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变（八）
“怎么了？”沈诏万分焦急，生怕她落下什么毛病，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不说话？”
晏惊时眼睛瞪得大大的，视线不自觉跟着他的手来回转动，似乎非常好奇。
“莫不是还没好？”见她有些奇怪，沈诏去探她的额头，可他的手冰凉，根本分辨不出温度是否正常。
一直不说话也不是办法，他决定出去找个正常人来看看。刚要转身，手被人拉住，指尖传来湿热的触感。
！
他大惊，忙把手指抽出来。
晏惊时手里没了东西，把主意打到自己手上，她含着手指呵呵笑着，像个刚会吮吸的孩子。
好像哪里不太正常，难道鬼差大人真的傻了？他尝试着用晏惊时的玉佩联系判官。
屋子里突然多出个人，晏惊时好奇地瞧着他，还想抓他的衣裳。
判官见到晏惊时的状态也是微微一愣，这与平日里机灵的她当真是相差甚远。
沈诏急忙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以后不会就这幅样子了吧？”
“不确定，我说了，能怎么样要看她的造化，目前看来元神缺失对她的影响很大。”
判官默默道了声得罪了，用法力去探她的神识，毫无阻挡，法力轻而易举的就进入了她的识海，看见了其中残缺了的元神。
尽管元神有所缺失，但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证明晏惊时此刻的身体状况还不算遭。
“还好，她的身体尚且无事，应该是记忆或哪方面有所损失，比如说会出现一些幼童的习性等，这些都是有过例子的。至于元神，碎裂后应该会有元神碎片，我会叫人四处搜集一下，想办法帮她复原。”判官夜心下内疚，毕竟恶鬼之事是他拜托给晏惊时的，如今弄成这幅样子他也有责任，若不做些什么他的心里真的很愧疚。
“好吧，”沈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既是有过类似的例子，证明还有恢复的希望，“你说的那个人元神找到后便好了吗？”
“呃，算是吧。”判官不敢多说，恢复到十岁也算吧，还是莫要说出来打击他了。
“好，那你快去派人找吧，我继续看着，有事再叫你。”冥界人那么多，早点找到鬼差大人早些好起来。
尽管被一个小鬼指使的感觉很不好，但判官知道轻重缓急，当下就回去吩咐此事了。若仙子久久不好，那崔应礼恢复过来肯定会会找她报仇，到时候可真就无计可施了。
人凭空出现，又眨眼消失，对晏惊时的吸引力着实是有些大。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处，双手撑在床榻上挪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处在床榻边缘。
见她一只手按了个空，脸朝地要掉下去，沈诏两步向前扶住她的肩，将人给捞了起来。
险些扑空，突如其来的下坠感给晏惊时吓了一跳，顺势抱着沈诏的脖子哭了起来。哭声之凄惨，将不远处的叶家兄妹引了过来。
解释了现状，二人也忍不住惋惜，好好的朋友变成了这幅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叶茯苓更是眼眶酸涩，忍不住落下泪来，自己背过去偷偷擦着。以晏惊时大病刚醒，去给她准备食物为由跑出去了，叶蘅芜叹气过后也追了出去。
二人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沈诏学着娘亲幼时哄他那般，轻轻拍着晏惊时的背，语气极尽柔和地一遍遍说着“没事，有他在”。
哄了半晌，晏惊时好似哭累了，耳边传来均匀地呼吸声。
沈诏轻轻地将她又放回枕头上，她睫毛上挂着颗晶莹的泪珠，看起来亮晶晶的。脸上未干的水迹将碎发沾在那，他伸手拨开，浸湿了帕子为她擦脸。
等叶茯苓的粥送来时，她还未醒。沈诏不愿打扰她，在一旁将一碗粥用法术热了一遍又一遍，以确保她醒来就能吃上口热乎的。
至天黑，晏惊时终于又醒了。她仍是那副样子，不说话，却好奇着周围的一切。
沈诏舀了勺粥，吹了两下递到她面前，晏惊时只是看着没有动作。他又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她这才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地吃了下去。
一碗粥喝完，晏惊时又陷入了沉睡，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沈诏只能以她精神不济，以睡觉这种方式来补足精力为由来宽慰别人和自己，就这么不眠不休地照看她，但一直没什么起色。
就在他逐渐麻木的时候，判官终于过来了：“两个消息，先听哪个？”
“坏一点的吧。”应该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差的局面了。
“其实也还好，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判官拿出像杯盏一样的东西，颜色透明，倒扣在一块蚕丝纱布上，闪着光的碎片在杯盏中胡乱飘着，“这是聚灵盏，目前能找到的仙子的元神都在这了，但碎片缺失太多，单独无法拼凑，我试试能不能与她本体融合。”
沈诏的心又高高吊起，坏一点的消息都能给他希望，看来判官这些日子也没少费心思。
只见判官将聚灵盏中的元神碎片引出，齐聚在晏惊时上空，它们原地盘旋了几圈，齐齐在她眉心处消失。
“这算是成了吗？”沈诏急忙问，“缺失的部分怎么办？”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判官再次查探了晏惊时的元神，那些碎片只能拼成个大致的轮廓，就算她再醒过来，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我尽力了，能找到的碎片只有这么多。”他从袖中拿出一面镜子，镜面向上，镜面中展示着大千世界每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这个叫做浮世镜，可以通过它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事，同时也具有滋养元神的功效。”
沈诏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用这面镜子去修补她的元神？”
“没错，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判官看着呼吸平稳的晏惊时，“若只凭她自己，恐怕要千百年才能恢复过来。”
沈诏：“那镜中需要多久？”
判官：“快的话几十年，慢的话百年。”
“……这有什么区别吗？到那时我们早就被被崔应礼灭了吧。”
“非也非也，”判官凑近他小声说，一脸高深莫测，“据说这面镜子里与外界时间是不同的，你在里面过了百年，兴许外界才过了几日。”
他还真没听过世间有这种奇物，竟能篡改时间的流速：“当真？”
判官满脸骄傲，尽管这面镜子并不是他的：“那是自然，这可是鬼王的宝贝，我也是偷偷拿出来的。”
“哦，”沈诏拖着语气，意味深长，“上次偷看他的记事簿，现在都敢偷他的宝贝了。”
“不，”判官一秒严肃，神情正经，对沈诏指指点点，“我只是无奈之举，他会理解我的。倒是你，不要给我扣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不逗你了，快点开始吧。”沈诏催促着，见判官真的要用法术时又犹豫起来，“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据说进入这面镜子后，人会在自己过去到现在的记忆力中不断徘徊，过完一遍相当于一个轮回。每完成一次，相当于对元神进行了一次修补，对她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听他说的好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沈诏安了安心，就是不知道鬼差大人伤的这么重要经历几次轮回，要是时间长了，他也只能在外面担心着：“我也能进去吗？”
“倒是可以。”判官搞不懂他要做什么，“你进去后只会在记忆中来回打转，没有什么用啊。”
“那也比在这干等着强，”沈诏下定决心，“将我也一同送进去吧，就这么等着太煎熬了。”
“随你吧，”判官懒得劝，反正这东西近几个人都是一样，“我提醒你一下，它作为修复法器时，会自动识别元神受损的人，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全取决于仙子的元神什么时候能修补好。就是说你进去后是出不来的，而且也不一定会有意识操控身体，明白了吗？”
沈诏闭上眼，靠在床头上：“知道了，来吧。”
镜子浮在空中，判官用法术操纵二人手臂，令他们的手指点在镜面中央。
涟漪自指尖向外荡开，冲散了原本的画面。镜中射出两道光芒打在身上，像是给二人披了层柔光。他们的身形在光中逐渐变淡，不久后一同消失。镜面恢复原状，世间正在发生之事化为一个个画面，在镜中继续上演着。
判官找了个借口敷衍叶家兄妹，将镜子带入冥界中鬼王的住所。这里由鬼王亲自设的迷雾幻阵，除了他再无人能进来，现在也只有这里能让他安心。
吩咐好接下来的事务，判官在院子里坐了下来，他要一直守着这镜子，直到二人出来。
—
浮世镜中。
晏惊时觉得她的身体自己在动，瞧着面前的场景，好像所有东西都变大了一般。直到与旁人对比，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变矮了。
她不是灵魂离体了吗，按判官的方法现在应该好了，那现在又处在何处？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思。”
身后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奇怪的是晏惊时并未张口，这具身体自己发出声音：“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