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路叶卉反应过来，看着裴麟犹疑道：“你怎么……”
裴麟双手搭着后脑勺，优哉游哉地开口：“我跟贺琛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跟这家伙应该早就认识了吧？”
不确定他是不是跟夏颖一样知道些什么，路叶卉只说道：“贺老师救过我。”
“原来如此。”裴麟笑得意味深长，“救命恩人突然甩脸色不搭理自己，换我也会难过的。”
路叶卉暗暗吃惊，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这两天她跟贺琛其实也是说过话的，只是每一次都因为压着心事显得过于紧张，相处下来两人反倒比之前还要陌生。
路叶卉感到挫败，第无数次在心里点起蜡烛。
“别担心，你们很快就会没事的。”裴麟看着她，发送了一记wink。
路叶卉轻笑。
但愿如此。
翌日，路老师早早到了居民区那边的片场，做好造型听金导讲戏，出演白爸白妈的两位演员也已经准备就绪。
按照剧情走向，白家父母被牵扯进一件拐卖案，白絮回警局了解情况，却被告知弟弟白志远其实是买回来的孩子。听闻真相，白絮如遭雷击。父母重男轻女，她从小就不受重视，所以拼命想做出一番事业获得认可，证明她能比弟弟更出色，到头来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竟然还不如买来的儿子。白絮一时接受不了离开了警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时，想起了过去。
这次要拍摄的，正是这段白絮回忆过去的内容。
“这一段是白絮第一次对父母爆发质疑，情绪经过长期压抑突然释放，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冲突的尺度。还有需要注意的是，这时的她只是个学生，行为逻辑是没有章法的，走位动作你自行发挥，我们先过一条试试。”金元贝的语速一如既往的快，说完便立即让三个演员就位。
这是一场饭桌上的戏，拍摄地点在一间老破小房间里，场地狭小逼仄，摄制机器都只能以各种刁钻的角度进行架设，留给剧组人员的空间更是少之又少。
于是，当看到三个游手好闲的无关人员硬要挤进来凑热闹时，金元贝瞬间炸毛：“你们三个来干嘛？！”
夏颖讨好地笑道：“这不是来互相学习学习嘛。”
裴麟接话：“嘉嘉跟着我学了两天，为师总得来验收一下成果。”
贺琛看着场内的路叶卉道：“放心，剧本已经改得差不多了。”
金导说不过这三人，烦躁地挥挥手，“站到后边去，别搁我眼前晃悠。”
三人异口同声：“好嘞。”
虽然网上对于靳斯嘉参演《荣光依旧》一事众说纷纭，但同组演员在看过白絮的角色短片后都对这个顶流怀抱一丝好奇，都想看看她究竟是花瓶女星还是隐藏实力派。这三人也早在线上线下谈论过此事，毕竟中后期四人经常同组出镜，还是有必要当场了解一下对方。
已经准备就绪的路叶卉一看到三人进来，瞬间不淡定了。
被三个大佬看着，这跟在答辩现场有什么区别！
可惜金导并不能体会她的心情，第一次打板后，仅仅过了两分钟就立刻叫了停。
“白絮台词慢了，再来一遍。”
路叶卉重新归位，深吸一口气后对场外点了点头。
第二次时间长了一些，但五分钟后还是被金导叫了停，“动作呢？动作！别光干巴巴地说台词。”金导皱起眉头。
第三次，“情绪不对，再来。”
第四次，“白絮语速快一点！”
……
饰演白爸的演员拍拍路叶卉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孩子，不行咱们先休息会儿。”
这盘菜他实在是吃不动了。
第一场戏就被频繁叫卡，饶是路叶卉心态还稳得住，旁边的三人却露出了一样的凝重表情。
夏颖看着一遍遍重来的路叶卉道：“喂，我们三个出去比较好吧。”
贺琛和裴麟都没说话，视线一直停留在场内。
金导举起手，准备喊下一遍，路叶卉突然出声道：“金导，能不能给我五分钟缓一下。”
金元贝爽快答应：“迅速。”
路叶卉点点头，开始绕着场地转起来。
贺琛几人进片场时，她确实很紧张，毕竟被那么多双锐利的眼睛时刻注意着。可几遍下来，她已经进入了状态，只是从一开始她就低估了金导的严苛程度，还保持着在《抉择》片场时自认优秀的心态。
路叶卉绕到厨房，又毫无章法地满屋乱转，尝试将自己调整成白絮的心境。
五分钟不到，路叶卉系上一条道具围裙，端起一盘菜走到厨房门口，对金导道：“我准备好了。”
动作和走位都发生了改变，金导没有多问，只让摄像调整了位置，“镜头跟好动作，开始。”
——
白絮端着炒好的素菜走到桌边，解开围裙入座吃饭，白爸白妈依旧没管女儿，将唯一一盘肉菜吃了大半，两人谈论着儿子白志远拿到三好学生的事，言语间都是骄傲得意。
白志远在一所寄宿制中学就读，周末才回家，这所中学师资强大，白絮一直想转学过去。还有一年就要高考，餐桌上，她再次向父母提出想要转学的愿望，可白爸白妈借口住宿费太贵，又一次拒绝了她的请求。
“我每年的奖学金拿出来就够交住宿费了。”白絮竭力为自己争取。
白妈妈却道：“你的奖学金已经拿去给你弟弟交住宿费了，哪里还有钱给你交？等明年，明年你的奖学金下来了，我们就帮你转过去啊。”
白妈妈两句话就把女儿打发了，白爸爸则吃着饭一言不发。
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奖学金给弟弟做了嫁衣，白絮停下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父母，不相信他们会如此偏心。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明年就要高考了，她哪来的机会等明年？
白爸爸用筷子敲了敲碗，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你成绩这么好，在哪儿读书不是读，你弟弟还小，给他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不是你这个姐姐应该做的吗？”
“就是。”白妈妈一撇嘴，附和着念叨了几句，末了又道：“赶紧吃，吃完把碗洗了。”
白絮低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嘴角在父母的话语声中逐渐下拉，下颌处微微颤动，她愤然起身，一把将桌上的碗筷扫到地上。
搪瓷碗碟跌落地面，发出咣当几声巨响，正打算离开的白爸白妈吓了一大跳，惊讶地说不出话，只能茫然地看向女儿。
白絮的胸膛剧烈起伏，方才的发泄让她隐隐感到一丝快感，她的心像是打开了一道口子，隐藏多年的委屈从这道口子倾泻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啊！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啊，明明是我比白志远优秀，我拿的奖学金比他多，凭什么什么活都是我干？！我就跟个保姆一样伺候你们“一家三口”，而且我都做了，为什么你们还是只看得到他啊！”从诘问到诉苦，白絮的声音由低到高，语速逐渐加快，直到变得无法抑制。
其实白絮一直都知道，父母不让她去寄宿制学校，就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干活，家里洗衣做饭、卫生洒扫，甚至弟弟的作业辅导全都是她一个人在做。
“我想做什么你们从来都不知道也不关心，我不想听你们的，可是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尊重你们，为什么你们就是看不到我的付出和努力？！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会尊重我的意愿！”
白絮声音颤抖，泪水如同决堤般从眼眶涌出。
……
场外，对刚才的镜头无比满意的金元贝止住笑意，疑惑地看向场内的路叶卉。
裴麟皱眉，情况怎么有些不对？他正准备问问贺琛，身旁的男人已经迅速上前大喊了一声“卡”。
夏颖也出声提醒道：“金导，可以停了。”
金元贝反应过来，起身拍手道：“这条过，演员先休息一下。”
白爸白妈的演员松了一口气，拉着路叶卉的手关心道：“没事吧，闺女？哎哟，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刚刚突然把碗摔到地上，他们被吓得那么厉害都缓过来了，有什么想不通的呢，不就是演个戏吗？
路叶卉看着两人，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流着。
她笑着道：“我没事。”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为难。
笑得这么难看还叫没事呢？
“我带她去休息。”
贺琛绕过片场大大小小的器材快步上前，将路叶卉的手抽出来，带她进了一旁的临时休息间。
裴麟刚准备跟上去，就见贺琛关上了门。
裴麟：你小子关门干什么？！
夏颖唇角勾起一抹笑，拉着他往外走，“不就是演个戏收不住情绪，不需要这么多人安慰，走，姐姐带你找更好玩的去。”
金导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犹豫半晌决定不去打扰，招呼工作人员收拾起道具。
房间里，贺琛在身上摸了摸，结果翻遍全身口袋也没找到一张纸巾，尴尬地瞄向正盯着他的路叶卉，清清嗓子说道：“我好像没有带纸的习惯，不然，你用我衣服擦？”
路叶卉被他逗笑，用自己的袖子擦干了眼泪。
贺琛见状道：“其实，陷入情绪这种事很多演员都经历过，这是好事，有些人一辈子都找不到状态。”
路叶卉当然知道这点，她只是有点难过，经历了时代变迁，她依然和白絮有着同样的父母。
路叶卉想当演员，路家父母很早就知道，甚至女儿为了当演员所做的一切努力他们也都看在眼里，可高中时，他们还是千方百计地以各种借口阻止了路叶卉走上学艺体的道路，又在填志愿时“晓以利益”，让女儿报了师范专业，最终如他们所愿成为了一名老师。
这和白絮父母明知女儿足够优秀，却强硬地把她困在身边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虽然后来也习惯了当老师的日子，可这些疑惑一直藏在路叶卉心里没有消失过，刚刚不过是借着念台词的机会，把想说的话统统发泄出来罢了。
现在情绪和缓下来，思绪也回到现实，路叶卉看着贺琛，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她又一次在贺琛面前失态了。
“我刚刚只是……”
贺琛微笑着打断她，“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路叶卉心底升起一股暖流，终于体会到了那些追星女孩的想法，她的偶像真的超温柔超体贴！
她感动地看着贺琛，却听他再次说道——
“反正你上次也是这样。”
路叶卉：……纳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