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我应该有某种天赋。
-竟然无师自通。
-欲擒故纵。
下午四点一刻，江雪舟从中法大楼走出来，太阳尚暖，难得的好天气。
楼里这会儿没什么人，临近本科生期末，好几个年级已经开始放假。
江雪舟边过马路边掏出手机，走到人行道后她低头瞥了眼备忘录。
面试并选出人选，完成。
联系许岭并发邮件，完成。
设计赛决赛稿子分析，完成。
......
从上学开始，江雪舟做任何事都习惯性制定计划和ddl，她向来不能容忍事情出现偏差，越雷池半步。这样的处事方式很累，但很有效。
六点有陈院士的玻璃建筑讲座。
回去写好论文收尾再吃完晚饭时间应该差不多。
走进拱形校门前的一刻，推拉门处出来几辆自行车，铃声清脆，车速很快，她望过去，是穿着学堂服的新生。
都笑着，自信，统一，轰轰烈烈。
都说过分在意的时候，联想能力会特别强。
她突然就想到了那件意料之外的西装，藏青颜色。
-
这不足两个小时的计划出现了变动。
江雪舟在校门口折返，决定先去干洗店把衣服拿回来。
脑子不停回忆出画面。
“衣服不用还给我了。”
男人低沉磁感的音色还环绕在耳畔。
江雪舟觉得自己现在脸肯定是红的。
受不了了。
她再次掏出手机。
找到那个自诩天才的恋爱导师。
绕过拐角，A字大楼没有挡住的角度，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整个人漾着暖而温柔的色泽。
风撩动袖角，轻轻拨弄她濯白的手臂内侧。
江雪舟深吸一口气。
几秒后。发出一条石破天惊堪称炸裂的消息。
[江江]：舒舒。
[江江]：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
干洗店在和平路，再过两条街就是海市电影学院，江雪舟路过的时候听到大礼堂背面传来音乐声，应该是学期末汇报表演。
她在电影学院认识一个朋友，前几年的汇报表演她都来看过。
手上有两套衣服。
一套是漆函宇的西装。
一套是那天她穿的A字裙。
江雪舟低头，指尖轻轻摩挲包装袋。
这套衣服是温阿姨送的。
十七岁那年搬到海市的时候，温阿姨是她家邻居，关系一直都很好，她有个女儿叫梁雨凡，比她小三四岁，在电影学院读大二。
人长得很漂亮，甜美挂的，业余兼职模特，网络上小有名气。
红砖围栏外边，旁边偶有几个学生往来，附近的夜市渐渐兴起。
江雪舟犹豫再三，带上蓝牙耳机，隔绝人潮声和大礼堂背面时不时传来的彩排音乐声，给梁雨凡打了个电话。
“雨凡。”她先开口。
对面声音听起来很惊喜：“雪舟姐！你想起我啦。”
江雪舟笑笑：“好像我什么时候忘了你一样。”
“你那边很吵诶，”梁雨凡疑惑，她刚刚在大礼堂彩排出来，脖子酸疼，边揉边回道：“这声音有点熟啊…”
拐弯过来，她听到手机里传来那家生煎的胖叔的叫卖声。
接着抬头，看见不远处，穿着米白雪纺衬衫，手上抱着俩大塑料袋的江雪舟。
太阳快落下，橘色的余晖投在她身上，显得高挑玲珑的曲线。
“啧啧，”梁雨凡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巧啊雪舟姐。”
江雪舟回头，猝不及防地笑笑。
“太漂亮了吧。”她不吝啬地夸赞。
梁雨凡本就长得好看，现在又化了舞台妆，橘色调妆容显得清新靓丽。
她凑近道：“雪舟姐谦虚了，哪儿有你好看。”
“要是当初你也考电影学院，现在肯定是大明星，”她扯过江雪舟手上的其中一个袋子，另一只手挽着她的手臂，喃喃不解道：“怎么偏偏去做了苦逼的建造师…”
“我…”江雪舟试图辩解。
“行行行。”梁雨凡一猜就知道她又要来那套真心喜欢的说辞了。
要命啊真有人会喜欢这种熬夜画图伤头发伤颜值伤身心性价比极低的工作吗。
她皱皱眉。
换了个轻快的话题。
“对了，今晚上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啦？”
江雪舟顿一下。
“请你吃饭。”她说。
“哟，就这？”
江雪舟停下脚步，一只手艰难地绕过大塑料袋，从右肩挎包里摸出一个棕红色的小礼盒。
里面装的是刚刚她走路过来去店里取的项链。
她塞到梁雨凡手里，说：“一个月前订的，送给温阿姨，最近我比较忙，雨凡你帮我拿回去吧。”
梁雨凡惊讶道：“雪舟姐你怎么又送东西？我妈这些东西多了去了，你不用破费的。”
她边说边往回塞，又被江雪舟坚定地挡回来。
“就是一点心意，上次去你们家，温阿姨送了我这套衣服，”江雪舟目光示意梁雨凡手中的包裹，继续道：“还没回礼呢。”
“不是我们这什么关系呐，雪舟姐你太客气了。”梁雨凡不解。
江雪舟那双杏眼泛着水光，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声音温温柔柔又很有力量：“这段时间太忙了，等过了这一阵了我会回去看温阿姨的。”
“快放暑假了还这么忙吗？”梁雨凡无奈收下了这个沉甸甸的小盒子，问道。
“嗯。”
回来…
梁雨凡想起来上回江叔叔交代的事情。
“雪舟姐，江叔叔让你放假后回他那儿一趟。”
话音刚落，江雪舟脚步一滞。
手上的塑料袋快滑落，她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干涩。
梁雨凡注意到，压低了声音。
雪舟姐上大学以后和江叔叔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来着。
可能是因为专业问题吧，当时江叔叔极力反对她学建筑，可最后也不知道是雪舟姐说服了他还是硬刚成功的。
总而言之，直到现在雪舟姐都是非必要不回家，常年呆在学校，她们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梁雨凡含糊地笑笑，想起来某人快从遥远的京市回来了，神神秘秘试探她。
“对了，上回我出门，你猜我见到谁来着？”
不过雪舟姐肯定猜不到，她都没见过那小家伙。
江雪舟投来疑惑的目光。
梁雨凡：“我碰到林景洋了。”
江雪舟：“林景…洋？”
她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林景宥那个弟弟？”
“对啊，”梁雨凡点头，“就是他之前一直在京市念书的那个弟弟，这个暑假来海市度假吧，那天去了江叔叔家，一出门就被我逮到了。”
梁雨凡想起来就笑了：“挺可爱一小朋友，现在好像住在他小叔叔家。”
“林景宥应该也快从京市回来了吧。”梁雨凡想着，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江雪舟注意到了旁边这人藏不住的开心。
梁雨凡很早就认识林景宥，从小一路念的学校都是一样的，除了毕业后一个去了京市学金融，一个留在海市。
这家伙高考完才扭扭捏捏告诉江雪舟，她喜欢林景宥。
具体喜欢了多久不知道。
林景宥上大学后很少回来，这回确实算个惊喜。
江雪舟笑一笑：“挺好。”
叮——
手机来几条消息。
“雪舟姐你不知道他回来这件事吗？你们平常不联系的吗？”
“平时比较忙。”江雪舟回道。
叮叮——
又是一阵消息提示声。
梁雨凡看她一眼，皱眉头。
“听出来了，确实很忙，消息都不带停的。”
江雪舟尴尬，抿唇不语。
-
本来是计划带梁雨凡出去吃饭的，结果这家伙自己也挺忙，晚上排练时间提前，不得不随便解决。
“下次我请你，雪舟姐。”梁雨凡信誓旦旦。
“好。”
她拍了拍江雪舟的肩：“等林景宥回来我们一起聚一次。”
江雪舟顿了顿。
“对了，江叔叔应该也要请林景宥去你们家的，”梁雨凡揣测，尾调上扬：“不会，他叫你回去也是为了让你和老朋友见一面吧。”
几秒后。
江雪舟笑着开口：“雨凡你说话怎么越来越老成了，我们怎么算老朋友，谁比较老啊你说。”
在停顿的时间内，梁雨凡似乎看到雪舟姐眼里闪过一片阴翳，像是遮掩着什么东西。
下一秒，她又笑眼弯弯，打趣她。
可能是看错了吧。梁雨凡打了个哈欠。
“马上就期末表演了，今年我演话剧，《杀死马克·吐温》。”她颇为得意，眼尾轻翘，“猜猜什么角色？”
“修女琳达？”江雪舟扬眉，笑道：“很有挑战性啊。”
“啊现在就已经紧张死了，这是我第一个重量级的女主角！”梁雨凡的快乐都有了负担。
“到时候你和林景宥一起来看我表演咯。”她说。
听到这个名字，江雪舟有一瞬间的停顿。
“没问题。”她回答。
-
刚刚发消息轰炸的是言舒。
在宿舍摆烂躺一下午醒来后突然看到这一条炸裂的消息。
“舒舒，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言舒惊得揉了好几次眼睛，确认没看错。
哟，铁树开花啊。
她当即发了十几条消息过去。
[舒舒]：认真的吗？？！江江你看上谁了啊啊啊！
[舒舒]：上回食堂故意坐你对面那个？
[舒舒]：还是那回看电影碰到的卷发帅哥？
[舒舒]：不会是上次回国开讲座那个移民美国的学长吧？
[舒舒]：咦那个不行太油腻了。
江雪舟：……
一个都没印象。
[舒舒]：啊啊啊江江你怎么还不回我你是不是后悔了然后发现撤回不了！！？
……
[舒舒]：呜呜我是急急急急急国王【阿巴阿巴.JPG】
……
[舒舒]：算了江江你考虑清楚，要是发错了或者打错了字告诉我一声。
[舒舒]：叼手帕哭泣.gif
……
吵到眼睛了。
江雪舟揉了揉太阳穴。
她慢吞吞发消息过去。
[江江]：认真的。
！
[舒舒]：是谁！
[江江]：但我现在不确定了。
[舒舒]：？逗我玩呢。
夜色将至，江雪舟拦了辆出租车，和司机说去庆安大学。
她把手中的塑料袋压平，边缘露出一角藏青色。
这会儿她数着时间，离这一学期结束还有不到两个星期。
她已经一年没回过家了。
车窗外滚动播放华灯初上的暮色，微闪的彩光落在她挺翘的鼻梁上，流光溢彩。
都说繁华最容易让人一时心血来潮，识破内在空洞之后又只剩疲惫，徒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江］：刚刚是开玩笑啦。
[舒舒]：渣女。
［江江］：？？？
言舒十分无语。
[舒舒]：欲擒故纵。
江雪舟持续疑惑。
[舒舒]：这么多年，你就春心萌动过这么一回。
[舒舒]：必然是被迷的不行了。别装矜持江江。
[舒舒]：follow your heart.
江雪舟盯着消息很久。
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言舒接着发消息。
——“今晚捞月酒吧不见不散。上回许城阳推荐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