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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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买过药,你应该送错了。”
“啊?我送错了吗?”外卖小哥后退一步瞅了眼门牌号,又看了看手机,说:“天华小区7号楼7楼2号,没错呀。”
谢随轻皱下眉:“可我真没订什么外卖。”
“会不会是帅哥你女朋友买的啊?”
外卖小哥拿起订在塑料袋上的单子猜测说:“我看外卖单上写的是止疼药和红糖什么玩意儿,一般只有女生生理期才会买这个。”
谢随:“……”
他侧身看到对面紧闭的防盗门上印着【7-1】的暗金色门牌,沉默了会儿道:“那就应该没送错,你给我吧。”
“好嘞。”外卖小哥松了口气,把装了药的塑料袋递给谢随。
“需要帮你带上门吗?”走之前他问。
谢随淡淡道:“不用。”
等外卖小哥离开后,谢随踩着拖鞋敲响对面的门。
……
十分钟前。
或许是那家日料店的海鲜没有处理干净,回到家后,秦樱不仅感觉小腹坠疼得要命,并且肠胃也格外不舒服,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所以她就真去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
秦樱yue得胃直抽抽,甚至把中午那一点点还没消化完的午饭残渣都给吐了出来,生理泪水糊了大半张脸,鼻子也被堵住了。
直到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秦樱才颤颤巍巍地扶着马桶站起来,摁下冲水键,去洗脸池开热水洗脸。
等水变热的时间里,秦樱抬头看着镜子中面红耳赤双眼通红的自己,再凑近一点,发现眼周的毛细血管果然不出意料地破了,像是长了许多红色的雀斑。
整个人就跟个鬼一样。
她胡乱洗了把热水脸,然后再捧水漱了五六次口,扯下置物架上挂着的毛巾把脸上的水滴擦干。
被水打湿的头发擦拭后拧成了一缕一缕,看起来非常狼狈且沧桑。
吐完之后,秦樱感觉肠胃舒服多了,可小腹的疼痛感却变得更加强烈,大概是因为她刚才吐时坐在了地板上的原因。
秦樱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怕着凉的她佝着背去卧室换了身睡衣,然后再把空调打开调成制热模式,卷缩在床上。
但老天爷好像偏偏要和她过意不去,不久之后,胃疼再次席卷重来。
这回不是想吐的痛,而是绞痛。
因为她的胃里太空了。
秦樱现在浑身无力,一点儿都不想下床去找吃的,心想忍忍应该就过去了,但是胃部传来的疼痛却愈演愈烈,甚至盖过了痛经的感觉。
几滴汗水顺着后背滑过,秦樱痛得实在没办法,只能一边痛骂杜胜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从床上站起来的一刹那,胃痛瞬间强烈了好几倍不止,秦樱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她赶紧蹲下,把肚子死死摁住,跟个两脚乌龟一样慢慢向厨房挪动。
为了下班后能快速吃上晚饭,秦樱每周周末都会一次性煮上两电饭锅的米饭,再用保鲜膜把饭包好冷冻在冰箱里,之后无论是用来煮粥还是炒饭都很方便。
秦樱打算煮点白粥喝,毕竟以她现在的这个身体状态,也只能煮白粥了。
她打开冰箱门,小心翼翼把一团米饭从保鲜盒里拿出来,尽量不让除指尖之外其它皮肤碰到冷的东西。
但尽管如此,痛经的感觉还是明显变得更得强烈了。
秦樱弯着腰把小砂锅架在燃气灶上,开火后把饭团外的保鲜膜扒开扔进去,然后去餐桌拿水壶想往砂锅里加水。
往日里虽不算轻但也能单手拿起的水壶此刻变得格外沉重,秦樱两只手握着居然都拿不起来,而且用力时腹部肌肉受到牵扯,胃疼倒霉地更甚了。
两重刺激让秦樱倒吸一口凉气,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
秦樱以为是外卖到了,于是忍着疼痛强行立直身子走到门口,开门前还特意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她不想让陌生人看出自己现在很虚弱。
结果门开后,她却发现外面的人不是身穿黄色衣服带着头盔的外卖小哥,而是身着浅灰色居家服和米色长裤的谢随。
秦樱愣住,还没来得及询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谢随就把手里装了药的袋子递到她里面,“你买的止疼药?”
秦樱正要回答,肠胃突然开始像拧毛巾一样地痉挛,她没忍住低声“啊”了一下,身体歪靠在旁边的鞋柜上,垂着脑袋疼得说不出话,只能通过深呼吸来减缓痛感。
谢随急忙问:“你怎么了?”
秦樱虚弱地冲他摇摇手,表示自己没事。
谢随皱眉:“要我送你去医院吗?还是直接帮你打120?”
秦樱又摇了摇手,表示不用。
谢随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去叫救护车。”说完,他就转身想回去拿手机。
秦樱赶紧抬头阻止他:“欸,你别去。”
谢随闻言又转回来,看到秦樱一脸苍白地说:“把药给我,我吃点止疼药就没事了,不用叫救护车的……”
谢随把药递给她,问:“你是生理期肚子疼吗?”
秦樱没想到他居然能猜到,而且还直接问出口,接东西的手臂一顿。
突然,从厨房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把两人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炸了?”
秦樱眉头皱得都快连起来了,她虚弱道:“应该是砂锅,我刚才煮粥,忘、忘了加水……”
“都虚成这样了还敢去厨房,你怎么老做这些嫌命长的事情。”
谢随吐槽完一句,直接进门把手里的药随手扔在地上,看着秦樱:“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秦樱体力不支地靠着鞋柜蹲下,声音要多虚弱有多虚弱:“粥……”
“只是想喝粥吗?不想吃点其它的?”
“嗯。”
秦樱仰头看着谢随,补充道:“冰箱下层冷冻室的第二层抽屉里有冷冻好的米饭,你就用那个煮吧,速度快些。”
“好。”
谢随叹了口气,然后附身把缩成一团的秦樱抱起来,“你卧室在哪儿?”
秦樱伸手指了个方向,连食指都是半弯不直的,可见她现在有多疼。
谢随抱着秦樱走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时,他注意到了秦樱脸上不正常的红疹,看起来似乎像是过敏了。
“你脸怎么了?”谢随问。
但秦樱却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抓了个玩偶抱在怀里,翻身背对他缩成一团,意思是:你快去煮粥吧。
谢随知道她这是难受得不想说话,于是离开卧室关上门,去了厨房。
一进厨房,谢随就看到地板上躺着几块碎掉的瓷片,砂锅从中间裂了条缝隙,一大半还架在燃气灶上,解冻掉一半的饭团掉进火里,外层已经被烧得黑焦了。
场面有点惨烈。
谢随先将火关掉,再把地上的碎瓷片和裂开的砂锅扔垃圾桶里,清理干净灶台后重新拿了个锅,开始煮粥。
虽然听秦樱的意思,她应该只是想喝白粥,但谢随嫌白粥太单调,所以就回自己家拿了点红糖枸杞莲子,还切了两片生姜,一起加进去煮。
煮好后,谢随把粥盛出来放进冷水里用勺子不停搅拌,隔水冷却,中途手酸了就甩一甩再继续,直到粥凉到可以入口,他才把碗端进卧室。
秦樱依旧以刚才的姿势蜷在被窝里,听到有人进来后也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谢随拉过书桌旁的电脑椅坐下,问:“你不动难道是想要我喂你吗?”
“……”
被窝里传来秦樱病猫一样的声音:“你放这儿吧,等会儿我会起来的。”
“粥现在是常温的,一会儿就凉了。”谢随淡淡道:“快点起来,不然我就动手了。”
果然还是威胁比较管用,秦樱听了后立马撑着从床上坐起,脖子和额头上汗水涔涔,这回不是冷汗,而是被空调和棉被捂热出来的。
可就算热成这样,秦樱也还是怕冷地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从缝隙间伸出右手,想从谢随手里接过碗。
但谢随却没给,不仅没给,还嫌弃道:“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算了还是我喂你吧。”
秦樱:“……”
谢随舀了半勺粥,在碗沿把勺子底部刮干净,送到秦樱嘴边。秦樱张嘴,斯斯文文地吃了四分之一勺。
吃进嘴里后秦樱才发现这居然是碗红糖粥,她有些惊讶,垂眸把勺里剩下的四分之一也吃掉,动作迟缓得像只树懒。
秦樱平时吃饭就慢,现在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速度就更慢了。
她以为谢随肯定会嫌自己磨蹭,但实际上对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捏着勺子从碗里舀粥送到她嘴边。
自记事以来,秦樱总是在照顾别人,几乎没有被别人照顾过,所以她非常非常的别扭,吃了十几口觉得胃稍微舒服点后就说自己吃饱了。
谢随看了眼碗里粥还剩下一大半的红糖粥,挑眉道:“才吃了这么点儿怎么可能饱啊——你是不是喜欢甜粥?要不我去给你再煮一碗咸的?”
秦樱这才意识到这粥是谢随亲手煮的,如果她只吃这点儿的话就是不尊重对方的劳动成果,于是赶忙说:“不用不用,我再吃点这个吧。”
谢随轻啧一声,把勺子放进碗里,说:“喜欢就吃,不喜欢就不吃,一碗粥而已,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我都不怕麻烦你怕什么?”
秦樱眼神躲闪,为难道:“不是不喜欢……”
“那是因为什么?别再和我说你是真吃饱了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的谎话。”
秦樱抿了下唇:“我就是、就是不想吃了。”
“不想吃了就直说呗,还找理由。”谢随把碗放到床头柜上,问:“止疼药吃吗?”
秦樱点头。
“我给你拿去。”谢随站起来,打开卧室门去门口拿药。
秦樱看着眼前这碗水位线只下降了一点的红糖粥,突然想到之前和杜胜吃日料的时候,他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把那杯冰咖啡插上吸管怼到自己嘴边,心道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谢随很快就端着水杯和拿着布诺芬进来,他坐下,边打开药盒边问:“要吃几粒?”
“一粒。”
看到谢随从铝板摁出一粒橙白色的胶囊后,秦樱赶快从被子里伸出手,生怕谢随再像刚才那样喂她。
因为胶囊太小了,她怕舔到谢随手指。
吃完药后,秦樱对谢随说:“谢谢你啊。”
“第三次了。”
秦樱没听懂:“啊?”
“这是你第三次对我说谢谢。”
秦樱:“……哦。”没想到你还记着数呢。
她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想要重新躺下,余光里注意到谢随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秦樱整理被子的手一顿,偏头看向他,说:“我想睡觉了,你回去吧。”
但谢随还是没动,他问:“你脸怎么回事?”
秦樱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谢随指的是自己眼周的红斑,解释说:“哦,因为我刚才吐过一回,脸上有些毛细血管破了。”
“所以你是胃疼?”
“嗯。”
谢随皱眉:“可胃疼不是不能吃布洛芬吗?吃了会更疼的。”
秦樱无声地叹了口气:“但要是不吃的话我会痛经痛死的。”
“你每次都会这么痛吗?”
“不,这次是意外。”
秦樱感觉有些尴尬,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聊起关于自己生理期的事情。
见谢随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秦樱忍不住催促道:“你……不走吗?”
谢随:“地震那晚,你在我卧室呆了多久?”
秦樱没想到谢随会突然提起这个,她紧张地眨眨眼睛,回答:“没、没呆多久啊,我回去拿了感冒药放下之后就走了。”
谢随扯着嘴角不满道:“我当时都发高烧了,你居然都不守在旁边照顾我。”
秦樱目瞪口呆:啊?
是我的错觉吗?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有点像是撒娇呢?
不可能!秦樱急忙在心里否定:肯定是我的错觉!
“所、所以呢?”她结结巴巴地问。
“所以——”谢随慢悠悠道:“我比你要有良心得多,那种不负责到底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