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忍者们跟着赞的飞鸟朋友跑出据点时,我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吃完赞做的菜粥后烧好像退了点,但我仍然像隔壁教室着火后率先跑出的聪明小孩一样缩在床角昏睡,任凭妮雅怎么叫也没有反应。滔天的罪恶一层层地盖住青天白日,我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要离开?
母亲目眦尽裂的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
格蕾丝。
我想要后退,却惊恐地发现双脚被牢牢定在原地,无法挪动。
格蕾丝。
不要过来。
不要离开我们。
她的眼中流出血泪,在那张神情陌生的脸上留下两道深红色的印记。
妈妈。
不——
我惊醒过来,在开着窗的下午的卧室中久违地回忆起母亲的眼睛。
苍白的日光把清洗后仍显沧桑的木头地板照成灰绿色。
悲哀的,冷酷的,可怜的,不屑一顾的。
可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从来没有爱过格蕾丝。
不然,为什么「格蕾丝」的生活境遇会是这样的?
欺凌和自卑是她的底色,不是我的。
我扯下紧紧包裹住自己脊背的鸭绒被,把冷汗带进了浴室。
抬头盯着袅袅上升的水汽和淡蓝色地砖上云朵般堆积又飘散的泡沫,我差一点点就要因为那个噩梦、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被自毁情结杀死的格蕾丝。
*
忍者们吵吵嚷嚷地走进主舱,赞在最后。
“妮雅,妮雅!我们回来了!”
“啊,回家真好。”
“没错,特别是在解开了某人的身世之谜后。”
“赞是机器人?”妮雅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啊,我就说嘛——”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很诡异吗?”杰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他可是个机器人诶!”
赞朝她腼腆一笑。
“……这只是结果。”妮雅收回眼神,耸了耸肩,“你知道,结果几乎总是最不重要的那部分。而且我对此早有预感。”
“早有预感??!”正在吃纸杯蛋糕的寇噎住了。
“也可以说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妮雅笑着点了点头,转头装作朝凯问道,“毕竟——你见过能在水下和鳄鱼竞走的人类吗,哥哥?”
“所以说——赞是最棒的!”作为队长的凯默契地回答道,并且为自己在明面上和杰开玩笑似的对着干感到孩子气的高兴。
“而且是我们之中第一个突破了自我的。”杰补充道。
“什么‘突破自我’?”我站在走廊拐角,和站在船舱门口的赞四目相接,“你们回来了。”
赞朝我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但话中的语气却是担忧的。
“格蕾丝,你看起来没有休息好。”
那一瞬间,我知道了他成为了真正的冰系忍者。
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看进他那双理解了情感的眼睛,“赞,你太棒了。”
“格蕾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啦。”他顿了顿,语言中枢看起来更上一层楼,“我终于可以回来继续给你炖粥喝了。”
我差点忍不住自己伸手和他拥抱的心情,不得不立刻转头回复关心我的妮雅,“烧好像退了。”
凯松了一口气,“我们去打把游戏怎么样?”
*
之后的几个晚上,噩梦一直如影随形。
我开始理解吴大师说的精神折磨是怎么回事了。遭受过的恶意和令人不快的回忆交织,编成笼罩在我头上的阴影,看上去有延续到我下半辈子(如果我能活到那时候的话)的趋势。
虽然不比达摩克利斯之剑,却让我成了不断滚着石头的西西弗。
人要想使用龙的力量,代价不小。
既然不小,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变得很强?
强到——
再强有什么用。
主角才是最强的。
子供向动画。
我再次将这五字从舌尖卷到舌根,默念着万事顺遂,抱着膝盖在床上滚了一会儿,发现睡在隔壁床上的妮雅呼吸平缓,因为白日的劳累,睡得很沉。
我的现状让我无法维持先前的工作效率,劳埃德又不在,所以大部分的时候妮雅都极其忙碌。
那副装在盒子里的拼图摆在我的床头,等待着劳埃德的回归。
凌晨三点三十二分,我饥肠辘辘地醒来。
上一秒朝我露出血盆大口的是我在乐高世界素未谋面的外婆,下一秒迎接我的却是那面黑乎乎的天花板。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踩着拖鞋打开卧室门,沿着夜里那条不甚清晰的走廊想要走到厨房。
说实话,我的夜视能力真的越来越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逐渐龙化”。
然而黑暗中的东西太多了。除了梦魇和未知,还有我对自己存在的质疑。吴大师的白胡子仿佛就在眼前,但是我一路向前,却突然脚下一滑地向前跌去:“嘶——!”
可我没有摔在厨房门口和走廊的连接处。
“赞?”我搭着赞的手,头昏脑胀地爬了起来,“你怎么……”
嘘。他做出口型。杰和寇在游戏机旁睡着了。凯在卧室睡觉。
那你呢?
他担忧地看着我的肩膀,我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整理了一下睡裙的领口。
淤青。
没事。我会让妮雅帮我上药的。对了,那你呢?你在做什么。
泡红豆。他歪了歪头,神情自若地和我对话着。等会去洗澡。
红豆?我困惑起来,你泡红豆做什么?
你吃粥。
我呆立在原地,忘了我不应该出声,“……你之前、每次都这么晚——都提早准备吗?”
之前那几次吃红豆粥的时候妮雅还和我说赞特意选了甜糯米一起煮。
赞看着我,好像明白了我在想什么。
只是顺手。他微笑起来。不用担心我的睡眠质量,格蕾丝。还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