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缘分是个很妙的东西。
-像一根无形的线。
第二天。
夕阳漫透天边。
江雪舟难得睡了个午觉，打开计时器一看竟然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的深度睡眠时间。
她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帕子到洗手台胡乱浸湿，抹了把脸。
手机在瓷面上响亮地振动。
梁雨凡激动的催促消息如期而至。
江雪舟耷拉着眼皮，沾水的手指化了好几下才点开对面发来的图片。
黑灰色带帽子的披风，颧骨处阴影加深，头发盘起，泛黄，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梁雨凡平常是娇俏可爱一眼美女的那种长相，这张后台照发过来，江雪舟差点认不出。
江雪舟：梁老师可塑性好强。【鼓掌】
梁雨凡：嘿嘿，为艺术献身嘛，我看到自己这幅样子都毛骨悚然，刚刚戴上帽子出去吓得某个小学妹尖叫。
江雪舟内心给她点了个赞，抬头，镜子里出现素面朝天的一张脸，萎靡混沌的精神状态一览无余。
毛骨悚然。
江雪舟火速化了个妆。
-
晚上六点半，电影学院期末汇报表演正式开幕。
音响声音很大，环绕整个场馆，第一排一溜摄像头，空中飞着几架无人机。
光影突然变换，全场变暗，还在台阶边缘的江雪舟脑子空白一瞬，踩滑，差点栽在地毯上。
有人拉了她一把，也是个女生，力气不大，二人踉跄一会儿才站稳。
江雪舟：“谢……谢谢。”
灯光大亮，与此同时全场响起沸腾的掌声。
“没关系。小心点。”
江雪舟抬头，看到一张艳丽的脸。
没错，是“艳丽”。
蓝色的眼影亮金色的口红肤色棕黑，依稀辨认出五官不错。
鹿冉今天准备的节目是海底世界，抽签脸黑，不小心抽中了格外丑的小丑鱼。
所幸颜值抗打，她自己觉得也没那么炸裂。
顶多像非主流。
江雪舟震惊的眼神只持续了几秒，迅速礼貌地撇过脸去。
“刚刚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
女生穿了件简单的碎花白裙，头发被风吹的微微乱。看得出赶时间过来的，脸上的妆也尤其敷衍。
鹿冉细看，夸张的假睫毛翘了翘。
哟，这不上次捞月酒吧里和那帅哥一起的美女吗？
江雪舟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面色着急，视线扫视前排vip区座椅背后的标牌。
看样子没认出她。鹿冉懒懒抱着胳膊。
“嗯。你坐在前排vip席？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
鹿冉带路过去后，看了眼她手里的票，“……A区…诺，在那儿。”她指了指靠舞台中间的那块地方。
“老板席位啊那是…学生会竟然还有那个席位的票？”鹿冉奇怪道。
今天其实比往年的期末汇报要隆重一点，岭越星娱最近在海外打造的某个男团爆火全球，登上各大顶级时尚刊物，海报地广投到了纽约伦敦。
资本家立马嗅到风向，萎靡了好几年的娱乐产业又有复燃迹象。各大公司马不停蹄奔赴学校挑选新人，要打造下一个superstar。
鹿冉往前两排瞅了眼，都是西装革履中年秃顶大老板，瞬间萎了。
也不知道台上表演的帅哥美女会不会一看台下就萎了。
幸好她今天是这幅鬼样子。
鹿冉轻轻拍了拍江雪舟，后者视力不济，还没看到具体位置。
“看剧愉快。”鹿冉说。
江雪舟的位置在第二排。
前排席位间隔比较宽，她可以体面地经过各个西装男士旁边，然后坐下。
有几个她认识的面孔，都是以前许岭带她参加一些和经济搭上边的比赛时认识的。
其中好几个她还采访过，看到后点头熟练地打了个招呼。
“雪舟，”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总慈蔼地朝她笑笑，头发眉毛泛着银灰色，“巧啊。”
“张老师——”江雪舟有些惊喜，又觉得不对劲，改口道：“张总，好久不见。”
“没事…没事哈哈。”
“……”
一路走过来不断有人和她打招呼，大多态度都不错，有认识的也有感兴趣和她搭讪几句。
“姑娘考虑出道吗？你的形象很适合我们公司的风格。”蓝西装中年男士问他，周围几人也注意着，听她的回应。
“不好意思，暂时没想法。”江雪舟摆摆手婉拒。
“人江小姐是庆安大学的高材生，学建筑的。”
“这么厉害？好吧。”
也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现在这行业还有前景吗？投资板块好久没听到正面消息了。”
江雪舟脚步一顿，又接着往前走。
视野中出现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
“江小姐，又见面了。”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很有穿透力，几乎屏蔽了嘈杂的舞台音乐。
漆砚的左手边有两个空余的座位。
江雪舟看了眼梁雨凡给的票，看到和他隔了一个位置后，悄悄松了口气。
“你好。”她坐下后才应一声。
漆砚也不太自在。
老实说，第一次见面是他唐突了，看来确实没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距离梁雨凡的《马可·吐温》节目开场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前面有几个歌舞表演预热。
江雪舟看得犯困，右边胳膊靠在垫了皮垫的扶手上，撑起沉甸甸的脑袋，摇摇欲坠。
视线模糊一瞬，突然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银光乍现，江雪舟猛地醒过来，有只手扶住了她的小臂，遒劲有力，像硬生生把她拽出了梦境。
江雪舟埋着头。
……她旁边是——
“不好意思。”她忙不迭抽出手来，渐渐直起身子。
“学姐，小心点。”漆函宇还没把手收回去，低头看着她，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坐在了旁边。
江雪舟有些诧异：“是你？”
“不然是谁。”
漆函宇坐下后理了理衬衫，唇角慢勾，其间笑意懒淡：“有人送了张票。”
右侧漆砚轻笑一声。
他看着两人。
说实话，一开始他以为是漆函宇叫她来的，结果看样子不是？
“你俩有点缘分。”漆砚侧身轻道。
漆函宇拢了拢外套，沉默。
舞台音乐再度响起，漆砚有些头疼，摁了摁太阳穴，恍然间听到极轻的一声“嗯”。
他诧异扭头，漆函宇平静地看着台上，没什么反应。
江雪舟安静地坐在旁边，刚刚手撑久了，有点发酸，她揉了揉手腕。
“叮——”手机铃声响起，江雪舟吓一跳，手指误触挂断键。
虽然对vip席位观众也没要求静音，她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漆函宇听到动静，微微侧额，蓝紫色光亮映在他的侧脸，凭空多了些魔力。
他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眉头微蹙。
备注林景宥。
江雪舟按了锁屏键，似乎不打算回这个电话。
脑子里关于这人的记忆涌上来。
昨晚他问过几句，漆砚说是大学时认识的挺有意思的一人，在国外的时候成了朋友。回国出差北上的时候会约着一起喝酒。
他粗略听了几句，大致了解是个名声不错的人。
“你身边很少有这么正派的朋友。”他对漆砚说。
漆砚拧眉，就差把你没良心这几个写脸上，欲言又止，也不打算和他计较。
“是，我身边都是一群正派人，你也是，大艺术家，”漆砚讥讽道：“只有你哥我俗不可耐。”
漆函宇：“不至于。”
漆砚：“有良心了？”知不知道你哥我的不容易。
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有人去追求月亮的同时就意味着必须有人俯下身低下头去捡地上的六便士。
便宜弟弟要为日薄西山的建筑行业添砖加瓦贡献青春，他就只好早早步入波云诡谲和一群老狐狸玩勾心斗角抢饭吃。
漆函宇：“我说我不至于算是艺术家。”谦卑才是搞艺术的第一要义。
……
漆砚气笑了。
“靠。”
“你拐弯抹角到底想说什么？”
金属相框里全是她的照片。
漆函宇冷冰冰道：“也没有很正派。”
他开口问道：“他和江雪舟是什么关系。”
漆砚眼尾一挑，看着他平淡如水的表情，轻嗤道：“林景宥说是朋友。”
“真的？”
“你去问他。”
“……”
漆砚看到他吃瘪，心情莫名愉悦。
“或者，你直接去问你那学姐。”
“……”
时间一点点流逝，舞台上又换过一次节目。旁边已经静悄悄讨论过好几回，看谁有爆火的面相。
“这个长得和x-blank主唱有点像……”
“哪个？……噢噢那个啊。眼睛太细了，让人有距离感。”
“那女生演技蛮好的。”
“太模板化了，最近不缺这样的。找点气质特别的，之后几年公司要推几部大制作电影。”
“……”
看似静悄悄的暗潮实则无比汹涌，不过总有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局外人，听着没劲。
舞台上的表演有片刻的留白，漆函宇借这段时间，垂睫扫旁边的人一眼。
“你在等谁？”他问。
昏昏欲睡的江雪舟一惊，先是诧异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在等人，随后下意识开口回道：“我有个朋友，她演《马可·吐温》。”
漆函宇回忆略过一眼的节目表，说：“还有一会儿。”
他问：“等开始我叫你，你要不要先去接电话。”
还挺绅士。
漆砚仰仰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江雪舟意识到刚才的那通电话被他听到了，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了，我看完回去再回他。”
穿着红T恤志愿服的学生一排一排递水，漆函宇要了杯热拿铁，志愿者笑着说马上准备好。
江雪舟才知道除了柠檬汁以外还有别的选项，忙叫住他，也要了一模一样的热拿铁。
咖啡到了后，漆函宇抿了口，放在右手边扶手上，平平淡淡问她：“是朋友吗？”
江雪舟温声道：“嗯。”
“不怎么熟？”他问。
江雪舟回想自己不接人电话的举动，一时心虚道：“就是…其实是蛮好的一个朋友。”
“嗯。”
“但很久没联系过了，感觉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江雪舟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她觉得自己的说辞十分悬浮。
男人听到后却懒懒一笑，像沙滩上夜间的白石，温润清凉。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