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虚谁虚
-
第二天周五
天籁幼儿园康复教室
秦樱把相机架在桌子上，调整好角度，确保她的上半身能够完全出现在镜头里，接着去大教室接马小小过来。
今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又是单独辅导时间。
秦樱把马小小抱到凳子上坐好，然后自己坐在比她要矮很多的凳子上，这样可以让两人的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上，马小小不用仰头她也不用弯腰。
但因为马小小听力很弱，说话时秦樱还是需要稍微附身离她耳朵近点，音量也得刻意放大很多，一边说，手里还要一边比划手语。
“小小，我们今天来学几个新的、有趣的词语好不好？”
马小小张开嘴巴，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啊……”
“小小，你要回答好，像老师这样做。”秦樱拉着马小小的手贴到自己的喉咙上，头一点一抬，演示说：“好——好——”
秦樱大声问：“小小，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马小小：“啊嗷……袄……”
“诶！小小好棒，进步真大！”秦樱拍拍手竖起大拇指，“我们再来说一次，好——”
马小小：“袄……”
“是这样说的，好——”秦樱捏着马小小嫩呼呼的小脸蛋，帮助她正确发音。
马小小：“毫……”
“真棒！说的一次比一次好了！”秦樱又拍拍手鼓励马小小，然后从桌上拿起一架小飞机玩具，在空气中划第三声的发音过程。
“小小你看，我们要先把舌头往下，往下压，然后再往上收。”
秦樱再次示范道：“好——”
马小小：“毫……”
“好——”
“毫……”
……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秦樱还教了马小小几个食物和水果的名字，虽然最终结果全都和最开始的“好”一样，无论怎么纠正都还是读不标准。
但秦樱并不过分强求，毕竟马小小才刚开始进行训练，这个学习速度已经很不错了。
昨晚姨妈突然大驾光临，今天上班时秦樱不出意料地提不起精神来，心情也比较低落，但都在可控范围内，没太影响到她上课的状态。
中午下课后，秦樱和其余老师一起领着手牵手排排走的孩子去一楼食堂吃午饭。
等到小豆丁们都坐下开始吃饭后，秦樱才和苏槿去窗口拿饭，两人端着餐盘面对面坐在了食堂最里面的餐桌，这儿的视线比较广，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孩子。
苏槿拿起筷子，看着不远处认真吃饭的马小小，感叹道：“樱樱你简直太厉害了，连马小小这么难搞定的孩子也能教好，她现在居然都可以不粘着你自己一个人吃饭了耶！进步好大。”
“付出越多回报越大嘛。”
秦樱勾起唇角，但笑容却显得有几分疲惫：“这一个多月应该是我自从工作以来最累最累的一段时间了，但好在艰难的阶段熬已经过去了，之后教起来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一个月前，秦樱连午休时打盹做的梦，都是梦见自己抱着哭泣的马小小在办公室里想办法哄她，然后梦醒了，又面对现实中真的在哭的马小小开始犯头疼。
苏槿注意到她脸上的倦意，关切道：“樱樱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啊，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秦樱轻摇了摇头，说：“我昨晚睡得挺好的，是来姨妈的原因。”
“这样啊。”苏槿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嚼碎之后咽下，然后回忆道：“好像樱樱你每次来姨妈脸色都不太好看欸，我感觉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些虚啊？”
“我虚吗？”秦樱看着自己抬起的胳膊肘，有点不相信地说：“我可是有肌肉的人，应该不虚吧。”
苏槿笑道：“我们当特教幼师的谁胳膊上没点儿肌肉啊，不然怎么能治得住不听话的小孩子呢？但有肌肉和身体好又不能划等号。”
苏槿用筷子指着秦樱：“你看看你，身材这么瘦，胃口又这么小，午饭只吃一点点，你不虚谁虚。”
“我的这份只比你少了一个菜好不好。”
对比她和苏槿的餐盘，秦樱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冤枉。
苏槿筷子戳进米饭里，说：“一个菜不是菜啊？虽然现在的主流审美是喜欢白幼瘦，但樱樱你也得注意一下身体健康和营养均衡。”
“哎呀我知道。”秦樱低头塞了一口饭，说：“我平时身体其实挺不错的，能上坡能跑步还能同时抱起两个娃，只是生理期稍微虚了点而已，没事儿的。”
“你要是真知道，就不会这么瘦了。”苏槿把土豆丝里的花椒挑出去，问：“那待会儿睡午觉的时候，樱樱你就别去午休室守着了，回办公室休息吧，留我和张老师两个人照管孩子们就够了。”
“没关系我可以的。”秦樱连忙拒绝，她解释说：“我早上是吃了布诺芬的，现在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有点提不起精神而已。”
上次痛经给她造成了莫大的心理阴影，所以秦樱今后都打算在生理期的第一天就先发制人，把止疼药给吃了，以绝后患。
“就是因为提不起精神，所以你才应该好好休息啊。”苏槿劝道，“不然你下午的课怎么上？”
秦樱：“那……好吧。”
“这才对嘛，有时候我看你工作狂那样儿我都害怕，生怕有一天你低血糖，从台阶上摔下来。”苏槿夹了满满一筷子青椒炒肉放到秦樱的盘子里，“多吃点多吃点，吃饱之后困得更快好睡觉。”
秦樱扬起眉毛：“给我夹这么多你吃不饱怎么办呀？”
苏槿：“没事儿，不够再去窗口让阿姨打呗。”
……
午饭后，秦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从工位下的收纳箱里拿出小枕头和被子，思考了几秒后又放了回去。
她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弟弟秦逸打视频电话了，平时只是偶尔会在微信上发消息，聊一聊最近过得怎么样。
现在秦逸应该也刚吃完午饭，大概率正呆在卧室里，所以秦樱就给他打去了视频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屏幕上出现了秦逸清秀的小脸，表情有点惊喜，似乎是没想到姐姐会突然打视频过来。
秦樱用手语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是樱桃大规模成熟的季节，家里的樱桃采摘园即将迎来很多顾客，这一个多月通常是秦樱父母最忙的时候。
秦逸：爸爸妈妈很忙，我就在家里刻木头，有时候会去樱桃园那里帮忙，搬东西或者算账。
秦逸：姐，我又刻了几个木雕，拿给你看看。
比划完这句后，秦逸赶紧起身去后面的柜子里拿他的辛苦创作出的作品。
电话这头，秦樱背对着他扶额深吸一口凉气：
又来了又来了！
我到底要怎么评价才能既不蒙骗自己的良心，又不伤害他幼小的心灵啊！
就当秦樱疯狂地尝试在脑海里遣词造句，结果却发现自己的脑子空空如也、一滴不剩时，秦逸已经抱着四个拳头大的木雕重新坐到镜头前。
他把怀里的木雕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上，每个木雕之间的间隔都要保持一致，像个认真完成了暑假作业，开学后乖乖把作业本上交等待老师批改的小学生。
虽然这位小学生的“字迹”有些狂野，写出的“答案”也和正解相去甚远，但至少有一点值得大大表扬，就是态度相当端正。
秦樱看到他右手食指和左手大拇指都贴着创口贴，瞬间没有了说实话让弟弟对自己的水平有点正确认知的勇气。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还是继续夸吧，谁让他是我弟呢。
而且话又说回来，能把木雕刻得丑成这样，应该……也能算是一种天赋吧？
毕竟又不是只有漂亮的东西才能被称作艺术品，丑得标新立异，让人耳目一新，也是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啊！
这么给自己洗脑后，秦樱顿时心安理得了不少，然后从头一路彩虹屁夸到尾。
秦逸一边腼腆地笑着接受他姐的夸赞，一边在心里怀疑自己真有这么厉害吗。
……
两人聊了十来分钟，然后秦樱就披着被子趴在枕头上开始睡觉。
下午下班之后，秦樱去菜市场逛了逛，买了她接下来一周要吃的新鲜蔬菜和水果，然后回家做饭。
因为今天午饭吃得稍微有些超标，所以晚餐秦樱就要控制一下，只喝了碗热牛奶泡麦片。
其实如果把这碗麦片换成其它高热量食物的话，比如炸鸡、麻辣烫、烧烤、火锅，体重也不会因为这一顿的放纵而增加多少。
但因为秦樱本人已经习惯了这样严格限制卡路里的生活，在午餐已经“过量”的情况下，晚餐如果不少吃一点的话，她就会因此变得非常的焦躁不安，每隔半个小时就会跑去称一次体重，晚上也很容易失眠。
所以现在控制饮食对秦樱来说，不仅仅是为了让她不再发胖，更重要的是，这能帮助她维持住正常的情绪和心态。
随便把晚饭解决掉后，秦樱瘫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想找部喜剧电影。
突然，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秦樱爬起来一看，发现居然又是谢随。
秦樱滑动接听：“喂，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