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
沈落沉没有预料到张弘栋会是这样的反应。
问出那样的话,倒显得是沈落沉是假清高了。
心里还攒着怒气,傅焉予不怕死地撞了上来,一副“早跟你说了”的表情,看着沈落沉。
“你都听到了?”沈落沉没好气地问。
傅焉予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听到只言片语,没点前情提要,还真听不懂。”
沈落沉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傅焉予抬脚跟上。
“沈医生不考虑换个医院?”
“资历太浅,没地儿换。”沈落沉干脆的回答。
“哦?是吗?”
沈落沉突然停住脚。
傅焉予跟在身后差点没刹住,几乎要撞上她。
沈落沉猛得转身,头发甩起拂过他的脸。
沈落沉:“怎么,傅先生能帮忙引荐啊?”
语气很不友好。
傅焉予听得出来,对方已经在愤怒的边缘,因此正色道:“鄙人在这个行业也算有点资源,如果沈医生需要的话……”
“不用。”沈医生直接打断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人拉住。
沈落沉回头,灵巧的鼻子微微皱起,眼神中掺杂着不满。
傅焉予拉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低声问道:“生气了?”
沈落沉只看着他不说话,眸中一闪而过的委屈,嘴巴倔强地抿着,鼻头却微微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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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浩正在休息室里等他俩,抬头看见沈落沉一张冰冷的脸,后面跟着面色沉重的傅焉予。
本来以为叫大嫂指日可待,现在他只能默默岔开话题。
“予哥怎么样,沈医生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吗?”
沈落沉疑惑地看向傅焉予:“去哪里?”
刚刚在走廊,傅焉予拽住她的手腕,还不等两人继续说话,张弘栋就从办公室里愁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看见在转角牵扯的两人,先是一愣,后对上沈落沉刀锋般的眼神,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而沈落沉收起那一丝委屈,沉声道:“傅先生,我很忙,请你放开。”
随后轻轻抬起胳膊。
傅焉予没有坚持,她的手腕从他手中滑开。
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回到了休息室。
傅焉予本是想告诉沈落沉,警局电话里说了什么,但沈落沉没有给他机会。
于是现在才回答:“警局,刚刚来了电话,投毒人外地的亲属愿意过来配合调解。”
“本地没有亲属吗?”
“没有,”傅焉予顿了顿,“你还记得那天在狗公园遇到的清洁工吗?”
沈落沉点点头。
“他就是投毒的人。”
沈落沉不由得一阵诧异:“那个大爷?”
随后傅焉予就把这两天没来得及告诉沈落沉的情况,一一说明了。
沈落沉听完,面露嫌弃,一阵无语。
拯救生灵之人,面对这样的反人性恶魔,必然是极度厌恶的。
沈落沉缓了一会儿,说:“那是他儿子会过来?”
卞浩回:“听说不是,他儿子完全和他决裂了,好像是别的亲属。”
沈落沉不说话了。
傅焉予给卞浩一个眼神示意,卞浩连忙问:“沈医生跟我们一起去吗?”
“明天几点?”
“上午九点。”
下午约了毕韵的面诊,上午恰好有空。
“行,我跟你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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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阴雨绵绵。
这雨从夜里就开始下,浇得整个诒城都通透了不少。
凉意开始蔓延,沈落沉刚踏出家门,就有些后悔。
应该多披一件外套。
但是傅焉予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她不想耽误时间。
她本没让傅焉予来接她,架不住卞浩在一旁热情过头,慷他人之慨。
偏偏两人还在医院起了别扭,再拒绝,真就没有台阶可下了。
打着伞,略有偏风,走起路来稍显艰难。
小区门口,傅焉予的车停在路边。
沈落沉匆匆上前,刚准备后排入座,发现卞浩已经占了位置,旁边还有些大包小包的物件。
卞浩把车窗拉下一条缝,扯嗓子喊着:“沈医生!你坐副驾吧!后面都是东西不好坐!”
斜风吹着雨落进伞内,沈落沉顾不上犹豫,连忙打开了副驾的门。
副驾座位上有一盒抽纸,傅焉予见她开门,抬手将抽纸拿起,临时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台子上。
沈落沉把伞在外面甩了几下,才拿进车内,靠在自己脚下。
随后傅焉予就把那盒抽纸递了过来。
沈落沉自然地接过放在膝上,侧身拉过安全带系好,随后抽出几张纸巾。
傅焉予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冷吗?”
沈落沉擦着胳膊上的雨水,答:“还好。”
再无他言。
傅焉予看了看路况,发动了车子。
卞浩坐在后排,看着前排沉默的两个人,十分纳闷。
从酒店出发时,他习惯性地坐上了副驾,被傅焉予赶到了后排,愣是把副驾驶的位子留给了沈医生。
然而现在,傅焉予一言不发。
这还要怎么追人家沈医生!
卞浩决定做个称职的僚机,他趴到了两人中间,笑嘻嘻地问:“沈医生,我听说国庆的时候你去咱们思亚旧办公室了呀?”
沈落沉听了,不由得身体一僵,尴尬地“嗯”了一声。
傅焉予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横在中间的卞浩。
卞浩浑然不觉,乐呵呵地继续:“那沈医生怎么不来我们新办公室玩!好多小伙伴都想见见沈医生呢!”
沈落沉配合地笑了笑,正纠结怎么回答,傅焉予那边冷冷开口:“你挡我后视镜了。”
卞浩立马“对不起”,坐了回去。
沈落沉斜着看了眼傅焉予,这位先生,说话是越来越冷酷了。明明是同事,卞浩仿佛他的小弟一般,呼来喝去的。
“这么凶做什么,人家也是好意。”沈落沉开口。
卞浩听到沈落沉给他撑腰,又胆儿大了起来,凑到沈落沉座椅另一边,眉飞色舞地给她介绍新办公室的情况,还翻出了照片,一样一样展示。
不得不说,沈落沉看了那些照片,着实很感兴趣。
她偷瞄着傅焉予,他正一脸冷漠地开着车,仿佛丝毫不受车内两人谈话的影响。
沈落沉的视线回到路面正前方,雨刮器一下一下地刮着,车窗上的水流成股从两边流下。
“我准备下周把年假全部休掉。”沈落沉突然开口。
傅焉予:“嗯?”
“一共三天,”沈落沉依旧看着前方,“傅先生有没有时间陪我参观一下思亚。”
傅焉予扶着方向盘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后排的卞浩却先兴奋了起来:“必须有!”
傅焉予无语地看了一眼后视镜,眉间皱着,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勾起浅浅的弧度。
说话之时,车子开到了警局附近的停车场。
卞浩自告奋勇地先下车去接应其他的狗主人,留傅焉予和沈落沉两人在车里,慢慢找停车位。
卞浩下车后,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沈落沉探头看着车外,发现不远处一个很合适的停车位,抬起手指了指。
傅焉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听话地把车开了过去,倒车入库,稳稳停好。
轰鸣声戛然而止,车内寂静一片。
沈落沉低头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侧眼瞥过傅焉予,问:“你带伞了吧?”
“带了。”
沈落沉听罢,直接开门下车,撑开伞,绕到人行道上,站定。
驾驶位的门被轻轻打开,傅焉予不慌不忙地从车中出来,撑开一把全黑的十骨伞,把车门关上后,朝沈落沉地方向走来。
他正穿着昨天借给沈落沉的那件外套。
藏蓝色衬衫,内搭一件白色T恤,很简单地搭配,陪着他清瘦的身材,甚是好看。
沈落沉移开视线,看向远处警局的方向,隐约看见一大片撑着的伞,花花绿绿围在一起。
两人并排向前走去,两把伞撑开两人的距离,沈落沉走着走着打起了寒噤,她只穿了一件长袖连衣裙,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冷。
两只胳膊叠在一起抱在胸前,一只手把伞柄压在手臂上。
“还生气吗?”傅焉予的声音从伞外传来。
沈落沉听得不是很真切,偏过半个身子,抬起伞看向傅焉予:“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傅焉予低头看了看她,“你准备哪天开始休假?”
“周三吧,三四五三天。”沈落沉回答。
一阵风吹来,雨水被吹进了伞下,沈落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旁的傅焉予却依旧步调平和,长腿不紧不慢地在一旁跟着。
傅焉予走着走着绕到了另一侧,把伞微微倾斜。沈落沉察觉到吹进来的雨丝少了一些,抬头看了看傅焉予。
傅焉予好似全无察觉,只低头跟着。
警局的入口就在不远处,沈落沉看到刚刚那群人挪动着进入了警局大门,花花绿绿的伞都收了起来,视线里只剩烟雨蒙蒙。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往前走。
雨势突然大了起来,带着造乱的斜风,打了沈落沉一个措手不及。她的伞本就是五骨阳伞,脆得很,一个方向没平衡住,整个伞被风掀翻过去。
“啊……”她哑然惊叫,双手紧紧握住伞柄,转动身体找到逆风的方向,试图借助风的力量,把伞面翻转回来。
然而这风向难辨,似是故意胡乱地刮,让沈落沉在风雨中狼狈地转圈。
她想索性收了伞,离警局入口也没几步路了。
忽然间,一旁的那人从身后贴近,把漆黑的雨伞举在她的头顶。一时伞下风平浪静,连带着雨声都仿佛被隔绝了。
他靠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外套上的香气。她猛然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的洗衣液的香味。
“拿高一些。”
傅焉予低头轻声对她说着。
“什么?”沈落沉没明白。
傅焉予像是懒得解释,跨出半步,却仍然把自己的伞举在沈落沉头顶。另一只手抬起,伸到沈落沉的伞下,按下了收伞的按钮。
紧绷的伞面瞬时松垮了下来,沈落沉紧握着伞柄手也失了阻力。
只见傅焉予握住已收起的伞面,从沈落沉手里把伞拿开,把伞柄怼在自己的身体侧面,从容地折起了她的伞,然后递回了她手里。
随后抬起手,似是想搂住她的肩膀,明显察觉不妥,只蜻蜓点水般用指尖触碰了她的肩头,后维持着抬起的状态,护着她的后背。
沈落沉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她堪堪抬头。
傅焉予低头,眼神在水雾氤氲中莫名神秘。
他不解地看着她,微微皱眉:“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