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搭
几天后，裴糯想到许畏的反应，仍然来气。
秋天进入尾声，初冬露出端倪。
这天有些冷，为了驱寒，裴糯和舍友去吃火锅。这家火锅她们经常来吃。
齐应月面前的碟子里全是残羹，她瞥向还在缓慢吃饭的裴糯，不停揉肚子。裴糯家教很好，吃得很慢，她经常怀疑她是不是接受过特殊教育，然而有次问到，裴糯的反应是一愣，头甩得令不长的头发打到脸上，道：“没有。”
那时齐应月没多想，只觉得裴糯的身高对她的个性而言，确实容易令她困扰。
这会儿，裴糯感受到了身旁炽热的目光，不禁撂下筷子看过去，问：“怎么了？”
齐应月声音不大：“那天到底是谁帮你找到的玩偶？我明明记得有个男人走了，你还否认。”
裴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仍记得这件事。
她眼前划过画面——说完“是线”，许畏淡淡盯她几秒，唇张开又合上，接着双手揣进腹前兜里离开，下台阶没走几步，戴上了帽子。她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他不高兴了。
都让她哑口无言了，他为什么不高兴？
总不能是因为，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咱俩以前还是青梅竹马呢，那现在是吗？”……吧。
有了这个念头，她的手摁到玩偶头上，使劲蹂/躏两下，小声又使劲道：“烦，死，了！有话他就不能直说吗！谁稀罕和他做青梅竹马！”
现在。
因为许畏的反应眉毛一动，裴糯收起杂绪敛起眉毛，道：“是咱俩在注射室见过的男人。”
齐应月想了想：“那个帅哥？”
“……”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他就是我竹马”，裴糯哑然点头。
齐应月拍她怀里的玩偶脑袋一下，拍得玩偶保持微笑脸变形。
裴糯在玩偶的脸还没回弹时“嘶”一声，假装瞪她，道：“不要动。”
齐应月：“噢，只能你对他使用暴力，是吧。”
“……”
齐应月：“你怎么没管那帅哥要个联系方式？完全可以发展一下。天底下可不止你竹马那一个男人。”
“……”裴糯心想可你说的都是一个人。
而且，联系方式早就有了。
裴糯轻揉玩偶脑袋，这个动作看上去是无意识的，似乎在安抚它遭到暴力。
她手一顿，撤到椅子旁边。
不过，早就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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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它昨天和今天都不吃不喝，今天还吐了，是不是应该看看？”
校医室的桌子上，一双手抱着橘猫放到桌子上，小猫看着精神不太好，被轻柔地放下后，爪子不小心将一份资料蹬开。
它似乎不太想动，趴到桌上。
裴糯坐在桌边椅子上单手抱熊，另一手摸摸猫，有些担忧。
秦老师屁股离开椅子，低下身子，身影笼罩在猫身上。
很快，裴糯和坐回去的秦老师对视，秦老师道：“你带它到医院看看吧。”
“老师毕竟学的是给人看病啊。”老师样子有些无奈，道，“现在猫归学校管了，我先走个流程，让别人给你拨点费用。”
“啊？”裴糯从诧异到接受，“啊。”
她的双臂慢慢在玩偶胸前收紧，看不出是抗拒，还是想要勒断玩偶的脖子。
去医院的路上，裴糯和齐应月边走边闲聊，站到斑马线后等灯时安静下来。
猫在宠物箱里由齐应月拎着，裴糯在她身旁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手机放耳边。
“走了。”见裴糯不动也不吭声，齐应月用闲着的手拍她一下，道。
裴糯看向她，嘴在屏幕旁边动：“你最近怎么这么爱拍人。”
齐应月不知道想起谁，笑哼一声，恢复高冷的表情。
打给林一维的电话一直没被接，裴糯挂掉，跟着齐应月走在马路边，点开林一维的聊天框。
她：【哥】
她：【我们学校有只猫】
她：【不吃不喝也不拉粑粑】
她：【可能是什么原因啊？】
在忙吗？
但他昨天说过，今天休息啊……
好一会儿林一维也没回，裴糯正准备再给他打个电话，屏幕里出现了回复。
【去医院查】
裴糯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他有话痨属性，就算打字也喜欢长篇大论，怎么回得这么简洁？
她：【？】
她：【我在路上了】
裴糯盯着手机稍微犹豫，放下手臂。反正待会儿就到医院，她就是随口一问，要是他忙，那就先不问了。
几秒后。
林一维：【状况最轻的原因】
林一维：【是吃多了】
林一维：【肚子里全是粑粑】
“变这么文雅了……”裴糯喃道。
林一维小时候跟他和许畏玩着玩着，经常说“我去拉屎”，这个毛病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改掉。
看来他，成熟了。
想了下，宠物医院是林一维和许畏的实习单位，熟人出面能找个更好的医生，裴糯按住录音键：“反正你也是闲着，住得离医院不远，要不过来一趟吧？我快到你们医院了。”
由于是和熟悉的邻居哥哥讲话，她语气自然，还带着熟人才能辨出的依赖感。
另一边。
许畏半靠沙发，双腿一屈一放，布偶猫在他卫衣口袋上睡觉，被他轻轻摸着。他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握着手机，手机壳很花。另一个用着纯黑色手机壳的手机被抠放在茶几最边缘。
他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林一维洗澡不关门，里面传来水声和歌声。
沉沉盯着屏幕，许畏点开那条没有红色小点的语音。
“反正你也是闲着，住得离医院不远，要不过来一趟吧？我快到你们医院了。”
他冷嘁一声。
许畏把手机放一边，瞧着没有立刻告诉林一维的打算，更没有代他去的打算。
……
“你来得慢，我们先进去了。”宠物医院门口，裴糯发完语音，担心橘猫的状态，蹲下看宠物箱里的猫。
不远处，男人很高，迈步稳而快，穿着卫衣戴着帽子，只有鼻子最清晰。
裴糯起身，怀中玩偶的那只受伤过的右脚已经看不到红绳，像是被缝好了，并且技术很好，不像裴糯亲自动的手。
她笑得勉强，叫了声猫的名字。许畏离近看见，冷眼看向一旁，脚却没停。
裴糯没注意到许畏，起身，因为担心猫，侧脸嘴角下撇。
许畏转回头淡淡看着，直到站到裴糯身边都眼睛不眨。
裴糯突然福至心灵，转头。齐应月眉毛一挑伸出手指，道：“勾搭上了？”
她的音量就裴糯能听见，裴糯看见停步看地的许畏，瞬间一懵，接着心虚起来。
怎么是他啊啊啊！
怎么就让老齐猝不及防地见！到！他！了！啊！
裴糯没控制住自己的五官。
她完全来不及思考自己的谎言一戳即破，背对许畏无声冷笑，道：“不认识。”
“……”
许畏仍耷拉着眼皮。
两秒后，他很不给裴糯面子，从卫衣兜里伸出一只手，作势拿下帽子，道：“他在洗澡，没空来。别耽误我时间，赶紧带猫进去。”
裴糯：“……”
我，我去他的！
裴糯直视他，火大但声凉，道：“谁要你来了？他没空你不会跟我说一声？”
齐应月忍不住道：“我说小糯——”
她第一次看见裴糯的眼睛瞪得老大，完全不怂，像人形火箭炮，屁股一下全是火苗，又道：“你忙还，还……”她突然想到几天前也是一样，许畏在她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替她找到了遗失的玩偶和红线。
“……来。”裴糯气势丢失，但仍然假装，并且心情复杂，道，“你跟林一维不会真发展成一对了吧。”
“我说。”为了表现得对他嗤之以鼻，她嘴角一扯，冷笑道。
旁边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还想扒拉裴糯单聊的齐应月：“……”
好精彩。
打针那天碰到的帅哥，难道，就是他的竹马？
打针那天，他俩不会是一起约好的吧。
嗯……看着不像。
话说。
难道小糯和他断联的原因，是她竹马和她另一个邻居哥哥有情况？
十五分钟后。
裴糯抱着猫，许畏和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不过中间隔了很远的距离。齐应月很上道，抱着裴糯的玩偶站在一旁。许畏道：“麻烦了，老师。”
裴糯因为他的礼貌客气呵了一声，呵完才发现声音有点大。
“……”那名戴眼镜的大夫和许畏先后看向她。
老师推推眼镜，道：“这姑娘还挺眼熟。”
裴糯认出来，这就是与许畏和林一维重逢的那天，提议让许畏给她，哦不，她的狗挤肛/门/腺的那个人。
“啊。”老师发出感慨，拍拍许畏肩膀，笑得破有深意，咬字清晰，“肛/门/腺。”
裴糯：“……”
许畏：“……”
裴糯觉得这样显得许畏很像是那仨字。
“不是。”许畏倒是坦然且恭敬，道，“我邻居。”无形把这仨字又安到了裴糯身上。
裴糯想捏玩偶，反应过来怀里的是猫，忍住了，侧脸能看出紧绷着。
许畏朝她略微张开两手，做出等着什么被递到怀里，然后抱住的动作，看神情不大乐意。
裴糯和他对视。这个该死的竹马的出现，搞得她的身体和情绪不停地条件反射和被他牵着鼻子走，完全忘了还有同学在一边。
“……干嘛。”
许畏皱眉，很烦似的：“你说呢？”
裴糯一怔，想到多年以前，也是她先见到一只病猫，接着被许畏这样不耐烦地带走，到医院看病。
她抿唇，没呛他，把猫递出去。
橘猫被裴糯轻轻伸出，又被许畏伸长手臂更加温柔地接过。裴糯左腕被长袖遮挡着的红线——就是曾被她系在玩偶腿上，接着被许畏捡回来的那条，被她系在了这里。橘猫在两人都碰到它的瞬间，尾巴左右轻甩。
“哎，总感觉在中间的应该是你。”一旁，齐应月用谁都能听到的正常音量淡声道，用力拍两下玩偶的脑袋，拍得上下弹，像在拍手。
裴糯和许畏全都听见了。裴糯身体发僵，准备收回的手往前伸了些，碰到了许畏的胳膊。触感细腻，温热，令她觉得陌生且熟悉。
她想知道许畏为什么会来。
是因为对宠物的极度关爱，还是……也有她身上的一些原因？
这事放在刚重逢，和在绵城的时候，他只会见到她就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