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陈舒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底生出一股不服气来,突然对那个和张怀义绯闻传得满天飞的裴棠感了兴趣。
这段时间,她对张怀义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越了解越是喜欢,像这样道德感高尚,且努力上进的男人,她很难不动心。张怀义唯一让她不舒服的是,他格外关照裴棠。她试着说服自己,因为裴棠有商业价值,所以他才对她不一样,可是每次想到他与她在网上似是而非的绯闻,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陈舒颜是自负的,她家境不俗,相貌上乘,就连学业也出类拔萃。她心高气傲地以为,只有这样的她才能配得上张怀义,可是他今晚竟然如此让她难堪。
忍了许久,陈舒颜将心底的愤怒压了下去,微微笑了起来,“不知那女孩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竟然让学长这么优秀的男人也心悦于她。”
张怀义对陈舒颜早已没了耐心,之前他顾及她是舅舅合作伙伴的女儿,给她几分薄面,但最近她越发得寸进尺,让他心生厌烦。
张怀义用纸巾优雅地擦拭了嘴角,招手叫来侍者买了单,神情疏离:“陈小姐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舒颜捏紧了手里的刀具,脸上却笑容不变,“好的,学长慢走。”
等张怀义背影彻底消失在餐厅门口,陈舒颜终于卸下僵硬的笑容,心中升腾起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张怀义,终有一日你会是我的裙下之臣。
张怀义上了车,司机小赵看他脸上没有表情,也不敢问去哪儿,迟疑地将车开上了中环。看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张怀义突然想起两年前的那场颁奖典礼。那天的裴棠一身高定坠地礼服,头发高高地盘起,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成为全场最耀眼的存在。那天的她之所以盛装出席颁奖礼,是因为提前知道自己很大几率要拿奖,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他让组委会把奖颁给了同样呼声很高的宋时意。
宋时意得奖的那一刻,镜头一直在捕捉裴棠的微表情,他坐在第一排,当他看到大屏幕里裴棠言不由衷的笑容时,心里一阵抽痛,生出了一股类似于心疼的情绪来。后来,他让何尚文发消息给小西,让她把裴棠带到停车场,坐他们的车回去。
他终究还是不忍让她的失落被别的人看到。
是的,那一天,裴棠上错车,是张怀义的蓄谋已久。
在车上,她毫无预兆地哭了,每一颗泪都滴在了他的心上,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当即便将脑海里成型的报复计划抛之脑后,只想顺着她的意,给她想要的一切……
原本他都已经准备好背弃一切了,可是裴太太的出现将他从自欺欺人的假象中拉了出来,他无法再放任自己去爱她。她是父亲小三所生的女儿,她的母亲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他怎么可以爱她?
下了中环,见他脸色始终不郁,小赵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张总,咱是回家吗?”
张怀义摊开手掌盖住眼睛,往后一靠,语气淡淡的:“去S市。”
这么晚了,去S市?
小赵愣了一下,不解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张怀义,但张怀义用手盖住了眼睛,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夜晚的高速格外寂静,绿化带里的植被迅速后移,温黄的路灯纷乱从张怀义脸上淌过,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的悲伤气氛,让前排的小赵都忍不住悲凉起来。
两个多小时后,小赵在张怀义的指挥下,将车停在了一座名为“裴宅”的中式庭院附近。
至此,小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老板这是想念裴棠小姐了。
熄了火,张怀义也不下车,开了窗静静地看着窗外青瓦灰墙的庭院,想起了那次送裴棠回来的情景。
张怀义一直都知道裴太太对裴棠格外严格,所以那次她提出要回家,他放心不下便亲自送她回来,当时他谎称自己有事,事实上她进屋后他一直等在外面。等待的过程格外煎熬,最后他的担忧成了真,她哭着从屋里跑出来,脸上赫然有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他很难去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心疼中夹杂着愤怒,愤怒中又充满了自责——大概知道她的处境艰难,可是他没有将她纳入羽翼保护。
何尚文发来的一个压缩包将张怀义拉回了现实,他正要点开,何尚文地电话就来了,“张总,这是从所有媒体记者手中买到的照片,他们已签字表示不会再发出去了。”
“嗯。”
张怀义挂了电话,将压缩包解压,里面是裴棠与柏杨吃饭以及参加慈善晚宴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将照片翻过去,裴棠绝美的面容,以及浅浅的微笑都深深地刺痛着他的眼睛,原来在没有他的地方,她竟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别的男人这样笑着。宴会上,柏杨的手放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他还过分地将脸贴近她的侧脸,嘴唇堪堪擦过她的耳朵。她没有躲闪,垂眸不知道在说什么,柏杨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心疼得难以呼吸,张怀义将文件粉碎删除,然后打电话给何尚文。
“张总?”
“查一下柏氏最近的生意动向。”
“好的。”大老板这是要对柏氏动手了?何尚文想到大老板的行事作风,突然对柏杨捏了一把冷汗,碰谁不好,干嘛要碰大老板心尖上的人呢?
此刻,张怀义“心尖上”的人从外面回来了。
是安迪将她送回来的,她从车上下来,脸上挂着顽皮笑意,弯腰伏在车门上与安迪说着什么。隔得太远,小赵听不真切,迅速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只是看到大老板抿着唇,一脸不痛快。
说了一会话,裴棠直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笑着向安迪挥手道别,等安迪将车开走了,她才转身缓缓进屋。
这是成立工作室以来第一部谈成的电影,安迪很高兴,两人回工作室喝了点酒庆祝。
见她回来,面露轻松的神情,裴太太心里好过了不少,“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没想到裴太太还没入睡,裴棠微笑着走了过去,“您怎么还没睡呢?”
“年纪大了,睡不着。怎么一股酒味?”裴太太皱眉,转身叮嘱阿姨将冰镇好的杨梅汤给裴棠端一碗来,又看着裴棠道:“女孩子大晚上喝什么酒?”
“今晚谈成了一部电影,心里高兴嘛。”裴棠笑嘻嘻地凑过去,“下不为例。”
裴太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又叹息道:“不过你也算听话了,再晚也晓得回家。不像你哥哥,越来越不像话了,最近几个月没见他回家过夜。”
想到裴正与安迪逐渐升温的感情,裴棠试探道:“兴许是工作忙?”
这时,阿姨从厨房端了冰镇杨梅汤给裴棠,裴棠看着那紫红色的汤汁,嘴里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来,夏天她最喜欢喝家里阿姨煮的杨梅汤,生津开胃不说还解暑。
“慢点喝。”看她喝得狼吞虎咽,裴太太不赞同地皱了眉,随即又道:“你还想混淆视线呢,你那经纪人安迪是不是住在他那里?”
裴太太不喜欢安迪的事,裴棠大概能猜到一点。这些日子,安迪绝口不提她与裴正当初因何而分手,但是对裴正却格外“谄媚”,讨好的样子有时候裴棠都没眼看。种种迹象让裴棠隐隐意识到,当初提出分手的人应该是安迪,至于安迪为何提出分手,裴棠想应该与裴太太脱不开关系。
分开那么多年,两人再度在一起,裴棠不是不祝福的,但是裴太太这里……裴棠心里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要好事多磨啊。
“怎么不说话,瞒着我这么久你不该跟我说点什么吗?”裴太太的语气温和,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裴棠将空碗还给阿姨,垂眸道:“您都知道了,干嘛还来问我呢。”
“我知道是一回事,你们跟不跟我说又是另一回事。”
裴太太生气了。
裴棠走过去挨着裴太太坐下,抱着裴太太的一只胳膊,把头枕在她的肩上,撒娇道:“哎呀,大哥都三十多岁了,谈个恋爱不是正常吗?”
“哼。”裴太太冷哼一声,又道:“你也企图来糊弄我是吧?安迪的本名是陈语安,是你哥哥十年前的女朋友,这个你知道吗?”
裴棠咬了咬唇,从裴太太的肩上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妈,我知道安迪是叫陈语安,但她是我哥前女友这件事,我也知道不久。以我和她相处7年的经验来看,她人很好,如今也很迁就我哥……您不会不同意吧?”
裴太太想起她在英国见到安迪也就是陈语安的第一眼,那是一个眉目清秀,一看就聪明的女孩子。裴太太调查过她,成绩优异,父母是B市一所中学的老师,人的确是不错的,可惜家世差了点。裴太太是打算成全他们的,陈语安家里虽然帮不到裴正什么,但她本人却是不错的,以后进入公司肯定成为裴正的左膀右臂。
可是当她问陈语安有没有意愿回S市工作时,她神情倨傲地说“没这个打算呢”。这样的回答出乎裴太太的预料,她不禁抬起头来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儿,只见她坐得笔直,眼神坚定,扎起的马尾都并未晃动分毫。
那时候裴太太不是不愤怒的,她的儿子无论长相、学历还是家世配陈语安绰绰有余,可是她竟然如此随意地说不愿意到S市。她那个傻儿子,昨天还跑到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喜欢的女孩叫陈语安,毕业后他想与她结婚,然后一起进裴氏工作,但原来人家女孩子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骄傲让裴太太没有追问陈语安原因,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淡定地看着陈语安离开咖啡厅。
后来的事,裴正再也没有提及,但裴太太知道她的儿子受了很重的情殇,以至于回国的十年里从未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孩子。裴正像极了裴敬南,裴敬南爱一个人也是如此地入骨,得知方芸移情别恋他痛苦如狂,方芸死后他彻底心如死灰。几年后的一个夜晚,醉酒后的裴敬南将她当成了方芸,一夜意乱情迷,裴太太怀上了裴若……再后来,裴敬南积郁成疾,最终撒手人寰。
回忆对于裴太太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情,那些不堪的岁月,从未被爱过的裴太太同样痛苦如狂。所以看到她的儿子不开心,她何尝不难过?但裴正不说,她就不会问。回国的十年,裴正接手已经乱作一团的裴氏集团,勤勉上进,公司虽然举步维艰,但他一直艰辛地维持着这个庞然大物的运行,绝口不提陈语安。
十年了,当裴太太得知安迪就是当年的陈语安,而且当了裴棠7年的经纪人,她的心情很复杂。这些日子,她看到她的儿子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时刻紧皱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她从心底里原谅了陈语安当初的桀骜不驯——她要的,一直是她的儿子快乐。
“你哥哥不来问我,我要怎么同意?”
裴棠喜出望外,一把抱着裴太太的肩膀,“裴太太,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