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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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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场的人除了几名是她母亲沈萝的故交好友之外,其余一个个甚觉面生。她只能含笑行礼道歉:“褚玉失礼了。”

褚闲替她解围道:“我家阿喜不常外出,希望各位担待。”

她跟在褚闲身后直至席间,宫中宴席她尚是头次,好在父亲尚在身边,刚进殿门的那股紧张之感也散去不少。

随尖细的嗓音高呼,圣上携皇后亲临,首要便慰问了赵家小将军以及手下将士,明日早朝按功行赏,经皇后提醒,圣上也注意到坐在人群中安静的褚玉,过问一二也就再无下文。

当今圣上年号明和,今三月春光无限,正满在位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再有边关凯旋,喜上加喜。

欢喜之间,吹弹歌舞,席间大臣推杯换盏,筹光交错,眨眼便已酒过三巡,今夜微风正好,明月高悬,清辉落人间,倒是一派好风光。

褚玉酒足饭饱抬头之际,便望见那双带笑的眼睛看着别处,眼眸的主人正是于她斜对面位于上宾的赵家小将军,谈笑间神采飞扬,手指把玩酒杯,并无沙场上的肃杀之气,倒是有几分洒脱感。

话语间,赵家小将军似是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循着感觉望来,跟褚玉望了个对眼,同他讲话的公子也朝她这边寻来,褚玉察觉自身失礼,忙躲开目光看向别处。

明和帝时过半场便已离席,只留下一句诸位卿可在这洛水院随意,没了帝王的现场,席间众人放开许多,姑娘们纷纷出去殿外赏花观灯,就连沉默坐在席间的褚玉也受到邀请一同游玩。

褚玉看向自己阿爹,他笑着摆手让她开心点自行随意。

洛水院是大齐皇室专门修筑供设宴的院子,原是只觉若是随行进宫的少年姑娘们都只陪父辈杵在大殿的宴席上,失了朝气,开垦院子,酒足饭后也能外出随意走动两步,不至于显得宴会无趣。

褚玉初次融入这般玩闹场合,依旧显得局促,好在清韵比她懂得许多,宫里的宫女也参与进来,踢起毽子。

她不明毽子如何玩耍,只得站在旁边观望鼓掌。

见她一脸兴奋跃跃欲试模样,姑娘们主动停下将毽子递给她,初学掌握不到要领,一名小宫女主动上前教她,褚玉在跟着学上片刻,也能接上一二,相较常玩的小姐们她依旧略显逊色。

“褚姐姐,你快接住!”

有人将毽子踢向褚玉,她提着裙边出脚尚未掌握全部要领,将毽子踢向了身后,她转身欲去捡,却见门口毽子旁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她的母亲。

沈萝捡起毽子,面色阴沉,甚是不善,她目光紧盯褚玉,攥着毽子的手一阵用力,最后甩到褚玉的身上。

现场的姑娘们被这举动吓得着实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她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都知太傅夫人沈萝最是不喜玩闹,一心只求那贤名,更是注重仪表体态,如今望见这副模样,让她们想同褚玉结识的心蒙生胆怯。

沈萝碍于面子不好当场发作,叫人看了笑话去。

“这是作甚?”

一道女声传来,他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华丽高贵红衣女人,体态婀娜,发髻高攀,金钗环绕,青雀雕刻栩栩如生,红衣金线勾嵌富贵牡丹,女人妆容精致,气度不凡。

“姐姐,不是来寻女儿么?”

见来人是沈贵妃,院中众人纷纷行礼,她随意抬手免礼,继续跟沈萝道,“何事惹得姐姐不快?今日天色尚早,本宫也许久未同我外甥女说话了,再一同来我落霞宫陪我说说话可好?”

沈贵妃亲昵挽住沈萝的手臂,拍了拍她的手背,沈萝松下心来,临走时不忘说道玩得开心。

待她们一行人离去,现场氛围才稍有松弛,姑娘小姐们纷纷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本她们向往褚玉的名声,虽知她管束严厉,从未想过会这般拘束。

庆幸自己身处环境时,难免同情褚玉。

有位与褚家相近的小姐则是趁人走后返回殿中寻到褚闲告知当时情况,褚闲听闻沉吟片刻,似是记起何事,面色大变。

“不好!”

男子不得随意进出后宫,情急他瞧见欲要离开的赵临川,忙上前拱手作揖,神色迫切。

“将军留步!”

褚闲快步至他跟前,将希望寄托于眼前的少年身上。

他是圣上跟前红人,赵家后人,当今皇后杨氏亦是他的姑姑,若是他出面一定可行!

“将军!臣有个不情之请,请将军见皇后娘娘一面,说服娘娘前往落霞宫一趟。

他眼底带笑,语气困惑:“落霞宫是贵妃的寝宫,为何要寻我姑姑前去?”

“此时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还请将军说服皇后娘娘,能否帮我家阿喜一回?”

今夜宫里甚是喧闹,各处张灯结彩,很是喜庆。

落霞宫格外不同,宫内明暗错落,欢声笑语从远传来,让人觉得不真切,愈发衬得里面寂静。

褚玉坐在一侧,主位两榻上是沈萝姐妹,清韵站在她身后,褚玉暗暗绞手,心中不安。

“我记得你小名是叫阿喜?”

褚玉颔首:“正是。”

贵妃端茶浅饮,眼底含笑:“喜乐常在,倒是不错的名字。”

沈贵妃后来的问题不过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客套话,沈萝也没有兴师问罪的迹象,褚玉松下心来。

暗暗揣测,或是自己多想罢了。

到落霞宫才两盏茶功夫,对她而言甚是煎熬。

“听闻阿喜你想出去走走,不想待于闺阁之中?”

贵妃语气关怀,未显架子,褚玉记事起头次跟沈贵妃说这么话,见她如知己挚友同自己谈心,是从母亲身上得不到的,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亲近。

她有许多心事想与她诉说,碍于母亲在场,酌答道:“是臣女不知世事蒙生的蠢念头罢了。”

沈贵妃放下茶,语气感慨:“知晓是蠢念头,早该放弃,人还是得和聪明人相伴,和蠢人待久了,念头也就多了,心思太杂,源于自身心志不坚,容易被身边人干扰,也就干不出什么大事。”

褚玉颔首:“臣女记下了。”

“所以身边的什么阿猫阿狗也就别留下了。”沈贵妃此刻并未抬头正眼瞧她,揭开桌案上小香炉的盖子,添上新的香粉,“来人,将那名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行事不端,教唆自家主子犯错。”

话音刚落,内官上前架住清韵,褚玉顿时如梦初醒,这一切的宁静都是假的!

褚玉起身推开清韵身边的内官,挡在她身前,怒道:“清韵她从未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打死她!”

沈贵妃目光依旧含笑着落在她身上,朱唇白齿,说出来的话却如隆冬大雪,寒冷至极。

“错的可太多了,若不是她这般蠢人,你怎会蒙生蠢念头,人前仪态尽失,就已经辜负家中哼哼教诲,何况本宫说了,你心志不坚,容易被人误导,本宫和你母亲都是为你好,帮你斩断杂念,好生修身养性,免得整日想着花花世界,忘了自己身份。”

两名内官拉开褚玉,将她压在一旁,另外二人将清韵拖出去,摁在行刑的木凳上,手持长杖的护卫站于两侧。

褚玉不停挣扎,从始至终清韵从未求饶,她的慷慨赴死,越是让褚玉觉得自己一文不值,她想帮她!

清韵沉声喊道:“小姐,清韵死不足惜,还请小姐保重身体!”

褚玉红着眼眶拼命想出去阻拦,一遍喊着她的名字,“清韵,清韵!”

在她记忆中,清韵不过比她大三岁,是她的知心姐姐,无数个日夜关在闺阁,是她想着法子逗自己开心,一遍一遍安慰在那些彻夜难眠的夜。

她以为沈贵妃会跟沈萝不一样的,只不过她想错了,她们沈家,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皇宫里高高在上的贵妃,更是杀伐果断,冷面无情,又怎会对她心生怜悯?

一切是因为她的无知。

悲从中来,褚玉大恸!

她怒斥沈萝姐妹二人:“清韵没有错!有错的人是我!娘亲,女儿只想做自己,女儿也是人!不是全凭你摆布的傀儡!更不是工具,女儿想承欢父母膝下,笑语满堂,为什么如此逼我!”

清韵惨叫接连不断传来,宛如食人挖心猛兽,让她恐惧和心冷。

随着惨叫声一同传进来的还有清韵断断续续的话,她没有为自己求情,而是说着此时自己最后心愿。

“清韵,祝小姐——山高水远,天地逍遥!”

褚玉泪痕爬满脸庞,她情绪崩溃,悲愤交加,她狠狠一口咬在拉着自己的内官手上,内官吃痛松手,褚玉跌跌撞撞奔向院子,脚下台阶踩空,让她狠狠摔在地上,膝盖掌心破皮流出血来。

顾不得身上疼痛,她不断推开前来阻拦的人,披头散发,双目通红,连滚带爬朝清韵而去,她趴护在清韵身上,闭上眼睛,怀里护着的人气息早已微弱,落在清韵身上的板子,狠狠砸在她瘦弱的后背。

褚玉疼得面色一白,倒吸口凉气,险些晕厥,她颤抖着唇哽咽低声哀求:“清韵别怕,我在,我在陪着你,求求你,别睡,你说要一直陪着我的,求求你别睡。”

“好……”

回应的是对方微不可闻的声音。

褚玉眼泪愈发汹涌,身上疼得哆嗦。

她要救清韵,更是为了救那个心向天地,救那个想找到自我的自己。

沈萝未料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心生一丝动摇。

沈贵妃劝解:“姐姐,若你今日为她服软,不给她长长记性,回府后可不会服你管教了,乖巧温顺的猫儿也有长出利爪的一天,若到了那日,把她爪子再拔掉就好了。”

沈萝定神,她继续乘胜追击道,“她是你的女儿,理应事事从你,顺你,而不是为了一个奴婢与你要死要活。”

沈萝回答:“妹妹说的,是我糊涂了。”

沈贵妃勾唇一笑,吩咐手下护卫:“还愣着作甚,把人拉开,要让她好好看看,这是不服管教的下场!”

闻言护卫毫不留情将褚玉拉开,紧紧架在一旁,褚玉的衣裳染血,力道悬殊她挣脱不得,只能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哀求她的母亲和这落霞宫的主人。

“求求你们!我以后会听话的,不会再做蠢事,求求你们,娘亲!求求你了!贵妃娘娘!求求你们!饶了清韵,我一定会听话的!求求你们!”

沾血的板子起起落落,冰冷,没有温度,宛如室内高坐的二人,未有动容,如巨人俯瞰,视万物如草芥,何况一名小小奴婢,卑微如蝼蚁。

清韵勉强睁眼,气若游丝,她看着褚玉强撑着勾起笑容。

“小姐……小姐……一定会得偿所愿,不困闺阁,你会是世间……最明媚的春燕,春来停绿枝,冬歇梁上,岁岁欢愉……”

此时天忽闷雷阵阵,大风渐起,吹来黑云盖住天上皎月,不见光明。

确认清韵已无生气,钳制褚玉的手才松开,她跪行至韵跟前,没有说话,头贴着清韵的额头,安静得像犯错孩童,不停抽噎,回不过气来。

此时落霞宫门忽传喧闹。

是皇后杨氏来了,身边跟着赵将军,他们进门皆被眼前景象惊得一愣。

看样子来晚了。

沈氏姐妹二人起身上前迎接,沈贵妃率先开口:“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皇后瞥了一眼褚玉,默默收回目光:“是我那女儿,非要闹着要找褚家姑娘学弹琴,我听说在你这里,便过来问问,这是怎么了?”

“一个犯错的丫头罢了,小姑娘没见过血腥场面,吓坏了想救人,缓缓就好,皇后娘娘既想寻我外甥女过去,不妨等臣妾派人重新给她梳洗一下也不迟。”

杨氏摆手:“恐怕等不及,若是去晚了,我宫里的那位祖宗又得闹了,衣服我让尚衣局送一套就成。”

沈贵妃笑应,眉眼弯弯,很是客气:“公主脾气不小,那就随着你们去了。”

皇后目光扫过站于她身后一言不发的沈萝,并未开口寒暄几句,缓缓在褚玉身边蹲下,低声安抚道:“随我离开吧。”

褚玉起身,双目无神直勾勾盯着前方,丢了魂似的,杨氏又派人收起清韵尸身带出门外,褚玉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叫着。

“你们要干什么!要把清韵带到哪里去!”

杨氏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放心,她在外面。”

出了落霞宫,拐个弯,在一棵杨树下停靠着马车,走在前面背着清韵的宫人将人放进马车中,褚玉扑上去,掀开帘子,抽噎哭泣。

“你出宫去办理她的身后事吧,我让临川送你一程,你爹那边我派人去传告,别担心。”

褚玉点头,朝着杨氏行了跪拜礼才起身,随后上了马车,赵临川坐在前室架马一路出了皇宫。

路上,赵临川听室内没有声音,便开口找话。

“我记得你好像是叫褚玉?”

过了许久他终于听到有声音传来。

“嗯。”

“我叫赵临川,你也算是小爷我在盛京城认识的第一个姑娘了。”

褚玉呆呆坐在车厢内,许久大脑才回神,声音哽咽:“我们做不成朋友。”

“这是为何?”

褚玉并未回答他,因为她的母亲从不允许她交涉过多朋友,算得上是君子之交的人也屈指可数,他们都是沈萝允许她认识的人,身份背景全都做过调查,赵临川武将身份,沈萝知晓,断然又会闹得天翻地覆。

免得给他招惹麻烦,惹人生嫌,不如她主动远离。

更何况,从今日早晨见他打马从街而过,他和她从不会是一路人。

他是展翅飞翔在晴日下的雁,而她只是一只困于笼中的雀儿,只能心生羡艳,敬而远之。

风吹散黑云,明月再显,俨然不同方才皎洁,眨眼变成红月高悬。

褚玉寻了城郊湖边一处林中将人安葬,她未曾离开,而是坐在岸边桥头,将脚伸进水里,三月春水还带着些许凉意,她未做反应,只是静静抬头望着远方。

水中映月,忽风骤起。

“真好,这还是我第一次出盛京城。”褚玉转头看向他,“谢谢。”

赵临川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看向她:“死者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换个心情也不错,你看眼下出都出来了。

他转头笑吟吟望向她,眼底落了光,想要调解沉闷的气氛,“要不……我带你玩去?”

换做以前,她定欣喜若狂,如今着实不敢。

“谢谢,赵将军请回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赵临川颔首,见她神色如常,未做多想。

“那我先去附近转转,一会儿过来接你,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褚玉轻轻点头,见人走远,她收回目光,心中悲恸。

褚玉闭上双眼,跃进湖中。

短短十七载,走马观花,她却找不到自己了。

长大至今,面对往日母亲严苛沉爱,压得她喘不过气。

小时候她母亲告诉她及笄就能自己做主,于是她熬呀熬,盼望着到及笄的那一天。

她红袖一舞,只为迎余生自由,她满怀希望热血抛洒,祈祷母亲能明白。

后来改变不曾如期而至,摆放在她面前的是更多规矩束缚,她所有喜好必须抛弃,成为母亲心中理想之人,做世人严重的名门贵女,人人引以为榜的大家闺秀。

褚玉记得幼时曾养过一只温顺的兔子,时常伴她左右,她视若珍宝,那只兔子的到来让她近几日欢喜不少,母亲沈萝笑着问她何事这般高兴,她也想跟她一起感受喜悦,她兴高采烈献宝似的将兔子递到沈萝身前,她不明白前一秒笑容亲切的母亲下一秒面色骤变,晚上喂食,她喂兔子从母亲那里拿来的青草,第二天一早,兔子死了。

大夫说是中毒。

尽管她的阿爹褚闲时常给予安慰,听她谈论心事,可日复一日面对如山沉重,着实窒息。

她年有十七,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她只知自己名字,身份,其余一切在她的人生中皆视为空白。

她想见识天地广阔,可困于笼中金雀,又怎能飞出高墙,面对白日之下无边恐惧?

褚玉恍惚间忽觉有人落水,在粼粼波光中,少年身边水浪如银,朝她伸出手来。

这一刻,她仿佛见到了神明。

风愈刮愈大,卷得周边茂林瑟瑟,红月光辉照进水面,闷雷大作,不消片刻再度转为平静,水波荡漾。

但最后率先浮出水面的却是褚玉,她拖着昏迷不醒的赵临川奋力朝着岸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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