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兵
刚刚还要气势汹汹的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看向了楼上的管事。
说书先生扬眉吐气地重重哼了一声。
“你、你、你，你个贱民，你嚣张什么！”管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都红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被里面的林长生给叫住了。
管事也就只得强撑着脸面，关上了楼上的门，同时关上的，还有他关门最后那一刹那骤然响起的讨论声。
“外面说什么？”林长生询问。
“回老爷的话，他们说隋霜她、她说要清剿这帮海贼。”
林长生冷笑：“无知小辈，她说清剿就清剿，这天下莫不是随了她一起姓隋了吗？”
手下看着林长生脸色好看一些，立刻顺藤摸瓜拍起了马屁：“老爷，为何说隋霜干不成这剿匪的事啊？”
林长生背着手看向中州的街道，寻常百姓聚集的街市之后便是林家高大的房屋与飞起的房檐，他豢养的鸟兽在园林中鸣叫嘶吼，站于此处仍旧隐隐能听闻到声音。
林长生点了点空掉的茶杯，官人立马弯腰给他填满，林长生这次总算是将这杯一年都没有多少的顶级毛尖儿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他这才接着说：“先帝登基时，吸取前朝教训，北陵的军权互相牵制，总兵权尽数收归圣上。她隋霜一句想要清剿，莫不是想要上奏陛下请求调兵吗？”
“不、不可以吗？”管事问。
“如今北陵与南冶在边关的仗打得正是吃紧的时候，中州死再多的孩子，对于圣上不过是一串数字。”林长生这样说。
“你可知为何这个海怪帮盘踞多年，朝廷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试探道：“额，因为朝廷战事吃紧？”
林长生笑了，他即使保养得再如何得当，这张脸上仍旧出现了褶子，而且每一个褶子之中都藏着他快活成精的老奸巨猾：“不，因为海贼帮影响不到朝廷，这个帮派对于皇帝来说，不过是只蚂蚁而已，最多它新奇一点，在水上蹦跶。”
朝廷战事吃紧，分不出精力管这件事情，而且即便是有精力，皇帝也不一定能够答应，毕竟妨害不到朝廷，这才是海怪帮能够在中州盘踞这么多年的原因，世家的包庇甚至只占非常小的一部分。
“所以，皇帝不会答应的。调不了兵，她拿什么剿匪。即便是说她当真调着了兵，北陵对海上的控制本来就弱，她莫不是要让一群旱鸭子去给她打水仗吗？”
林长生低着头看着客栈下面的一个面摊，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正用力抡着巨大勺子搅和灶上的热汤，她的脚边坐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男孩正撅着屁股揪青砖缝里面的草。
林长生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个男孩小小圆圆的手臂上，他咽了口口水。
他挥了挥手：“你去给我……”
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林长生看到了身着飞鱼服的隋霜出现在大街上，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六七个身量高大的锦衣卫。
隋霜半蹲在大街上，好像在对那个孩子和孩子母亲叮嘱些什么，那个面色蜡黄的女人愣了一下，而后又不断开始弯腰道谢。
林长生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不痛快了，他包含恶意地继续说：“这种情况下，她这个小小的锦衣卫也就指使得动她手底下的人，再加上时无尘那点护卫军，她若是想拿这么点儿人和海贼打，那就是以卵击石，更何况他们连艘像样的船都没有。”
“兵调不过来，她手底下人又不多，隋霜这个小丫头片子要是想要一支能够清剿的军队，那就只能自己筹集。”
林长生看着逐渐远去的隋霜，不屑道：“但如今她可是在中州，中州是权贵世家的天下，没有哪家会给她钱或者是人，她也动不了这里的任何一家。”
“我定要看着她身败名裂！”
林长生刚刚被隋霜打断了好事的那口闷气总算是梳顺了，他长长呼了口气，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胡子问：“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管事明白林长生这样问的原因，立刻回话：“老爷，就快到殿下的生辰了。”
林长生满意点头，又想了想继续补充：“尽快解决掉这件事情，到时候好给小朴过生日。今年可是他要加冠的日子，意义非凡呦，毕竟我们老林家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
他撑着拐杖慢慢走出房间，忽而又想起来：“哦，对了。”
林长生顺着窗户外随手划拉了个半圆，远处的夕阳恰好映照进他老迈的眼睛，他漫不经心地说：“把这一片都清空吧，我养在绿园里面的奇珍异兽，只有我们林家的人才能听到它们的叫声。”
“那这里的百姓我该如何……”管事计算着这里有多少户人家。
林长生看了他一眼，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管事闭上了嘴。
而在他走后没多久，隋霜转过了头，精准无误地看向了刚刚林长生站过的窗户。
“大人？”旁边的吴昌洪询问。
隋霜眨眨眼睛，转头回应。
吴洪昌摸了摸鼻子说：“大人，您这让我们贴出去的告示我们都已经贴完了，如今这整个中州城可擎等着您如何清剿海怪帮了。”
他这么说着，又瞄着眼角看了一眼隋霜，她还是如平时一般的样子，嘴角要翘不翘，眼里含着一点的笑意，让人觉得可亲却又不敢靠近。
奇怪，好像刚刚大人那个要杀人的眼神全然是自己看错了一样。
吴洪昌没有过多执着于这件事情，紧跟隋霜做出随时打算搀扶人的样子：“大人，您这刚受伤，怎得不再卧床休养一段时间，您是不知道，我们去找您的时候，赵大夫差点疯了，他说了，您要是敢走出太守府一步，他就敢去买花圈。”
隋霜没说自己伤好与不好，只顺着问：“那我这已经走了，赵大夫的花圈买了吗？”
“没有。”吴洪昌挠挠头，“赵大夫扣，才舍不得买。”
他说完这句，想起隋霜安排给他的活，正色下来汇报：“大人，您前段时间让我传书给附近几个州的锦衣卫，如今这些人已经到齐了。”
隋霜点点头，继续带着众人往前走，但是这也不是回太守府的路，也不清楚隋霜今日特意换了飞鱼服要去哪里。
吴昌洪看隋霜听完这句话又不说话了，忽然就产生了某种特别不好的联想。
他颤颤巍巍地问隋霜：“大人，您怕不是要让我们这么点人去打海贼吧？您把手下的人一部分放进了海怪帮，但是我们就是一个人能杀一百个人，这也杀不完啊。”
隋霜还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终于用上一回脑子了，没错，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吴昌洪都快哭了，想拒绝又不敢，想劝隋霜也不敢，想说那我一定努力还是不敢。
隋霜看着他这张扭曲的脸，扑哧笑了。
吴昌洪这才反应过来：“大人，你耍我？！”
隋霜理直气壮，再次夸他：“你看，这多好，这回终于用上脑子了。”
吴洪昌很想冲隋霜生气，但他依旧是不敢。
隋霜停下了脚步，停在了一座高门大院之前，问：“知道这里是哪么？”
身后跟着的一个锦衣卫回话：“大人，这里是卢家！”
“那知道卢家什么消息么？”
锦衣卫回答：“中州世家里面的第二大家族，第一的林家是他老丈人，”
接着，回话的人停了一下，又添了一句：“是大人搞死的右相的老家！”
隋霜准确说出回话这人的名字：“张宝，你这腿伤已经好了么？你母亲现今如何啊？”
这个就是当时被卢兴刁难的那个锦衣卫，后来隋霜给他找了大夫，又加了每个人的俸禄，但没承想这么多人，隋霜居然还能记得他。
张宝一个身高八尺多的大小伙子，当场感动得眼睛都红了：“谢大人，一切都好。”
隋霜只当没看见，又问他：“那你说说，大人我是做什么的，你们又是做什么的？”
张宝说：“是锦衣卫。”
“那锦衣卫的职责是什么？”
“监察百官，捉拿缉捕。”
锦衣卫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捉拿缉捕。所以隋霜刚刚来到中州的时候，林家才会都不等她进入中州就过来找她麻烦。
无非是因为担心隋霜此次前来的目的是给皇帝立威的。
隋霜轻轻拢了拢衣袖，向后退后三步，微笑：“你们既然都是这样觉得的，那我不妨就耍一耍这个威风。”
她扬声说：“朝廷新设锦衣卫，吾等直接听命于皇上，着飞鱼服，配绣春刀。掌直驾侍卫、监察百官、巡查缉捕。”
“这锦衣卫有多大的威力，想来这地方的各家不曾知道，那么今日，咱们就拿卢家当一当这开路的刀。”
隋霜一身艳色飞鱼服，其上的四爪飞鱼纹映着日光熠熠生辉。
她轻巧拍手，问：“锦衣卫何在？”
其身后各个身量高大，体态结实的壮汉齐声应和。
隋霜勾唇，手指卢家大门：“给我踹门。”
吴洪昌一步跨过几节的台阶，三下就来在了卢家的正门之前。
他绷着脸色侧身一脚踹下去，整个大门剧烈震动，摇晃出声，锁门的门闸隐隐出现裂痕。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踹门声惊动了里面的护院，打头的看门小厮颐指气使，叉腰怒骂：“是哪个狗杂种敢来这卢家撒野。这里可是中州的卢家，你们不要命了吗？！”
隋霜接上小厮这句话：“锦衣卫巡查缉捕，犯人无论何等身份，包括皇亲国戚。
“我看谁敢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