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咳咳——!!”
一片难以言喻的寂静中,阿韶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她那双眼还没完全睁开,嘴上便已是叫苦不迭:“这火神,怎的说罚就罚!”
“喜、喜怒无常,连个缘由都不给!哎哟!”
长昀直白而赤忱的话好似投石击水,岁穗却并不愿意在此时此刻细细剖析自己的内心。
气氛有些别捏,恰好阿韶醒了,于是她闷声不吭地回过头,搀扶着阿韶站起来。
阿韶揉着腰,皱着眉,疼得龇牙咧嘴,但也有意无意略过了火神出手前曾说的那句话。
她这样的凡人似乎不配成神。
所以,炎阳也只是心中不满,才会骤然出手教训。
“可伤到了?”
岁穗将阿韶从上到下查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也不知有没有受什么内伤。
阿韶“嘶”了一声,然后摇摇头,“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结实得很,回去修养两日便好了!神君不必担心我!”
这么说来,还是有伤。
岁穗没有区别对待的意思,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对着长昀也问了声:“你呢?”
长昀安静又乖巧地站在她身侧,闻言,很快回了句:“无碍,神君可有受伤?”
岁穗摇了摇头。
阿韶本欲问她是如何逃过火神责罚的,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开口。
神殿里里外外都仅剩下他们三个,前两回清醒时收下的神侍,到今日也算走了个干净。
一切似乎都和岁穗刚来神界时没什么不同。
偌大的殿宇成了个精美的摆设,只有那座高高的、狭小的阙楼才是她长久停留的地方。
岁穗更喜欢阙楼,大约是因为,比起风格不明的殿宇,它看起来更熟悉,也更像大邺。
圆月高悬,将三人的影子不断拉长。
岁穗没有说话的兴致,只低头沿着盘旋的阶梯,一步步向高处走去,银色的裙边淌在白玉阶梯上,宛若一蓬蓬流动的花。
及至最后一弯时,她瞥见了从美人靠上坠荡下来的绛紫色衣袍。
衣袍的主人藏在帷幔后,仅露出一只瘦长的手,在栏杆上“哒哒”地敲着。
他来了,恰好,她也有许多疑惑之处想要问他。
岁穗停了停,转身对阿韶和长昀说道:“你们身上有伤,今日便先回去调息吧,不必跟着了。”
阿韶自然没有二话,应了一声便拽着一动不动的长昀退下了。
长昀古怪地扫了一眼那只手,退得颇有些不情不愿,等走远了,彻底看不见人了,才冷冰冰地对阿韶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那是谁?”
管他是谁,阿韶才不急着回答,反而难以置信、一脸好奇地问起:“长昀啊,你......真的是魔族吗?”
煜尧人品堪忧,说的话也不知真假。
神君虽护着长昀,还为魔族说话,可也没有明着承认他就是魔族,所以他到底是还不是?
别的不说,凭着交情深浅,阿韶还是站在长昀这一边的。
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长昀没有开口,平静地望着她,一双眼黑沉沉的,像浸在深水里的磐石,看不出情绪。
阿韶和他对视了一会后,便尴尬地抚了抚胳膊,料他是不会答了,心下虽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强逼他的意思。
她撇了撇嘴,正要告知他悬阁里那人的身份,便见他垂着眼眸,低低地说了句:“是,会怎样?”
等他向神君坦白后,她会怎样对他?
阿韶没想到还真得了个肯定的答复,先是愣了愣,接着便皱起了眉,一连串问题像年节里的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哈?真的吗?”
“你怎么会是魔族?”
“你不是玄龙吗,堕魔了?”
“好端端的,为何要堕魔啊?”
“不是,你身上怎么一点魔气也没有?”
阿韶曾在赤地走过一遭,那里头困着的魔族,个个凶面獠牙、丑陋非常,周身魔气缭绕、令人作呕,根本不是长昀这样的。
问题很多,长昀一个都答不上来,他心中装着事,已无暇再管其他了,便干脆丢出三个字:“不知道。”
阿韶张了张嘴,却被这三个字堵成了哑巴,“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她一脸严肃地抱着胸在他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猜不透他是有难言之隐,还是真的不知道。
可长昀说完这三个字后,便抿着唇,像是不打算开口了,直叫人抓耳挠腮。
“哎哎,多说点?”
阿韶抬起手肘撞了撞他,可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他心不在焉得太过明显,宛如块木头,只会望着阙楼。
罢了,他们凤鸟一族虽属于仙族,但向来避世而居,对魔族也没有寻常仙族那么大的敌意。
况且,连神君都没有说什么。
看着长昀一副不死心的模样,阿韶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拉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问了句:“喂,那么想知道阙楼上坐着的是谁?”
长昀一错不错地瞧着不远处罩在朦胧夜色里的楼阁,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虽未见面,可他能感觉到,帷幔后那人是个男子,还是个气息很强的男子,甚至,比方才对上的火神还要强。
这独特的气息几乎解开了他此前修为被限制的疑惑。
谁能强过火神,并且还能压住他的魔气,不让他在抵抗火神时使出全力?
“别看啦!”阿韶在长昀面前晃了晃手掌,试图将他唤回来,“神君既让我们退下,便是心里有数。”
但这话显然没将人说动,阿韶随即想了另一个法子:“神君受了伤,我要去寻个伤药,你去不去?”
“伤药在哪?”长昀回了头。
果然,只有这样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阿韶了然地点了点下巴,一边朝后院走,一边指着身侧的殿宇,声音虽低,却也足以让人听清:“你可知,这恢弘的神殿是怎么来的?”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阿韶耸了耸肩,自顾自地接了下去:“神君曾和我提过,她初到神界之时,见过一个紫衣男子。”
“这神殿和阙楼,便是那男子所留。”
说完,她顿了顿,慢吞吞地掺了句自己的看法:“我思来想去,这神界,有如此能耐的,应当只有那位了。”
“谁?”
长昀沉默地跟着,见她还卖着关子,只好闷闷地问了句。
“还能有谁,你今日不是已瞧见火神了?剩下的,这么有能耐的神君,还是男子,那自然只有风神风俞了。”阿韶推开院门,翻箱倒柜地找着伤药。
风神。
他怎么会出现,方才也是他赶走了火神,护下了神君吗?
长昀试图追根究底,但发现,仅靠他自己,是注定无法想明白这位不速之客的心思了,而神君与他,竟也关系匪浅吗?
阿韶将各类瓶瓶罐罐都堆在桌上,长昀皱了皱眉,手中攥着两支伤药,向她走去。
“风神,他经常来吗?”他状似随意地问了句。
“没有吧,”伤药太多并且五花八门,阿韶正在一个个闻,觉得不错的,便顺手塞进他怀里,“我在这待了有一年了,还是头一回碰见风神。”
说完,阿韶顿了顿,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他问这么多,大约也是害怕被风神察觉到自己的魔族身份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听到风俞不怎么来之后,这人的脸色便好了许多。
阿韶顿时了然,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
“?”
长昀捧着一堆药,不明就里地看向她。
阿韶也没再点破,她手中捏了只白瓷盒,朝他晃了晃:“这个最好,咱们走吧。”
“阿韶,”长昀突然叫住了正要出门的阿韶,停了很久,才接着说下去,“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做神侍?”
长昀从未侍候过人,懂得也少,他甚至不太知道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才能让她高兴,才能像阿韶一样,被她信任,被她另眼相待。
他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神侍。
“教你?”阿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转过身,不无得意地说道,“你这可算是找对人了,我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神侍!”
其实天底下一共也才没几个神侍,但没关系,阿韶还是冲自己比了个拇指,继而老神在在地开口:“怎么样?不如你先叫一声师父我听听?”
“阿韶师父。”长昀诚心想学,自然没有二话。
“好说好说,”阿韶咧开了嘴,看他也是愈发顺眼,“等给神君送完伤药,我再好好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