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到卢如鹤发来的消息，郁溪知道他已经醒来，并且状态不错。
这才放下心，惶惶了大半天，她还真怕卢如鹤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而自己在上班不知道。
她今天上午的课全部结束，现在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她一般都是和体育办公室的老师们一起去吃饭的，但是今天他们还有课。
郁溪早上是饿着肚子来的，此刻也等不住，就一个人先去了食堂。
南湖市一中，是当地名气最大的一所高中，不仅仅指学校的成绩优异，而且它的设施条件在全市各大高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其中尤其以食堂出名，当年建立新校区的时候，校长痛定思痛，吸取曾经的教训，高薪聘请当地风评很好的一家餐饮公司。
现在一中食堂也算得上是学校的一大特色。
体育教研组的办公室在最靠近操场的一栋楼里，位于食堂和教学楼的中间一个偏远的位置。
郁溪走的是一条小路，她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这条小路，对于学生来说，这条路去食堂是在绕路没几个人会走。
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一条最近的路。
这条路走的人不多，零落的落叶铺在地上，显得这条小路格外幽静和凄凉。
怪不得学生都不愿意走这条路，还挺吓人的。
还未等她走到转角，她听见几个男生零零散散说话的声音，而他们说话的内容，让她停住了脚步。
“东西拿来了没。”就在几步路之远的转角，一个男声响起，语气却很不友好，凶神恶煞。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怯生生的男声，“我带来了。”
接着，传来一阵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打火机响起的声音。
当郁溪闻到轻微的尼古丁的味道随风飘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有学生偷偷摸摸躲在这里抽烟。
她下意识皱起眉头，这是哪个班的学生，竟然偷偷摸摸躲起来抽烟。她刚想上前制止。
下一秒，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傻叉，买错烟了还不知道。”
说罢，郁溪就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和拳拳到肉的声音。
郁溪的血液一瞬间凝滞住，她听到了打人的声音。
虽然郁溪知道各大学校里会发生欺负同学的事件，但是她还没有真的碰到过。
但是，她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她的头脑空白了三四秒，又很快冷静下来，刚想走出来。
一声猫叫响起，惹起了那几个人的警觉。也成功让郁溪停住自己的步伐。
“算了，等等就要下课，还是不要被看见了。”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劝阻道，他倒不是善心大发。只是，单纯不想惹出事端，到时候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他们家最近盯他盯得紧，他烦的很。要是被抓住小辫子，他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他们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为止。
郁溪站到了那个被欺负的学生的面前，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传入她的耳朵。
那个被欺负的学生，魏邢星，他还保持着跪倒在地的姿势，连哭泣都不敢大声。
看到眼前出现的运动鞋，意识到有人到来，魏邢星才缓慢抬起头来，和郁溪充满同情的双眼对上，眼里还蕴含着泪水。
“其实老师你不用这样的。”乖乖坐在医务室病床上，等着郁溪给他包扎伤口的魏邢星，看着郁溪一脸的不忍和愤怒，主动宽慰她。
“他们也不是天天都打我，只是偶尔使唤使唤我，这几天应该心情不好吧。”一头顺毛，满脸孩子气的魏邢星满不在乎地说道，好似已经习惯被这般对待。
郁溪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孩子，看着他脸上不慎被石子划破的伤口和嘻嘻哈哈的笑脸。
她本以为他是个被校园暴力的可怜包，可没想到私下竟然一点也不像会被欺负的人。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会被欺负的孩子大多都是内向不会反抗的人。
可没想到，面前的这小子一脸的积极乐观，完全没有刚刚偷偷摸摸哭泣的样子，要不是郁溪亲眼所见，大概一点也不会把被欺负这几个字和他扯上关系。
“那你就任由他们欺负你。”郁溪有些怒其不争，拿着沾有碘伏的医用棉签给他消毒的手也不自觉重了点。
魏邢星忍不住发出嘶的声音，倒吸一口凉气，“老师，你也温柔一点对我。”语气里充满了委屈。
这不是挺会说话的。郁溪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现在的孩子。“你被欺负了就要反抗啊，要和老师和家长说啊！”
魏邢星低下头，自嘲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和老师说又没用，最终都是息事宁人，还不如早早认命。”他的嘴角快要弯到耳朵处，讽刺意味拉满。
“至于家长那就更别提了，如果你们全家的经济来源都靠在欺负你的人家里上班得来的话，你也不会说出和家长告状这种话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描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他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想到他父母为了维持生计，在他们家公司辛辛苦苦上班，他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忍的。
反正高嘉宇也不是天天盯着他，只会在自己无聊的时候找上他，找找乐子打发时间。
如果自己反抗了，可能还会激出他的逆反心理。他天天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郁溪被他的一番话给震撼到了。
她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背负着那么多，她忽然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很幼稚。但是，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那老师你会为我出头吗？他们家可是学校的董事之一，也是给你发工资的人。”魏邢星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穿透一切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指向郁溪。
魏邢星企图用刻薄冷漠的语言吓退郁溪，为了他真的不值得。
如果换成别的需要维持生计的年轻老师，或许会选择没看见，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年轻老师也不是愣头青，不会为了一个不熟悉的学生堵上自己的工作。
郁溪沉默了很久，久到魏邢星都没有耐心再继续待下去，反正她和之前那些自诩正义的老师没有区别，最终还是会为了现实屈服。
他低下头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外套，袖口已经沾上点点泥渍，泥巴干在上面牢牢粘附，让他烦心。
“我会的。”郁溪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出来，沉重地敲击在魏邢星的心头。
魏邢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撞进郁溪认真的眼神里，那里有一股火焰，烫得他不敢直视，烫得他心头也在发热。
“你别开玩笑了，”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你到时候把他们惹生气了，受苦的又是我。”转身飞快地跑走了，郁溪追都没追上。
看着魏邢星落荒而逃的背影，郁溪忽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他的脸庞，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是去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一中的南湖市中考状元。
他的大头照挂在学校的公告栏足足一个月，就在他们体育办公室之外的公告栏。
“韩睢睢，有老师找你。”午休时间，高二十班的教室，有同学来到韩睢睢的课桌前，提醒她。
韩睢睢吓了一大跳，直直从座位上跳起来。
为什么有老师找我？她不断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事，是作业错太多，还是上课犯困被发现了。
就这样，韩睢睢忐忑不安地走到教室门口，直到看到郁溪的身影才松下一口气。
什么呀，原来是郁老师，那她可就不紧张了。
一中午，郁溪都在想魏邢星的事，可他们体育教研组对学生实在没那么了解，她和别的老师也不太熟悉。
思来想去，她唯一能打探信息的来源只有熟悉的韩睢睢。
郁溪找上韩睢睢，属实是没找错人。
她为人友好，在整个年级也有很多朋友。
更何况，她最喜欢和朋友聊八卦，整个年级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你知道魏邢星这个人吗？”郁溪一脸神秘地把韩睢睢拉到角落里，和她小声说着话。
魏邢星？韩睢睢在脑海中过来一遍这个名字，才意识到这是谁。
虽然有点疑惑，但是韩睢睢还是点点头说，“我知道啊，嗯，郁老师你想问什么？”
“就是，我想问他，他有没有什么事情你知道。”看郁溪纠纠结结说与不说的样子，韩睢睢的脑回路一下子和她对上，大概是她八卦多了的经验，最知道郁溪是想问什么。
小姑娘对她一点儿也不设防，什么话都一股脑说出来。
特别把魏邢星出名的那几件事全盘拖出。
魏邢星在整个年级也算是风云人物，先是众人瞩目的中考状元，后来又据说他与同学不和，经常和一群混混在一起。
总而言之，小姑娘虽然不解但仍温和地劝阻她，老师你还是不要和这种人多接触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