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迷雾（二）
黄豆粒大的汗珠，顺着嘉陵苍白的脸颊一颗又一颗滑落。
“这是……”
一时间杜银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西域圣女，谁知黑猫竟然摇摇头：“她后颈处的应该是承白纹吧？这东西属于血契的一种，我可帮不了。”
鸢凝早已赶到她身旁，脸色看起来比嘉陵本人还要惨白一些。
“我们两个都在场，断没有让她就这样痛下去的道理。”
说罢，杜银蝉双眼一冷，脸上没了方才甜美的笑意，整个人瞬间换了副面孔，位于地下的大殿莫名平地升起一股凉风，万蛊香的香气猛地浓烈起来。
漆黑的眸子深处腾起一道道咒纹，苗疆圣女的万蛊香的确名不虚传，不出半盏茶功夫，嘉陵整个人就被万蛊香的花海包围，全身上下的五感都被甜蜜而独特的香气取代。
被麻痹了痛觉的人，自然也不会再感觉到疼痛。
杜银蝉以万蛊香的迷幻之效，暂时将嘉陵能感受到的疼痛给封印。不过在场人都知道，她所做的仅仅是封住她对疼痛的感知，而并非从根本上停止承白纹的异常。
只见她后颈处的凌霄花纹样的承白纹，正在发出越来越盛的白色光芒。
纹路上的凌霄花，也渐渐如同活过来一般，叶片和花朵在亮到刺眼的光线笼罩下，灵动轻巧、栩栩如生。
“这、这是……”
黑猫的瞳孔惊奇地缩成两条细缝，嘉陵看不见自己的后颈，只能从众人的反应来猜测：“该不会是感应到血契主了吧？”
“血契主？你的血契难道不是你爹给你的？他老人家不是还没死，怎么可能会在帝陵里。”
杜银蝉赶紧用手肘戳了戳口无忌惮的黑猫。
嘉陵则全然不在意：“的确。可是能让承白纹有这种反应的，确实只有血契主的召唤。也就是、元帝的召唤。”
鸢凝道：“元帝现在、有无在帝陵附近的可能？”
嘉陵望了望他的双眼，知道他是在担心凌阳太子和游神，摇了摇头：“元帝现在身体极其虚弱，光凭自己绝无可能走动。我还在他身边留了一道结界，非皇族不可破。而且这道结界很牢固，就算是那游神和太子，也绝没有打破的可能。”
毕竟，这可是她能为那个父亲、所做的唯一的保护了。
既然元帝不在，那她的承白纹为何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回应？这帝陵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
“我觉得……”
嘉陵觉得的得字甚至还没完全说出口，忽然从某个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众人眼光全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面暗墙。
他们现在所处的帝陵大殿里，安放着各种名贵的陈设，看起来已经十分像是存放薨逝帝王遗体的地方了。
但其实，此处也仅仅只是一个装饰华丽的伪装。
真正的帝陵中心，藏在更深的地下、一个绝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到的地方。
大殿之中藏着六道暗墙，而只有其中的一道，才可以真正通向存放帝王灵柩的地方。
而这传来暗响的，不偏不倚，居然正是那面暗墙。
嘉陵心中一紧，其余三人都不清楚帝陵构造，只能纷纷望向她。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留在了那里面。而且，它似乎很急切地想要见到我。”
“帝陵被人硬闯了？”
她忧心忡忡摇了摇头，“有人来过。但却不是硬闯。”
然而这才是最令人感到可怕的。
若非皇族亲临，这帝陵如何才能让人毫发无伤地随意进出？
此时她脑海里又联想起了宋稚云缴获的、陈盼与朝中要人勾结的信件，不由得又咬起了嘴唇。
一个更加让人惶恐的猜想迅速在她脑海中降临。
假如想要叛乱的，不止陈盼和那个未名人，若是再加上凌阳太子和游神……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叹，手却忽然被人轻轻握住。
她看向鸢凝，白衣公子十分少见地开口道：“殿下，有折鸢在，我……”
余下的话，他虽然没说，嘉陵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
是啊，有他在。
和两百年前的孤军奋战不同，现在她的身后，多了一个就算天塌下来、也会义无反顾与自己并肩一起顶着的……
盟友？
或者说是……新的爱人？
嘉陵调整了下慌乱的呼吸：“几位，随我来吧。”
六道暗门的位置每天都在变化，但这机关是嘉陵和宝金权一起设计的，自然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率先走到那扇方才传来闷响的暗门前，伸出左手，闭上双眼。
仿佛在回应着机关主的召唤，霎时间，暗门四周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四道门锁狂震不止，不一会，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
这道暗门位于地面，被嘉陵打开之后，露出来的门后的空间，就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干涸水井，直直蜿蜒向地心。
“奇怪，这帝陵建得那么高，我还以为你要把你爹葬进什么天上宫阙……”
黑猫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喵……？”
它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金眸望向杜银蝉，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忽然之间说不了人话了。
银蝉对嘉陵赔笑道：“我们下去吧。”
说罢，率先移动身形，如同一阵轻风般跃进了地下。
黑猫见状一边发出“喵喵喵”，一边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
嘉陵担心下面的情况，便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俩纵身一跃，跃到一半却感觉身子莫名沉沉的，回首一望，看见自己的衣衫正被什么东西牢牢抓着。
落地之后，鸢凝依旧是一副冷静的模样，只是手里仍然抓着她长裙一角。
她一巴掌轻轻拍掉他的手，“好了！”
杜银蝉和黑猫先于他二人下来，两人已经在另一处站着、似乎正在端详什么东西。嘉陵拔腿便要过去，衣角又被人一拉：“殿下，他们……”
“怎么了？”
“帝陵是皇家要地，大密宫典也很重要。”
“嗯？”
反应两秒，嘉陵按了按他的脑袋：“这两位可是活了上千岁的圣女，人家才不会稀罕小小朝远的一个坟包，还有那些能预知朝远未来的东西。”
“公主？”
杜银蝉在不远处唤了一声，嘉陵赶紧抓起鸢凝的手，一边应着一边小跑过去。
“公主，你来看看这个宝箱。”
一猫一人正在细细观赏的牛皮箱子，在皇陵地下总共有两只。
这两只宝箱的其中一只，装着可以打开存放灵柩的内室的钥匙；还有一只，里面放着的正是大密宫典。
而杜银蝉眼前的这只箱子，有着很明显的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不过与其说是翻动过，不如说是先被人强行打开后，又一通破坏，最后放回了原处。
“这只箱子，原先可不是这样的吧？”杜银蝉担忧地看向嘉陵。
大公主抿唇不语的样子，便是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想——帝陵，的确被人进入、动了手脚。
不仅仅是机关的发动条件被篡改、大公主放在大殿中守卫的一意邪灵被换成了小梅，现在来看，就连最为靠近灵柩室的地下，也被不速之客轻而易举地闯入了。
自从看清了这只被破坏过的箱子，嘉陵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分别摆放的两只箱子，里面都装着些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嘉陵抬起一只手，指着不远处那个完好无损的箱子道：“那个箱子里，装的是灵柩内室的钥匙。”
然后又重新指向另一边：“现在你们面前这只，装的是大密宫典。”
“从这破坏的手法来看，来人似乎很匆忙，感觉急着要把大密宫典带走，而非对灵柩内室感兴趣。公主，你来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嘉陵叹了口气，如同早就预料到结果一样，将那个乱七八糟的箱子拿起来，缓缓揭开一片片碎裂的牛皮外箱残渣——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可以预言朝远未来的秘籍，就这样落入了未知的不速之客手里。
黑猫小心翼翼叼起一片残渣，嗅了嗅：“坏了相当久一段时间了。”
她心情沉重，缓缓走到另一边，正当众人好奇她会如何打开时，嘭的一声，嘉陵竟然直接一掌拍翻了皮箱，那只刚才还完好无损的宝箱，瞬间也变成了一堆歪歪扭扭的残渣。
“你家公主可以的。”
这还是黑猫头一次主动和鸢凝说话。
可它的玩笑刚开没多久，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嘉陵的惨呼。
鸢凝脸色一变，下一秒，身形已经飞至她身边。
若不是亲耳听见，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会相信，堂堂朝远大公主竟然会发出如此恐惧的声音。
鸢凝到她身边以后，看清了面前残破的宝箱里露出来的东西，也不由得“啊”了一声。
杜银蝉和黑猫相视一眼也随即赶到，二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箱子里竟赫然躺着——
大密宫典。
绝不会看错。
在这只完好无损的宝箱里，放着的确实是可以预言朝远国未来的、大密宫典。
闯入帝陵的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的目的居然不是朝远秘籍。
也就是说，这不速之客的目标……
嘉陵呆呆望向那只空了的宝箱，尽量用镇静的语气道：“那个箱子里面，的确是空的吧？”
杜银蝉“嗯”了一声，点点头。
大密宫典还完好无损，可打开灵柩内室的钥匙却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