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
隋霜理直气壮的一声不知下来,皇上都愣了。
隋霜打人在先,发俸禄发多了在后,所有人都在看眼里,万万是抵赖不得的,可是她居然一个也不承认。
这话把卢友亮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了,当下反驳:“大胆,隋霜。这里可是金銮殿,你一否认打我儿子,二否认多发俸禄,明明证据确凿,这是想要欺君罔上不成?”
这话出口,刚刚观望的官员们也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是纷纷站了卢尚书的队。
其实,一般来说,往来的官员无论是攻歼政敌也好,还是想要升官发财也好,都是徐徐图之,讲究顺势而为,往往是满盘铺垫,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同的,首先来说,卢尚书是之前已经被砍了的右相一派,如今卢尚书挑事做了这只出头羊,那么其他右相党羽也就没办法再审时度势了。
而内阁那边则是还承着云妃娘娘的指令,娘娘如今还在胆战心惊,他们又怎么能过如此轻易的放弃了隋霜。
再者,这些久居高位的人们在云端飘久了,就总是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个肉体凡胎,隋霜之前种种霹雳手段,诡谲心思,他们仍旧能不甘不愿的归于巧合,抱着一分的侥幸心思,希望隋霜自己玩砸了。
于是乎隋霜回宫第二日的场景再次重新,众官员又想将她架到火上烤,虽然比之从前稍显收敛,但是目的还是相同的。
上次能顺着火流星能将灾祸改成祥瑞,怎得,难不成这次这件事情隋霜还能落个火流星不成?
隋霜看着这满大殿各怀心思的人,对卢友亮微微一笑:“您说我打了您的儿子,隋霜并没有这样做啊。”
卢友亮要不是大殿侍卫拦着他,他能直接将隋霜活活撕了,听见隋霜这话,立刻反驳:“隋霜,你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还敢否认!”
卢友亮又转身对皇上行礼,高声疾呼:“皇上,这隋霜一无治军之能,二无融人之德,三无忠君之心,此人心思歹毒,万不能用啊皇上。”
隋霜一把把住了卢友亮的肩膀,哥俩好似的认真说道:“卢大人,您怎么能说我打了您儿子,但你就这么确定那是您儿子么?”
卢友亮还想再说,话到嘴边脑子里终于反应过来隋霜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瞪着两只眼睛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连皇上还没让他起来这事都忘了。
卢友亮嘴唇都在哆嗦:“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隋将准备好的证据呈了上来,除了供皇上看的,还特别贴心地准备了多份,跟发什么似的挨个给大臣发。
隋霜一边发一边解释:“卢大人,您看看,您这个儿子啊,是家里的第九房姨娘所生。您当初在乡间遇佳人一见倾心,花了重金让人清白姑娘嫁给你这个老人家,您看看,您都这么喜欢人家了,怎得不知道对方还有个心上人啊?”
隋霜指着这证词里的内容一条条给卢友亮掰开了揉碎了耐心讲解:“这姑娘有个青梅竹马,本事见不着面儿的缘分,哎,谁知道情深似海,老天爷都给两人降缘分。您有段时间是不是喜欢吃鱼,这竹马正巧是那鱼店的伙计。”
卢友亮这老头今年六十多了,本来精神健硕不显年纪,被隋霜几句话说完,却好像直接又老了十岁,他倒着气儿否认:“一派胡言!”
隋霜将手里的纸抖抖,还认真端详了一下卢友亮:“他那个亲爹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凡见了的人,定会知道两个人是亲生父子。”
她的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怜悯,轻声询问:“哎呀,您就不觉得自己儿子和自己长得不像么?”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如雷贯耳,不间断的在卢友亮的脑海中来回盘旋。
他使劲扣着那封供词,想要找出什么破绽。但是找不到的,卢友亮自己也知道,隋霜的这份调查比天下最精通的探子查的都全,方方面面,每一处都有证据可以佐证。
卢友亮站在大殿中央,他恨不得直接淹死在这份供词之中,脑袋死死往里扎着,其实身上都木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周围人那隐晦中又带着一丝怜悯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他们会飞速的看他一眼,接着转头和身边的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一个男人的脸面是比什么都要重大的东西,他一个天之骄子却这样稀里糊涂的给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还毫无所觉。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看得起他,也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其他东西,他们只会记得这一件事情。
卢友亮急火攻心,整张脸都是酱红色的,他好容易抬起了头,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隋霜打断:“皇上,尚书大人说我公报私仇打他儿子,但倘若这儿子不是儿子,是不是微臣这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卢尚书转头,和着隋霜一开始是在这儿等他呢?!
隋霜却一点也不惧卢友亮这个强弩之末,她好像永远有一副好脾气,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纵容与无可奈何,让被她看到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就用这种眼神回视卢友亮:“哦,对了大人。您这昨天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那根毛笔,不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是您和小妾闹着玩的时候滚床底下去了。”
隋霜掏出笔,表情正直得像是这根笔是在她上朝的路上捡的:“您瞅瞅,是不是这一支?”
卢友亮哆嗦着手去抢笔,抢了一下,摸了个空,又伸手,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冷凝的气氛吓得太监都没有敢上前将卢友亮抬走的。
隋霜跟看不见似的,往前若无其事的走了一脚,正踩在卢友亮的手上,卢友亮嗷一嗓子,晕了一下就又得爬起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隋霜笑眯眯的将脚挪开地方:“卢大人,别晕啊。您这参我的理由,不是还有一条么?说我乱发俸禄,祸乱朝纲。”
卢友亮满头满脸的冷汗,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脑子都成浆糊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顺着隋霜的话说:“是,如今朝廷国库亏空,你哪来的那么多钱给手下发俸禄。”
隋霜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她非常准确的报了个数字,继而欣赏卢友亮连冷汗冻住的一张脸。
“将您府邸的这些都抄了,不是正好够我锦衣卫的俸禄么?”
“微臣已经和皇上禀报过了,自古兵家论功行赏,抓您这样大的贪官,怎么能不是我锦衣卫的功劳呢?”
锦衣卫论功行赏,不过这功劳月月有,我们自然就月月比各家的大人钱要多。
不过这锦衣卫的第二笔俸禄来的如此顺利,还是要感谢卢大人您啊。
卢友亮再次听懂了隋霜的言外之意,并再次被她给气晕了过去。
这次太监还是不敢上来拖人下去,但锦衣卫敢。
几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锦衣卫从大殿外走上来,他们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满脸的煞气,走的时候周围的大臣都吓得缩肩膀往后躲,即使这道路够宽。
锦衣卫单手将这昏迷的卢友亮提了起来,沉默无声的走出大殿。
经过朝臣身边的时候,那些缩着脖子收着肩膀的大臣忍不住暼眼去看,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隋霜这是培养了一群什么东西出来,他们怎么会挖出卢友亮家这他本人都不知道的辛秘,他们又怎么会知道那根丢了的毛笔会在床底下。
这支才训了不足两月的队伍,如此干脆的向众人展示了当初赋予它的职能。
收集情报,监察百官。
第一次,锦衣卫的恐惧笼罩在了所有朝臣的头上。
那是作威作福了多少年的高官大吏们,第一次感到刀架在脖子边儿上的恐惧。
就好像弱小的人为黑暗所笼罩,只有远处一顶黄色灯笼照亮,可渐渐的,小人发现那不是一盏灯笼,而是一个怪物明黄色的眼睛。
那有山峦那么大的怪物抬起头,慢慢转过眼睛,看了你一眼。
卢友亮的一纸奏折,成功将自己奏成了锦衣卫的第一块磨刀石,隋霜这新官上任的第二把火也彻底烧完。
嘉乾帝对隋霜展示出来的能力很是满意,下朝之后又留人在殿中说了许久,并在临走的时候给她递了个信封,让她去办。
隋霜领命,准备出宫。
但她的离宫之路好像并没有顺利过几次,这次也是一样。
隋霜路走了一半,就遇到了在拐角处等候她多时的李程。
李程目光灼灼。
隋霜连礼都没管,绕开他直接继续走。
“隋大人!”李程被她落在了身后,“你连礼都不对孤行了么。”
李程苦笑:“也是,如今不应该是隋大人了,应该是隋指挥使了。”
隋霜不管,继续往前走。
“隋霜!”李程咬牙,他甚至恨不得就现在,直接抓住她,折断她的翅膀,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
但不能这样,他逼着自己冷静,想要隋霜真心实意爱他,他必须冷静。
李程说:“隋霜,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动不了你,你要知道,这天下总有一天是我的,你跑不掉的。”
他叹了口气,再次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似的,低声恳切说:“你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隋霜收住脚步,微微侧头,夕阳自她的右半边脸打下,整个人好像笼罩于神光之中:“没有用吗,你为何这次没有叫我浅露,是终于记得我说什么了吗。至于其他的……”
她背对着李程,冷笑回应:“放心,不会太久了。”
隋霜攥紧了手里的那封信。
信中短短几句话,打头两字:中州。
中州啊,世家之地,自己的师父身死之地,也会是未来废掉太子的关键之地。
李程,我等了够长时间了,从乌县到溯州,上一刀砍掉的是你的钱袋子,那么这一刀,我希望落下去的时候,你最好别活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