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请高明
时间在此刻停止。
仿佛在互相对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沈落沉的左手一直没有放弃挣扎，暗自使劲想要拨开傅焉予的手。
奈何力量悬殊，动弹不得。
傅焉予极具侵略性地看着她，右手毫不费力地压制着她的左手。
她有一瞬间的动摇。
八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他吗？
她真的了解他吗？
“你犹豫了。”
傅焉予此时才缓缓开口。
“你也不确定面前这个人，我，傅焉予，是不是个好人。”
沈落沉冷着眸光看着面前的人，神色中的诧异和慌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警惕和不解。
“沈医生，我尊重你大晚上在陌生城市的街头一个人散步的权利，但是……”
傅焉予迟疑了，眼眸中一闪而过难以捕捉的慌乱，垂睫两秒，忽而又抬起视线。
“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有可能的伤害，尤其是在南伶。”
听到这话，沈落沉的左手不再试图挣扎。
放下的一瞬间，她感受到傅焉予的手也卸了力，只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
她避开傅焉予灼热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
他手上的疤痕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似乎还有一条半新不旧的，非常明显。
“知道了。”沈落沉低着头轻声回答。
傅焉予看不清沈落沉的脸，猜不透沈落沉此刻在想什么。
接着沈落沉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
“傅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事的话可以让我先下车吗？”
傅焉予沉吟片刻，解释道：“刚刚那个地方，前阵子出过抢劫案。”
沈落沉听到这话，略感意外，微微睁大眼睛。
傅焉予瞥了一眼沈落沉的反应，继续说：“虽然离闹市区不远，但那边一到晚上，几乎就没什么人了。也正因为离闹市区不远，有一些不规矩的人或者喝多了的人，就会晃悠到那附近。”
“我们一直觉得那边太偏了，所以才决定搬家。今晚也是碰巧了，在附近帮忙救了一窝猫，正好回这边放点东西，所以……”
沈落沉若有所思地接上他的话：“所以你同事才拿着棍子下车？”
傅焉予点点头。
“所以你才这么生气？”
傅焉予没有回答，只握住沈落沉的手，替她解开了安全带，然后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车内的冷气迅速覆盖她的手背。
沈落沉忽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下车吧，过马路小心点。”
傅焉予身子坐正，回到方向盘正面，神色恢复了正常，仿佛只是个送客司机。
沈落沉紧抿着嘴巴，看了傅焉予两秒，默不作声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
第二天，沈落沉顶着黑眼圈和父母一起回了诒城，在高铁上一路昏睡。
陈茵看着沈落沉萎靡不振的样子，暗地里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沈司年，小声嘀咕：“非让女儿来，好了吧，来了就这模样，不是折腾人吗。”
沈司年假装听不见，双臂抄在胸前，闭目养神。
沈落沉实际上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
下高铁时头疼得很，导致后面几天，都只能在家里休息。
假期结束前一晚，她提前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毕韵发来消息，提醒沈落沉预约下一次会面，她这才想起来很久没有去做心理咨询了。
但是她犹豫了。
毕韵是傅焉予的小姨，在她心里已经不是一个完全陌生中立的形象，她没把握自己会信任毕韵。
毕竟一般的心理咨询师为了保持客观理性，连客户的微信都不会加，就是为了避免产生过多的私人关系。
沈落沉查看了一眼日历，回到短信界面，犹豫之后还是约了下个周末，准备和毕韵商量一下是否需要换一位咨询师。
睡前，沈落沉打开微信，和傅焉予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国庆那一天。
这几天她没有主动联系傅焉予，对方也没有找她。
只有狗公园中毒维权群里，偶尔有人说几句话，两人仿佛真的只是工作关系，非业务不联络。
她摩挲着自己左手背，仿佛还有他掌心的温度。那天，她下车后，从过马路到走进酒店，他的车都一直停留在原地没有移动。
大概是在等她安然走进酒店吧。
正出神地回忆着，手机里跳出崔静雅的消息。
静雅无敌大美女：【姐妹】
静雅无敌大美女：【怎么说】
静雅无敌大美女：【偷拍到了吗？】
沈落沉没忍住笑了。
落尘：【我不干这种勾当】
落尘：【另请高明.jpg】
静雅无敌大美女：【遗憾】
静雅无敌大美女：【那你去思亚了吗？】
沈落沉犹豫了。
落尘：【去了，也没去】
崔静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什么情况啊，怎么就去了又没去呢？”
沈落沉胡乱应付了几句，避而不谈实际发生了什么，只总结道：“说来话长，也没法长话短说。”
崔静雅不耐烦地撂下一句：“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我身边唯一能接触到烟雨的人，我就指望你了！”
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沈落沉哭笑不得。
她打开思亚的视频账号，发现又更新了一期，点开一看，竟然正好是国庆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天思亚团队全体放了假，救助群里却有人求助，南伶某个桥洞下有一只母猫生了一窝小猫，母猫出去觅食了，留着一窝没睁眼的小猫在河边乱爬。
本来有三只小猫，现在只能看到两只。求助人担心是不是掉进水里了，于是找到思亚的救助群，拜托他们把猫救上来。
当晚只有傅焉予和石斌有空，两人开着车找到了那个桥洞。傅焉予敏捷地从斜坡跳下桥洞，利索地把窝边的两只幼猫抓进了笼子。
在他们找不见的那只小猫时，母猫正好回来了，弓起后背炸了毛，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地哈气，傅焉予试图徒手抓住它，被它一巴掌挠了一下。
沈落沉看到这边，瞬间想起来他手上那个看起来有点新的伤疤。
后来，石斌趁其不备，用补猫网一把压住，两人协力抓住母猫后和小猫关到了一起。
母猫触碰到小猫的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给小猫们一个一个舔毛，虽然眼神中还是充满了警惕。
然而，不幸的是，最后一只小猫终究是没有找到，弹幕里哀伤一片。
但幸运的是，救助人主动提出收养这一大两小共三只猫。救助人本就是附近的居民，关注这窝流浪猫很久了，经常投食，某种程度上已经取得了母猫的信任。
傅焉予和石斌也就得闲，不用再把猫带回思亚。
两人干完活儿后，就回了思亚的旧地，于是正好碰上了正在乱逛的沈落沉。
按照这个时间线，确实没有毛病。
沈落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给傅焉予发消息说她想参观思亚的时候，傅焉予是不是正在路上或者正在救小猫呢。
又联想到他手上的伤疤，她有一点愧疚，于是给默默给视频点了个赞。
翻出微信，想给傅焉予发点什么，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叹一口气，关灯睡觉。
-
国庆假期结束后的几个工作日，沈落沉忙到不行。一方面国庆放假积压了一些看病的需求，另一方面何医生突然离了职，医院里人手不够。
据何医生自己描述，是继续念书深造去了。
然而刘开鹏私下神秘兮兮地告诉沈落沉，那天何医生递辞职信的时候，和张院长闹了好大的不愉快。
沈落沉对这类八卦不是很感兴趣。
她刚加入“伴萌”的时候，何医生已经是老员工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许多年，医术高超，病人满意度是最高的。
自己也跟着何医生，做了一年的实习医师。
不过做医生，哪怕是宠物医生，都是需要不断学习的。哪怕是“伴萌”这样规模一般的宠物医院，医生们评职级也都有非常严格的规章流程来考核。
“大概是升不上去，还老被压榨。”刘开鹏信誓旦旦地推测。
沈落沉一耸肩，只当没听见。
“落沉姐，”刘开鹏凑过来，继续八卦，“院长后来还找你代夜班不？”
沈落沉回忆了一下，确实上次发火之后，张弘栋再也没在晚上找过她。
“嘿，后面都叫何医生来啦！”刘开鹏一摆手，仿佛在嘲笑沈落沉什么都不知道。
沈落沉偏过头，看了一眼刘开鹏，满脸无奈：“你这么说，倒是我害了何医生咯？”
“不不不……”刘开鹏连忙摇头，“只是咱们院长这作风，啧，不长久啊。”
沈落沉没有搭腔。
除却张弘栋之前经常让她代夜班这事儿，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工资待遇虽然不高，但这行里，除了那些个明星专家，大家基本都在温饱挣扎。她也不是冲着高收入选的这行业，能够勉强养活自己也就知足。
同事间的氛围也不错，做这行的，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初心在，善意存，同事之间的相处并不复杂。
总归如果待不下去了，换个老板便是。
沈落沉没什么太大的压力。
不过忙得团团转时，她还在密切关注着维权群里的消息。
因为受害者众多，且狗狗公园本身就是诒城的重点基础建设项目，公安部门非常重视这个案件。
集体报案由思亚牵头，所有的受害者配合提供证据，沈落沉作为经手的医生，也提供了相关的接诊记录和材料。
剩下的，只能等待。
与此同时，思亚也在策划对应的一期视频，希望以此来提醒养宠人，注意安全。
沈落沉一直在群里潜水，傅焉予也是，大部分的沟通都由卞浩完成。
甚至让沈落沉作为经手医生再进行一次访谈，也是卞浩通过思亚号发来的邀请。
沈落沉很爽快地答应了，卞浩顺便发来了访谈提纲，包括此次接诊的中毒狗狗的情况，以及宠物中毒应该怎么及时处理的一些建议。
她翻了翻和思亚的聊天记录，觉得不是特别方便，一方面总要确认背后是哪个人，另一方面，前面有一些因为误解而发出的消息，让她看了有些尴尬。
落尘：【方便加个私人微信吗，你们的团队号沟通起来不是特别方便】
思亚：【方便方便！当然方便！】
思亚：【猫咪ok.jpg】
沈落沉忍不住感慨，如果背后傅焉予和卞浩经常换人用这个号，前面的人肯定会感到精神分裂的。
卞浩很快发来了好友申请。
几乎是同一时间，傅焉予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条语音。
她心生疑惑，点开。
傅焉予冷淡的声音冒了出来。
“沈医生有事不能直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