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怎么谢?”
裴棠转过去的身体又转回来,“你想我怎么谢?”
这个时候张怀义才真正看清楚裴棠的样子,她的妆容很精致,浓密的睫毛翘而长,番茄色号的口红凸显了她饱满的唇瓣,一头长发被烫成了绵羊卷,无袖的嫩黄色修身连衣裙衬得她肤白貌美身材姣好,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妩媚的气息。
张怀义很不喜欢她这样的穿着,太放肆也太诱人,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个样子的裴棠出现在别的男人面前。她还在公司时,团队揣摩着他的喜好,尽可能地将她往清冷女神打造,然而合约满了没人束缚她,她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展示她的所有优点,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他有多担心?
张怀义阴霾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安迪都不管你的?她没告诉你,你不适合这样的妆容吗?”
为了不在他面前输了气势,裴棠拿出了毕生绝学,花了两个小时才终于将自己捯饬满意了,他竟然这样说,裴棠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咬牙道:“安迪说我这样打扮好看极了。”
“她真这样说的话,说明在星耀白待了,我得认真考虑要不要放她出去丢公司的脸。”张怀义浑身散发着冷气。
裴棠抿了抿唇,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可惜你没反悔的机会了,你都签字了。”
“文件没盖公章还没生效,你不会以为签个字就完事了吧?”
该死!她真的以为张怀义签字就行了。
裴棠死死盯着他,直到确定他是真的不想盖章了,才略微软了语气,“安迪不知道我这么打扮,是我自己自作主张……所以,可以盖章了吗?”
她肯低头,让张怀义最近一段时间坏透了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不是说要谢我?”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刚好到午休时间,不如你请我吃饭?”
还能怎么样?如今她有事求他,她能说不吗?
“好。”裴棠低垂双眸,拒绝看他冷硬的面容。
见她答应了,张怀义拿了外套起身,“走吧。”
张怀义选择的地方是一家新开的川菜馆,他绅士地问裴棠要吃什么,得到一句“随便”后,他点了油焖大虾、麻婆豆腐、麻辣水煮鱼、鱼香茄子以及一道麻辣排骨。
餐厅才开不久的缘故,食客并不多,是以他们点的菜很快就上齐了。看着一盘盘被辣椒覆盖的菜,裴棠已经失去了胃口,她向来吃得清淡。
“怎么,不合胃口?”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张怀义冷淡地问。
张怀义绝对是故意的,他分明知道她吃不了辣,所以现在连最基本的尊重也不想给她了吗?
裴棠眼里有泪意上涌,可她不想被张怀义看出来,低头夹了一筷子水煮鱼放进嘴里。入口的鱼又麻又辣,裴棠强忍着吞了下去。为了趁早结束这顿荒谬的饭,裴棠忍着不适埋头吃菜,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在她伸筷子去夹第三块排骨时,张怀义忍无可忍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够了!”
他的手仍是凉,裴棠的手腕一下子被凉得缩了一下。也是这个时候,裴棠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扬起脸看着张怀义:“这不是你想要看得的结果吗?”
她的嘴唇红肿,脸被辣得通红,眼里盛满了泪,如此狼狈的裴棠让张怀义狠狠地心疼了,他原本是气她不走心,问她去哪儿吃饭她说随便,问她吃什么她也是随便,她吃不了辣,所以他故意点了一堆辣菜,没想到她一声不吭地吃,无言地表达她的不满。
张怀义拧着眉,倒了杯水给她,“喝水。”
口腔里被针扎似地疼,就算裴棠再想跟他较劲,这会也不得不妥协了,她接过水就开始猛灌。
喝了水,裴棠终于缓过劲来,这时候才察觉到她与张怀义挨得太近,他身上的特有味道霸道地窜入她的鼻息,过往种种犹如电影般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心又开始痛起来了。眼前这个她爱了十年,曾经当做救赎的男人,一丝一毫都没有爱过她,甚至他还想毁了她……
想到这些,裴棠推开他,低垂着眉眼,强迫自己不再看他,抬手按了服务铃。
服务员应声而来,“先生小姐,请问有什么能为你们服务的?”
裴棠掏出手机,“买单。”
服务员将账单恭敬地递给裴棠,顺带点亮了收款二维码。
“滴”地一声,裴棠利落付了款,然后看向张怀义,“饭也吃了,可以盖章了吗?”
裴棠的冷淡和疏离让张怀义难受地皱起了眉,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走。
裴棠咬着唇追了出去,追了一路,总算在他启动车准备要走时追上了,裴棠无赖地拉开车门上去。
“我要回公司,你也要去吗?”张怀义一贯和煦的脸上,挂着裴棠不熟悉的戾气。
“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裴棠生气地看着他,“你说我请你吃饭,你就盖章的。”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张怀义抿着唇,一脚油门踩下去,车箭一样地驶了出去。
“你!”裴棠被气得血气上涌,整个脑仁嗡嗡地,他确实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只是让她请他吃饭,并没说吃了饭就要帮她盖章。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张怀义像是气消了,车速慢了许多,等裴棠再抬头时,发现他已经将车开到了公司旗下的西餐厅。
“为什么来这里?”裴棠不解。
张怀义熄了火,“吃饭。”
“刚刚不是才吃吗?”张怀义解了安全带下车,裴棠也赶紧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张怀义不耐地按着电梯,然后讽刺地看着她,“你觉得那算是吃饭吗?”
裴棠舔了舔已经不再刺痛的唇,有些讪讪地。
到了包间,裴棠不在耍小性子,捧着菜单小心地问他要吃什么。
裴棠小心翼翼的样子终于取悦了张怀义,他靠在椅背上,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你帮我选。”
“西冷牛排还是菲力牛排?”裴棠忍辱负重地问,饶是心里再不情愿,脸上却是半分都没表现出来了。
张怀义深深看了她一眼,直到确定她收敛了所有坏情绪后,才微微俯身看了眼她手里的菜单,温柔问:“你想吃那种?”
“菲力牛排。”裴棠愣愣地说。
张怀义点点头,“那我也要这个吧。”
裴棠将菜单合上交给侍者,“两份肥力牛排,7分熟,谢谢!”
这时的裴棠不再跟他赌气,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张怀义仿佛被捏了一把的心才慢慢开始正常跳动。直到这一刻,张怀义才意识到裴棠对他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他向来自诩有绝对的自控能力,可是当裴棠跟他闹脾气,跟他刻意疏远,他就难受得无法控制怒气。
他也终于向自己承认,过去的7年,裴棠把他惯坏了。她那样耀眼的一个人,谁都不看,谁都不爱,唯独小心翼翼地爱着他,爱到不敢表露一丝一毫,爱到一看到他就亮眼放光。张怀义很难去形容那种被裴棠爱着的感觉,他只知道他非常享受,享受到看到她与别的男人亲近就会难受。
他仍然记得,裴棠在拍《将爱》时,当他得知她和陆时鸣走得近,他就坐不住了,亲自到片场宣誓主权。整个剧组都心照不宣他为何而来,只有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一场戏是床戏,李继山死也不肯删减,他只好亲自到片场监工,最终在他的强大压力下,李继山妥协了。
网上她和陆时鸣的绯闻吵得沸沸扬扬时,她在他家的餐厅,因为害怕他误会一脸紧张地跟他说“张总,我没有绿你!”
那一刻,他再多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为她做再多的事都甘之如饴。他一直不肯承认他爱她,他们之间有那么多阻碍,伦理的、道德的以及他自己心理的,他以为只要他不说,那么所有阻碍就不复存在,他就不会经受良心的拷问。
可是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试图冷淡她,试图不再接触她,可是只要她一出事,他就无法阻止自己奔向她,甚至当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他也不忍心说不,他想看到她笑,想让她心满意足。
但他们越走越近,他危险地觉得沉沦就沉沦吧,如果要下地狱就下吧。但是,裴太太查出了他的身份,他自欺欺人的美梦破碎了,他再也不能告诉自己没有人知道就不会有问题,因为已经有人知道了,他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爱她。
侍者将牛排端上桌,张怀义从回忆里抽身,却已经失掉了胃口。裴棠看他半晌不动刀,于是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将他的那一份端到面前切成小块再还给他,“吃吧,已经那么瘦了,还想减肥吗?”
她竟然注意到他瘦了。
张怀义因着她这一句话,冷掉的心慢慢暖了一点,“你关心吗?”
裴棠切牛排的动作停滞了一秒,随即她若无其事道:“我关心或不关心,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反正从头到尾你都不过是在报复我。”
裴棠的话让张怀义如鲠在喉,好不容易暖和的心脏再次冷了下去,嘴里的上好牛排终究是没有味道了,他喝了一口水才勉强将牛排吞下去。
裴棠见他默认,脸上扬起讽刺的笑容,“你还想搞垮裴氏集团,其实我……”
裴棠难受得哽咽了,她不再说话,她怕一开口泪就碎裂成行。沉默了许久,直到确认不会再哽咽了,她才又继续道:“其实我理解你,我一点都不恨你,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只是,好遗憾,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你,喜欢到为了你进入我不喜欢的娱乐圈,喜欢到你的一点回应都让我以为得到了全世界……”
张怀义抿唇不语。
裴棠将最后一块牛排塞进嘴里,惨淡地笑了笑:“张怀义你把章盖了吧,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这样你也好心无旁骛地报复我以及裴氏集团,而我……而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和他们一起站在你的对立面。
裴棠说不下去了,将合同拿出来摊开给他,“盖了章寄给我就行,我发地址给你。是我对不起你,安迪没有,我想你也不至于要针对她吧?”
张怀义拿过文件,想了很久,突然咬破了大拇指在名字上按上了手印,“没带章,按我的手印也一样。”
裴棠拿走一份,另外一份留给他留底,忍着不去看他流血的手指,拿了包起身,“再见了,张怀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