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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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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云箫韶心下大恨,李怀雍迷魂汤惯上手,灌完母亲又来灌父亲,真是,当她家里都是好糊弄的,打量要欺负谁!

云雀山的思虑:“还是要帮扶你夫婿,只是徐家这门亲,”老大人目光落在自家闺女呈来的两样东西上,“实非良配。却要寻个甚由头回绝?”

天下哪有不疼闺女的爹,原来云筝流嫁去受苦,他也舍不得,只是将来的储君位,内心里还是看中李怀雍。

云箫韶身上颤着,眼睛垂着,问父亲:“您心向李怀雍,是因他是王爷,还是因他是我夫婿?”

云父奇道:“这怎说来?由来不是一等?你既与隐王爷为妻,咱们与徐氏便一衣带水,自成一党。”

云箫韶指着屋中悬的字:“‘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武侯留得千古名句,然父亲岂不知,武侯拜蜀汉丞相,他兄长诸葛瑾却任东吴大将军,族兄诸葛诞效力曹魏,即知,即便一家也可各有志向。”

人说血浓于水,可即便同宗血亲,尚可各有其主,更何况只是姻亲。

云父眼中精光迸进,审慎道:“凤箫儿,你一五一十对为父说,是否待你有薄,不只是皇后而已。”

不只皇后,那还有谁来,父亲这话问的是谁。

云箫韶眼里泪星儿收了,道:“父亲久不在京,有两件儿,父亲想必没听过。”

云父与她坐,愿听其详,她把年头起灯宴上红绡梨案说一遍,又把前儿她的“病”说一遍,又说:“我这身子白不存,秋来又病气缠绵,都是他的手笔。”

算成儿的命,也不算赖诬李怀雍。

你要拿我作筏子,给太后挣恶名声,个人做事个人担,还不许咱们也拿着说一嘴么。

这云雀山不听便罢,敢听见这个,当即大怒:“王爷好心思!为父在朝中与他效力,横竖能是为着什么?实承望他厚待你!他竟然如此作贱!”

又问:“你母亲知道?”

云箫韶答说不曾:“因恐母亲空忧惧,只告诉他徐姑娘的首尾。”

云父一听之下又把些心火点了:“已有首尾?原当只是徐氏起茧儿,王爷不知情,如今瞧来只是瞒着你而已!”

云箫韶见父亲主意已改,收道:“这一起子内宅事,不值说来扰父亲清听。”

云父只有叹息:“我儿,为父说你,寻常难处岂肯说。”

他终究不是杨氏,再是心疼总没有那许多外露,只再三说,一定想法子回襄国公府的亲。

至于旁的,如何与李怀雍周旋,陛下将来建储云氏又如何自处,这些俱是长久之计,哪个一时半刻就能说定,云箫韶见好就收,从父亲书房告辞。

没过两日,云府传出消息,说是主母杨氏的母亲思念外孙女,遣人来说接去住上一段儿。杨氏是川蜀望族,杨氏的兄长,就是云箫韶的舅父,那是任着川陕都司指挥使的一方大员,谁敢说个不字?云箫韶已经许人哪里去得,自有云筝流去看顾外祖母,年后就启程,一锤定音。

人不在京里,徐家还能追到川陕说亲怎的?仔细吃她舅舅一顿狠拶子,打将回来。

这一劫算是躲过,云箫韶与杨氏放下心,只是稍稍有些心疼云筝流要远行,舍不她的,她自己却雀跃,数着日子等年节,迫不及待要跳进蜀地广阔的山川。

看她高兴,云箫韶和杨氏只有欣怀,罢了,这孩子喜欢,任她喜欢罢。

云箫韶喜欢,云筝流喜欢,云父与杨氏也喜欢,可老话怎说的,几家欢喜几家愁,她家里喜欢,自然有人不喜欢。

先头第一个,李怀雍就不大欢喜。

他先前分明在云父跟前递过话,君子相交,话没有明白说透的道理,说到那份上几乎已是板上钉钉,是,徐燕藉有些不成器,可有他时时提点约束,还真能委屈箫娘的小妹么?

这怎还躲到外祖家去?活像遭瘟闯的躲瘟神。

又说来,云箫韶待他和颜悦色,却从不留他歇宿,这一向,李怀雍心头疑云密布。

云箫韶又不傻,哪个体察不得,留的后手予他。

这日,白雪消息隆冬又,人间早腊月,云箫韶请李怀雍品茶赏雪。

李怀雍打帘子进屋,只见稍间两面窗子打撑着,外头好雪景透进来,屋内燃着卷云炉,香麝浮动,暖意袭人,榻上设近香小案,案边一角云箫韶正在点茶。

见他进来,云箫韶也不起身见礼,只仰脸儿微微一笑:“王爷来了。”

又说:“请妾身的罪,身上不爽利,不便起身。”

李怀雍按下心事,过去要握她的手,她不予,一味掩起来忙着翻手上茶针,李怀雍笑道:“你怎的又不舒坦?也请人来看不是。”

云箫韶嗔道:“不解风情,妾要顿茶,怕耽误王爷的盏,这才推说身上,偏要问。”

这等小女儿情态,李怀雍不见多少年,心心念念又多少年,一时飘飘然,轻声问:“是甚么茶?”

“繁雪,”云箫韶又望窗外看一眼,“知道,今年头一茬的白梅枝上雪,收进瓯中作的沸水。”

一旁画晴适时道:“殿下还说嘴呢,为着集雪,俺娘手足上要生冻疮。”

李怀雍一听,大为疼惜,连声问现如今好了没有,捉她的手紧看,云箫韶只肃着面孔斥画晴,怪她多话,叫李怀雍宽解赦出去,自坐下舒舒服服品一壶云箫韶精心预备的好茶。

夫妻二个凭窗话雪,须臾,云箫韶低着声儿道:“妾知道王爷心里的疑问,妾只说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话触着真病症结,李怀雍问:“父亲母亲觉着我待你不好么?”

云箫韶镇静道:“哪个说王爷了?爹娘是瞧着,宫中冯氏多番为难,妾身上又不争气,徒惹一身病,做爹娘的哪有不心疼?因此一心要多留二姐几年,不单是对着他大郎。”

这话有理有据合情合理,李怀雍答得上来?

给冯太后泼脏水是谁的手笔,正是他一手操办霍搅,常言道打晾起的衣裳桁子多打自家的脑袋,他可闷头吃着自身苦果。

只得挪过案那头,将云箫韶抱在怀中哄道:“也是,你且劝劝二老,二姐的亲事慢慢再说罢。”

“好。”云箫韶嫣然笑道。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说这徐燕藉,自打东宫詹事府散伙,虽还领着李怀雍亲王府詹事的职,只是亲王府多大差事!兼之李怀雍是退居,万事防着冒头,许多产业铺子收铺,典的典、赁的赁,又到年节上,无非各宫各府的贺仪,打点上也就罢了,横竖是得闲。

万般无事,徐燕藉哪个在家呆牢,逐日不干别的,专伙搭一班闲手遛脚子弟往院子里逛,国公府夫人说他几次,说宫里娘娘正待与他说亲,教他也看着收敛。

说的正理,只是又不是亲娘,谁听她的劝?徐燕藉不听,说得次数多,他一个横气耍楞,竟然不在家中歇宿,镇日只睡在粉头家。

若问哪个粉头,近来原先几个相好象姑丢开,现是与城南陈家院里桂瓶儿打热。

这日几个子弟在陈家院子里饮宴,屋内暖帘轻放,炉中兽炭款烧,案上堆珍馐,杯中盛玉液,阶下唱的姐儿打扮得玉树琼林相似,款跨鲛纱轻启朱唇,端的一室暖如春的风月气儿。

一个闲人对徐燕藉说:“哥如今逍遥,不赶回家?”

前儿国公夫人没少使人来接,闹得通是难看。

徐燕藉哼一声,面前盏儿推个颠倒,喝道:“这话哪个耐烦听!”

众人见他恼怒,纷纷把笑脸赔了,边上陈桂瓶儿忙扶捧酒盏,从斟慢劝:“爹气消些儿,仔细有酒催肝火上脑,看头疼。”

又一个抹嘴的开腔花搅:“怪小寅妇儿,显你体贴人?”又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哥定是叫这小寅妇儿勾着魂,看不上甚云府雨府的姐儿,亲事推了,是不是?”

这话由如滚火星儿的热油滋啦倒进沸水,徐燕藉当即骂道:“贼囚舌根,长是你多长一张嘴吃饭?提甚云家!”

他这声气实打实,兄弟几个稀奇,互相看看不言语,桂瓶儿急俐,赶着叫几个好颜色姊妹来唱,这才堪熄浇灭他的火气。

只是没得又横生枝节。

原本听得好唱,尤其当中一个年小的姐儿,还没出来,徐燕藉叫来问叫什么,桂瓶儿笑道:“她是俺侄女儿,才十三。”

又说:“承蒙爹问,叫宝筝儿。”

前半句还好,这美人儿只等着出成梳笼就是,后半句,千不合万不合,她要叫什么不好,她名儿中要带一个筝字。

“贼短命贱人!”徐燕藉碗口大拳头捣在宝筝面上,白馥馥面孔立时红着泛紫,嘴角一旁血丝渗出来。

忙得乱,妈妈鸨母进来劝和,打发宝筝儿出去,添酒回灯重开宴,见徐燕藉脸上色平些,桂瓶儿曼声问:“她不好,教妈妈打她便了,这一向是怎了?爹仔细吃手疼。”

这姐儿,说方才那宝筝儿十二,她也差不太多,刚不上十五年纪,初初成的鲜嫩颜色,她名中又不带着甚忌讳字眼,哪个眼瞎对她桃花样的脸有火?徐燕藉只粗声粗气,将云家推拒亲事一节讲一遍,又说不知躲到哪穷乡僻壤外祖家,好似他多高攀!

听是升云巷头的云家,这桂瓶儿不做声了,只静悄着,另一个闲人子弟啐道:“管她是什么神仙下凡,难道咱哥配不得!”

有搭腔有接趟,几个当下把云二姐连同云家编排一顿,污言秽语无般不说出来。

少顷,先头调桂瓶儿的那个闲头说:“她几时上路?要不的,咱伙上周教头给她截住,押到哥跟前,哥尽力发落,也解哥的气。”

徐燕藉趁着酒,竟然只道:“闹将出去,怕不好。”

“闹?”左右建言献策,“她姑娘身子丢了,她敢说?左不过归家说一句遇匪,擎管京畿府邻近几个山头剿匪罢了,哪个摸到咱头上?”

一番话把这徐燕藉说得意动,心邪意乱,边上桂瓶儿只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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