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
凌厉剑势从后而来,游龙只是身姿一扭便躲了过去。
那女子一刺未中,快步上前,扭转手腕,横扫起挑,左右切削,一边出招一边说道:“村子被屠,孩童被掳,男为奴女为娼,受尽屈辱与折磨,你却加入魔教与之为伍……”手中宝剑变化极快,招招直逼要害,却都被游龙以游身步躲开,双手抬都未抬,始终只想着尽快离开。
“谢青师姐,帮我。”
另一名被唤作谢青的女子应声上前,拔剑刺出,招式连绵不绝,一气呵成。
游身步刚练不久,方才躲避一人勉强坚持,现如今两人齐上,游龙扭转游步不及,衣服已有几处破裂,不得已抽出袖中游龙枪头挡下一招,却始终只守不攻,步步退让。
见游龙拿出武器,两名女子体冒金光,以真气加持宝剑,合攻游龙,逼得游龙连连后退。
“世人都说你杀害同族换来生存,是与不是?为何连鹏连英死了,而你却安然无事……”那女子声高似喊。
此话一出口,游龙体内玄阴真炁暴涨,一股阴寒黒炁游贯周身,双眼樱红,仿佛邪魔降世,抬起游龙枪头横向一扫,仅此一下便逼退了两名女子。
“一琳师妹,你没事吧?”谢青关心道。
“你还学了如此妖法,你简直无可救药。”张一琳满眼飞泪,已不顾其他,再次上前,使出全力,连出数招,却被游龙轻松挡下,明显力所不及,周身金光之上开始被玄阴真炁所侵蚀,逐渐暗淡……
张一琳边出招边吼道:“爹娘死于魔教之手你忘了吗?全村被屠,你忘了吗?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随着声音的渐大,每次出招的力度也随着加强,金光缓缓重燃精纯。
游龙胸口郁闷,“啊……”苦痛嘶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挡下张一琳刺来一剑,欺身上前,左手一把抓住张一琳的衣领,谢青见状急忙上前,游龙抬起右手奋力一击,以玄阴真炁震开谢青,对着张一琳怒目而视,大声吼道:“我没忘,我永远都不会忘。”
被游龙抓住衣领的张一琳持剑的右手无力垂下,金光褪去,泪眼婆娑地看着游龙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加入魔教?为什么你要帮着魔教胡乱杀人?”
“哈哈哈哈……”游龙仰头笑着,笑声由小变大,逐渐近乎癫狂:“全村的大人被杀了……小孩被掳……”游龙猛然看向张一琳,大声吼道:“除了你……”稍微停顿,继续说道:“全村除了躲在地洞的你,无一幸免。你倒好!让白仙山的人救走了,可我们呢?”
“你快放开她。”谢青大叫一声 ,正欲上前,张一琳满眼泪水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游龙抹了抹嘴上的血渍继续说道:“我们可没有你这么好命,你也知道,他们抓走我们,男的为奴,女的为娼,受尽屈辱与折磨,你也不过是听别人说一说而已,你感受过吗?你知道我们受的是怎么样的凌辱和折磨吗?你知道当连鹏死在我刀下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连英,她死在我怀里,你知道我内心有么绝望吗?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游龙大吼一声:“说啊!”
也许是张一琳也感受到了游龙的痛苦,流着眼泪看着游龙,颤抖的双唇再也抖不出半个责备的字眼。
“你在白仙山好吃好住,高人指点,我们呢?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挨打,只要一不留神就可能丢了性命,每日心惊胆战,终日惶恐不安。你感受得到吗?”游龙双眼睁圆,眦目欲裂地说了一声:“啈?你说啊!”
张一琳依然只是流着眼泪听着,心中也是悲痛不已,逐渐忏愧。
“我被逼着和连鹏互相残杀,连鹏拿着刀出现在我眼前,我想着让他杀了我,可是连鹏抓住我的手,将刀捅进他的胸膛,他用命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你知道我背负的究竟是什么吗?”游龙吼道:“你以为只是屠村的仇吗?”
张一琳用力地摇着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
“前几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连英,把她救了出来,可是她却在我眼前自杀,死在我的怀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只是为了求一个体面的死法。”游龙颤抖着身子,疯癫地笑着说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我求你了,别再说了……”张一琳捂着耳朵,疯狂地喊着。
“你以为这就完了?喂春药,喂五石散,每天都是十几个人一起……”
“不要再说了……”张一琳再也忍不住,推开游龙,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哭喊道:“不要再说了……”
谢青上前搂着张一琳,却不知如何安慰,游龙站在一旁看着张一琳,眼中滴下几滴泪水,玄阴真炁渐渐淡去,像是多年的委屈得到了宣泄,心中也似乎轻松了不少。
张一琳在谢青的怀里尽情大哭,游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离开,也许只是因为想要多看张一琳一眼,想要上前安慰,却也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缓缓转身……
“等等。”谢青突然叫道。
游龙冷冷问道:“还有什么事?”
谢青看了张一琳一眼,这一句‘等等’像是在帮张一琳叫的。
张一琳心情稍缓,抽泣渐渐变轻。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俊龙,你跟我走吧!别再回去了。”
“跟你走?”
张一琳点了点头:“嗯,跟我走,白仙山会收留你的。”
“仇!不报了吗?”
张一琳:“师父会想办法的。”
“若真是如此,何须让你等到今日?你连下令屠村的是何门何派,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告诉我白仙山会帮我们报仇?”游龙转身看向张一琳:“你觉得呢?”
“可是你身处魔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万一……”
“万一让你们白仙山其他人遇到,我将死无葬身之地?”游龙冷哼一声:“游龙项上人头在此,有本事尽管来拿。报仇!我会用我的方式。”说完,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连鹏和连英的事……我错怪你了。”
“呵呵……”游龙冷冷说道:“与他们兄妹所受的苦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话说回来。”游龙深深吸了口气:“连鹏真的是狠,他死了,获得了解脱,而让我这个活着的人更痛苦。”说完,玄阴真炁包裹着游龙枪头飞身离去……
“掌柜的,那位客官已经喝了两日了,会不会出事啊?”
掌柜无奈地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趴在桌上的游龙说道:“客官,您已经在小店喝了两日……”
模模糊糊地游龙抬起头来看了掌柜一眼,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丢给掌柜,醉醺醺地说道:“给我滚……”
掌柜接过金子,也不敢再去打扰,半弓着腰后退:“是……是……”
游龙端起酒壶,喝上一大口酒,酒水一大半挥洒在衣服上,门口一个人影走来,站在了游龙身前:“走开……”游龙醉醺醺地叫了一句。
那人拿着一颗药丸塞进游龙的嘴里,一把抓住游龙的肩头将他拖走……
游龙迷迷糊糊地睁开,光线有些刺眼,游龙揉了揉眼睛,酒意已退,却头痛欲裂,用力甩了甩头。
“醒了?”
游龙看去,江泽正坐在桌前,“护法,你怎么来了?”再次拍了拍脑袋,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如果是秦臻,刚才你已经死了。”
游龙冷冷一笑。
“胆子很大嘛!身边没人,居然敢在这闹市之中醉酒,不要命了?”
“心情不好,所以喝了几杯。”
江泽喝了一口茶淡淡问道:“是连英的事吗?”
游龙翻起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点了点头:“嗯。”
“所以你就在这里找死?”
“护法如何找到我的?”游龙放下茶杯。
“九州各地的眼线又何止是我合元宗的人。”
游龙再次倒上一杯茶:“护法找我何事?”
江泽喝了一口茶问道:“秦铭的事是你安排的?”
“嗯。”游龙淡淡应了一句,喝了一口茶,心想:‘江泽是要怪罪于我吗?’
“你要复仇我能理解,而且我也希望你帮我打压秦臻,只是觉得你有点急了。”江泽斜视看了游龙一眼:“连英的死,让你上头了?”
游龙再次倒茶喝茶,没有回应。
江泽突然双眉紧蹙:“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何事?”
“你究竟拿了秦臻什么东西?”
“没有啊!”游龙先是轻松回答!然后假装疑惑问道:“怎么了?”
江泽盯着游龙看了好久,说道:“那为何秦臻下令,全宗上下尽快获悉你的行踪,一经发现,随时上报!”
“前两天才暗算他的徒弟,这也不奇怪吧?”
“我看着不像,那秦铭回去当日我刚好在场,当他告诉秦臻自己白仙山追杀受伤一事,秦臻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有可能是你干的,然后就没有追问的意思。可是当他在秦臻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秦臻是暴跳如雷,还指名道姓地骂你小子‘诡计多端’‘城府极深’。”说着,江泽看了游龙一眼问道:“你究竟和秦铭说了什么?”
“我只说了一句话。”游龙冷冷一哼,喝了一口茶说道:“回去问问你师父,玄阴真炁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泽一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游龙也不慌,早已想好说辞,虽说有意让秦臻着急,却不想让江泽知道其中原由,这是他与秦臻的博弈,而秦臻也一定会与自己有瞒着其他人的共识:“这是元阴老祖让我说的。”
“他为何让你说这句话?”
“我也不知,只是元阴老祖让我来处理石晓婷与秦铭闹翻一事,叫我顺便说上一说,看看能不能激怒秦臻。”游龙假装问道:“护法,玄阴真炁和玄阴真经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这玄阴真炁就是玄阴真经对炁的称呼。”江泽疑惑自言道:“难道?秦臻真的修炼过玄阴真经?”
“照这么说,那他不是很厉害?”
江泽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传闻,秦臻跟合元宗上任宗主都在修炼玄阴真经,但是玄阴真经可不是那么好练的,不是至阴之体或者没有灵药扶持,修炼之人很容易受玄阴真炁反噬……”
游龙淡定地喝着茶心中想着:‘这些我比你清楚。’又问道:“那什么是至阴之体啊?”
“就是很特殊的体质,我就不多做解释了,反正你我都不是。”
“那什么灵药可以帮助修炼之人不受玄阴真炁反噬啊?”
“药王谷谷主炼制的冰火魄。”
游龙再次问道:“那你说秦臻常年闭关,就是受玄阴真炁的影响?”
“传言如此,所以这些年来宗门大小事务他从来都不管,就算是他的堂会,也交由别人打理。也就当年你村子后山出现异光,秦臻不知从何得到消息,说有可能是冰火魄出世,才亲自去了一趟。”
“锵”地一声响,游龙不由得将手中茶杯捏碎。
江泽知道游龙心事,并没有理会,而是问道:“难道当日他丢的是玄阴真经?”
“可我确实没有拿到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是应该随身携带吗?”
江泽摇了摇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游龙:“你说,我们现在回去碰碰运气行不行?”
“想多了,那秦臻要是真丢了玄阴真经,肯定把堂会翻个底朝天。哪还轮得到我们去碰运气!况且,他不就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着急的吗?”
游龙眉毛一挑,端起茶杯:“也是。”
“会不会是有人侥幸活下来偷走了?”
游龙暗暗发笑,心中想到:‘这要是让你知道剑南天没死,你还不得把事赖在他头上?’
“今日来找你,只是顺便和你说一下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
“什么事?”
江泽:“对于新门派一事,本来宗主还在考虑。可是近日你给秦臻添了不少麻烦,急着想要扩充人员,已经动手了,想着给你留点汤喝。”
游龙讪笑道:“还是护法疼我啊!”
“可是……”
游龙问道:“可是什么?”
“秦铭照秦臻指示去收服新门派,可是秦铭去了三个门派,硬是一个人都没有带回来。”
“什么意思?”
江泽:“据说所有人誓死抗争,完全没有归降的意愿。其中还有不少修为颇高之人,且功法怪异,甚至还有主教密不外传的招式,秦铭虽然毁了门派,但也折了不少人进去。而且大部分人是逃走的,秦铭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哦。”
“在此之前,我得到的情报是,几个新门派用的门规与教义都是我们天元教创教初始所用……”
游龙明白了江泽的意思,天元教的初始教义,教予大家的是如何感恩回赠,善待他人,对教中的人要亲如兄弟。后来才慢慢演变成现如今大家眼中的魔教,那么这些新的门派其实就是想用初始的教义扩大势力,且极力反对如今的魔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天元教在很早之前就分离出两个流派,遵从初始教义只在少数,又衍生出更多旁支。所以这些是从主教出来的也不奇怪。”
游龙点了点头。
“你还想去吗?”
“想,但是方式不同。”
江泽:“怎么不同?”
“我只想遣散他们。”
“什么意思?”
“我去收服他们,得到的结果必定和秦铭一样。弄不好把自己折进去。”游龙看着江泽一眼问道:“护法,你身处合元宗,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
江泽喝了一口茶,看着游龙问道:“你想说什么?”
“坐上宗主之位,争取天元教教主之位,然后呢?”
江泽陷入了沉思。
游龙继续说道:“其实护法也没有想过要像魔君一般大开杀戒,涂炭生灵,在游龙的眼里,护法也不过只是想要有所一番作为,证明自己,不枉人生在世一场。”
江泽端着茶杯邪笑看着游龙:“继续!”
“只要他们不惹我们,我们何必去赶尽杀绝,男子汉大丈夫,用计不用力,我们想要的是一统天元教的出门人,以及天元教。届时地位高崇,自然受万人敬仰。手上少沾点血,也让自己好睡点。”
江泽缓缓放下茶杯,笑着在游龙肩头拍了拍,起身走向门口,打开房门,停下了脚步说道:“你的仁慈让我觉得你还有良心,不知道为何……这样的你,会让我心安,希望你的仁慈将来不会变成杀你的利器。”说完,右手一抛,一个纸团丢在了桌上,径直走了出去。
打开一看,之上的地图标注着好几个红点,游龙知道,这就是那些新门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