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二)
人人都觉得大公主要拍个什么厉害东西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直接拍出了个天狼。
宋稚霜在看见她手势的刹那就早有准备,裙裾飞舞、轻盈如燕,轻轻松松避开了突然降临的异兽,不远处莲埃也单手揽着二皇女躲至一边。
藤椒在人群的中心摇头摆尾,杀的不少士兵猝不及防,当场丢盔弃甲的也大有人在。
嘉陵当机立断,对着鸢凝呼喊:“快走!”
鸢凝没有片刻迟疑,铆足了劲旋身一飞,已然不知所踪。
他两人之间早已不需多余的言语,他知道她此刻要去的地方,是水牢。
侍卫中也有几个沉着稳重的,看身法打扮大约是陈盼的人,已经在混乱之中开始联手结印,试图控制住想要逃离的大公主。
“昭昭慕慕!”
一声令下,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一意邪灵如同地狱使徒般从天而降,落在藤椒的左右两侧,邪灵自带的幽冥之气,转瞬便将方才结好的印冲撞得荡然无存。
嘉陵周围此刻已经被清剿干净,纯纯在空中张开巨大可怖的双臂,做出迎接她的动作。
“帮我拖住他们!记住,打晕就好,一个都不许乱吃!”
眼看嘉陵就要离开,忽然有一只苍白无力的手扼上她的手腕。
元筝绫的声音此刻在止不住地颤抖:“你、你不能走!”
惊讶之余,嘉陵眉头一皱,“放开!”
一向柔弱无力的二皇女,此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眼中噙着不知为何而生的泪,目光似在苦苦哀求:“长姐,别丢下我。”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意义,沉寂许久的红莲骑士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殿下,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只惊诧了一秒,嘉陵反应过来,话里的“殿下”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三皇子。
“……玎绫!”
嘉陵一秒都不想再耽误,下意识挣开二皇女冰凉的手:“筝绫,等我回来。”
说罢铆足十成功力,带着于小年,抓着纯纯的手转瞬便从凌云宫中消失无影。
被留下的人仓皇无措地立在原地,此刻,哪怕只是最最微弱的一阵风,都能将二皇女掀倒在地。
一袭灰袍缓缓走来,将泪光满面的二皇女揽进了法袍之下无尽的黑暗中。
嘉陵赶到水牢时,只不过比她早来几分钟,鸢凝已经单枪匹马将守在水牢门口的守卫基本收拾干净。她出现在门口的刹那,鸢凝刚好一个剑柄将最后一个卫兵放倒。
没时间说多余的话,嘉陵径直冲向水牢中心,可还没跑上几步,忽然猛地停下。鸢凝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她后肩。
“……”
她张了张唇,却许久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鸢凝望着倒在面前的人,目光也沉了下去。
叶擎舟浸在一片血红的中央,周围还横七竖八堆着十几具守卫的尸体。
而她此刻的姿势也十分奇怪,坐非坐,站非站,即使身体大部分被护甲覆盖,裸露出的手指还是肉眼可见的纤细。
原本的金甲几乎变成了红甲,乌黑的长发也被鲜血浸染,看起来像是一个天生红发的女郎。
水牢四周灌注着冤狱海的海水,可以隔绝一切法力的传输,想要在这里向外传音,几乎是不可能的。
目光顺着她的手向上看,嘉陵终于知道叶擎舟是如何在水牢之中给自己传声的了。
她应是找准了时机,趁守卫换勤的时候,硬是从牢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再看看遍地尸体的衣着,嘉陵叹了叹,可惜她运气不佳,这次并非简单的换班,而是将原先普通的精甲卫换成了精通术法的术士,如此一来,红莲骑士就是插翅也难逃。
眼看逃出去无望,她便改了计划。
水牢不可能无缘无故增强看守,若忽然改变,很可能是因为大公主突然回宫。
就算是死,叶擎舟也决意要把三皇子水牢的口诀带给她。
方才她听见的声音,恐怕就是红莲骑士在弥留之际用尽全身之力给出的传音了。
嘉陵面色沉沉,蹲下身,凝视着叶擎舟指尖死死抓着的东西——术士卫兵随身携带的传声符。
一座小小的尸山上,红莲骑士浑身浴血,如同一朵地狱的红色莲花,傲然绽放在尸体堆的最高处。高高举起的一只手,在金甲的保护下依旧伤痕累累,却至死都没有丢开那块小小的传声符。
“红、红莲……”
牢房深处忽然传来气若游丝的呼唤。
嘉陵迅速捡起那块符,朝鸢凝摇了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即便红莲骑士的惨状已经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准备,但元玎绫出现在她眼前时,嘉陵还是眼前一黑。
连凌霄宫的主塌都嫌弃不够舒服的三皇子,此刻身着发黄破洞的单薄里衣,被丢在几张破烂发霉的褪色草席上,潮湿发霉的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臭。
“玎绫……”
他此刻并非完好地坐着或者躺在牢里,而是双手被高高吊起,跪在牢中,头无力地低垂在一边,像一个战败的囚犯。
目光循着他被吊起来的双手,左右各有一只骨钉穿透了他的手腕,在露出的皮肤上赫然留下大片已经干涸发紫的血渍。
那个在她面前如同白兔般乖巧听话的二皇女,人后却像一只最最凶残的野兽,将自己的亲弟弟折磨成这般模样。
听见有人靠近,只剩下半口气的元玎绫使尽全力抬起头:“红……”
看清来的不是红莲骑士而是嘉陵,三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
一向话多到让嘉陵恨不得把他嘴封住的元玎绫,此刻尝试了好几次,却都没再能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来的不是叶擎舟,而是大公主,那么属于红莲骑士的命运,便已经板上钉钉。
嘉陵默念起口诀,水牢的门应声而开。
“她死了么。”
虽然极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却无法控制住眼角滑落的泪滴,三皇子的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
嘉陵没有回答,轻轻抬起腕锁端详。
“姐。”
元玎绫此刻眼中的泪珠已经失控,断了线般一颗颗滚落,可脸上的表情却一如从前,还是那个永不屈服的小王八蛋:“姐,你来得,好晚。”
他刚说到这里,嘉陵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忽然一把将他揽进怀中:“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还从来没被嘉陵这样抱过的元玎绫有些发怔:“告诉、告诉什么?”
嘉陵松开手,飞快地拆起墙上的锁:“我都知道了。这么些年,是你装疯卖傻,一直在替我看着筝绫和陈盼,对不对?”
即使双手还被铁链贯穿着,元玎绫这一笑依旧显得很油滑:“姐聪明。”
若不是他此刻跪在牢里的模样极为凄惨,嘉陵真恨不得再补一拳上去。
刚开始解左手,鸢凝很默契地从一边走上前,开始同时解他右手。
元玎绫默不作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泪痕还没干的脸上忽然冒出一丝古怪的笑:“我姐婿真好看。”
嘉陵:“?”
鸢凝:“!”
两人手中的动作在同一瞬间停下,扯得元玎绫手腕吃痛:“疼疼疼!”
嘉陵一根手指狠狠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我要拆了,小心。”
她和鸢凝会心相视一望,两人皆是无比小心、极其缓慢地,将贯穿三皇子手腕的两根锁链生生地从他的手腕里拔了出来。
看样子这锁链穿进他手腕也有些日子了,皮肤几乎和链子长在了一起。拔出来的时候,就需要将长好了的伤口重新撕开,一番鼓捣,三皇子手臂上满是淋漓鲜血。
元玎绫痛得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打着颤,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坐早已无力站起,整个人几乎全部瘫在嘉陵怀里。
即使如此,他的嘴巴依旧很硬:“不、不怎么疼。”
刚拆下穿腕锁的手臂上森然露着几个乌洞洞的伤口,嘉陵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把头扭到一边:“于小年!进来!”
终于听见嘉陵叫自己,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不一会便出现在门口,看样子是被一路走来的景象吓得不轻。
“纯纯那里来人了?”
于小年依旧惊魂未定:“来、来了。”
嘉陵一边把他拉到元玎绫面前,一边担心道:“怎么样?”
“没、没杀,都、都打晕了。”
听见这话,嘉陵终于放下一直提着的心:“快,用纱罗圣术给三皇子愈合伤口。”
于小年还是头一次见元玎绫,此时的三皇子虽然身负重伤,看起来又脏又憔悴,但打量他的目光却依旧烁烁有神,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嘉陵给了愣神的于小年一个巴掌催促,“看什么看,快啊!”
看着暖黄色的光晕如同有生命的精灵般在伤口上飞舞,转眼间几道深可见骨的伤便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元玎绫眼睛里冒出崇拜的金光:“姐,你可太顶了姐。”
嘉陵罕见地轻轻拢了拢他的碎发,“这就是我一直在找西域圣女的原因。”
“姐出去一趟,肯定会带很多好东西回来。”
元玎绫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我最信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