冲锋衣的布料防水,我很需要这个。配套的暗红色的帽子兜住一头潦草而缺少打理的黑发,让我看起来就像一个秀气的男孩。
这很安全,因为无家可归的女孩不该出现在街头。这片地区的治安很差,我不得不把大部分的钱花在住宿上,然后继续偷偷摸摸打那些不会被人发现的工。
ID卡当然是假的。
一直是假的。
地下市场随便逛逛就能买到一张,那里到处都是帮你造假身份的小贩。
人家用假身份抽烟喝酒纹身浪社会,我拿来打工。
手机已经没电了,就算带着大功率的充电宝也找不到地方充电。我数了数兜里的钱,在纸上加加减减算出劳埃德离开的天数,决定了自己的下一个去处。
NPC校医看到我鬼鬼祟祟闪进门,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妹妹,你来了。”
趁着上课时间躲开所有人的耳目溜进学校而已,这没什么难的。
我单手一撑坐上医务室窗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我是格蕾丝。”
“嗯,我知道。”校医一手就抽出一张薄薄的单子,向我晃了晃。“你躺过这里的床,忘了吗?”
“我很感激你还记得。”我干巴巴地继续开口,“你要吃糖吗?”
既然没有赶我走,说明还有希望。
不过为什么她看起来一脸“我就知道你会来”?女版吴大师?
“你可以叫我格洛丽亚。”校医轻笑出声,“我不吃糖。”
G-L-O-R-I-A。我咬着舌头拼出单词,“好吧,但我需要先补充一些糖分。”
久违的糖分让我浑身一怔。巧克力中混着让人又爱又恨的果仁,提醒着我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如被工业可可粉裹住的坚果。
等我把咬成碎块的巧克力吃完后,格洛丽亚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了。
“不要误会,现在是下课时间。”她耸了耸肩,“这所学校总是意外频发。”
我“哦”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反正窗户还开着,我出得去。“......我离家出走了。”
很明显,她对我的身体素质相当清楚。
“第几天了?”格洛丽亚轻飘飘地看我一眼,看起来却完全不在意我的答案,“嗯?”
或许,她也猜到了我的经历。
我懒得回答,开始在脑子里过幻影忍者第一季的剧情。
憨憨骷髅小兵,火焰神庙,火龙,地下世界,劳埃德,蛇。
啊,我想起来了。忍者们接到报警后会来学校抓劳埃德上船。
到时候找吴大师给自己检查一下身体好了......
透视之眼的剧本之名,可不是白叫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晕过去时体内的异动,或许和第一条龙在火焰神庙的现世有关。
寇最害怕的是龙。但他觉得龙不是这世界上的东西。
问题是,忍者世界的传说生物可不只活在传说里啊。
格洛丽亚剥开糖纸,把水果糖丢进嘴里,咔擦咔擦咬出了透明的碎块。“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并不觉得她是在关心自己,随便编排了一句丢过去,“关你什么事啊,哒姐?”
她听到这个称呼,居然没有像上次一样生气。“不关我事,但我很好奇。”
“不是,我也真的很好奇,”我脑中千回百转,终于抓住一点转瞬即逝的线索,“你到底是谁?”
她面对我的逼问,神态自若地吐字,“我是格洛丽亚。”
“我是在问你的身份。”
“嗯——”
她拉长声音不愿回答,但并没有趁着我的沉默转移话题。
我塌下肩膀,用口型念道:Who are you?
格洛丽亚微微一笑:Who cares?
我沉默了。“......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讲话?”
“谁知道?”她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我刻薄对待朋友时的风范,不、不对,她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她的。“是你先开始的。”
我知道自己的流浪该有个终点,但不该是这个除去病床外空间狭窄的医务室。
拜托,骗骗NPC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这怎么算得上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多半是有归途的,有准备投靠的朋友,有忧心忡忡的家人,有一肚子委屈的怨气,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从始至终愤世嫉俗的灵魂、背包,和打工攒来的一笔钱,和未卜的茫茫前路。
“——我知道你是谁。”我抬起头,慢悠悠地扫了格洛丽亚一眼,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点点、不多,但足以让我感到愉快的惊讶,“如果让我现在给自己起个假名的话,我也会用‘格洛丽亚’这个名字。”
是时空双子吧。
GRACE和GLORY,哈哈。
我继续坐在窗台上晃腿,“最后冒昧问句,我上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