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无序
当哈利看到塞勒涅跟在父母身边进到包厢的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产生了快乐的泡泡。只是那些泡泡很快就破掉了,因为她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穿着考究、端庄有礼、整个人站得笔挺,像橱窗里漂亮的展示人偶。
当然,这倒不是说塞勒涅平时就是截然相反、不修边幅的样子。在学校,她的金发也是这样梳得整整齐齐,从来不像他的头发一样乱蓬蓬;课后请教功课时和教授们讲话也是轻声细语,格外有礼;就连两节连上的魔药课上站着熬魔药也不会站姿懈怠,总是安静又仔细地处理药材,胸前的银绿领带服帖地扎在领口。就连假期在家里格外放松,也不会像自己一样,因为突然没了约束就完全不顾形象。
但他总觉得,即便在那些时候,塞勒涅看上去也更生动活泼一些。
好在,她没有让哈利觉得陌生太久——跟在父母身边打完招呼以后,她就在他身后的那一排坐下了,而且就在他正后方——她低下头和他打招呼时长发垂到他脖颈处,有点痒,还伴着淡淡的茶花香味。
卢多·巴格曼很快就冲进了包厢。在得到部长许可后,他抽出魔杖,指着自己的喉咙说道:“声音洪亮!”然后他说的话就像雷鸣一样,响彻了整个座无虚席的体育场。他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回荡,响亮地传向看台的每个角落。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欢迎你们前来观看第422届魁地奇世界杯赛!”
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他听到塞勒涅在他耳边用熟悉的、带着一点点亲昵的抱怨说,“本来想下午在营地里找找你们。结果爸爸妈妈拉着我见了好多人,还有他们那些朋友。过来之前听巴格曼说你们也在这个包厢,来的路上我简直怕你们打起来。”
“我没有看到标着‘塞尔温’的帐篷。”看台右侧因为保加利亚国家队吉祥物的出场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哈利不得不向后紧靠在椅背上,仰着头侧过身让塞勒涅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看到一双含笑的蓝色眸子,突然想起上个学期末他还没来得及向塞勒涅求证的问题。
不过他还没听清塞勒涅又回答了什么,滑向赛场的、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女人在赛场中央起舞了。她们的皮肤像泛着柔光,头发在脑后飘扬,让人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只感到一种极度的喜悦,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哈利觉得自己晕乎乎的,脑子里想要做一些特别了不起的事情——比如从场馆中央跳下去——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脑子里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股淡淡的茶花香又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让哈利放弃了脑子里不成形的念头,转而下意识地追寻花香味的来源,于是伸出了手。
“你要这个吗?给你一个好了。”从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塞勒涅困惑的声音。
音乐停止了。哈利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拧着身子,正回身握住了塞勒涅的手腕。她手里拿着一把爱尔兰队的三叶草形扇子,眨着蓝眼睛看着他;坐在她身边的父母忍不住悄悄打量着这个方向。他赶紧松开手,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媚娃是会让人脑子不太清醒的魔法生物。你已经还算好了。”塞勒涅笑眯眯地轻轻摇了摇扇子,指了指另一边的罗恩。后者做出了似乎要从跳板上跳水的姿势,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哈利看到韦斯莱先生和赫敏把罗恩一起拉了回来。爱尔兰队的吉祥物也入场了,小矮妖撒下漫天的金币,媚娃带来的梦幻似乎在场馆里消失了;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有清醒过来。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塞勒涅身上的茶花味比带着魔法的生物还要吸引人呢?他不是应该像罗恩一样想要冲过去吗?
不过在他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巴格曼已经响亮地为两队出场的队员做介绍了。首先出场的是穿鲜红色长袍的保加利亚队——七位选手里没人能比他们的找球手更万众瞩目。威克多尔·克鲁姆长得又黑又瘦,皮肤是灰黄色的,一个大鹰钩鼻子,两道黑黑的浓眉,看上去就像一只身材十分巨大的老鹰。真难以相信他只有十八岁。
爱尔兰队则是身着绿色球衣,背上都用银线绣着各自的队名。哈利看了一下手里刚刚被塞勒涅塞进来的三叶草形扇子。难道是因为这个配色和斯莱特林很像,她才支持爱尔兰队吗?
随着四只球蹿到空中,裁判吹响口哨,比赛正式开始了。哈利从来没见过这样精彩的魁地奇比赛:作为一个十分了解魁地奇的内行,他看出爱尔兰队的追球手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超一流的素质。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十分协调,好像彼此都能看透对方的心思。十分钟内,爱尔兰队已经将比分变成 30:0,引起穿绿衣服的支持者们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喝彩。
随着比赛进行,两队的吉祥物在本队进球时或者跳舞助兴,或者变成不同的文字。可是保加利亚队整体水准与爱尔兰队差距很大,到 130:10 的时候,赛场甚至变得不受控制了,需要部里的官员入场一起维持秩序。
双方的击球手都表现得毫不留情:特别是保加利亚的沃尔科夫和沃卡诺夫,他们根本不管手里的棒子击中的是球还是人,只顾拼命地狂挥乱打。爱尔兰队的击球手奎格利则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一只飞来的游走球击向克鲁姆,克鲁姆躲闪不及,被游走球迎面撞上。
“连世界杯上都会有这种程度的犯规,你以后可不能再说我们不守规矩了吧!”在震耳欲聋的欢呼、抗议混杂中,哈利听到塞勒涅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
她贴得太近了,也许是为了让他能听见——但是事实上她说的话是他最后才注意的,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说话时擦过耳边的呼吸。
“你不会希望斯莱特林比赛的时候也把我的鼻子撞坏吧!”哈利大声回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也没用的,你看,林齐已经发现金色飞贼了!”
只见爱尔兰的找球手突然向下俯冲,爱尔兰的支持者们又纷纷起立,再次掀起一股绿色的波浪……可是克鲁姆紧随其后。他已经追上了林齐,与他平行了,两人再次向地面俯冲下去——林齐第二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抓住了——克鲁姆抓住了——比赛结束了!”哈利大叫。
克鲁姆鲜红的袍子上闪烁着斑斑点点的鼻血。他轻盈地升到空中,高高举起拳头,指缝里露出一道金光。
记分板上闪动着比分,保加利亚:160,爱尔兰:170,而观众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慢慢地,就像一架巨型喷气式飞机正在加速,爱尔兰队支持者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响,最后爆发出无数喜悦的狂喊。
“现在,爱尔兰队的队员在他们吉祥物的陪伴下绕场一周,魁地奇世界杯赛奖杯会被送到顶层包厢!”巴格曼洪钟般的声音说道。
这时,顶层包厢被神奇般地照亮了。两个气喘吁吁的巫师抬着一只很大的金杯进了包厢,把它递给了康奈利?福吉。保加利亚队员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包厢的两排座位之间,轮番与自己的部长和福吉握手。
接着上台的是爱尔兰队的队员。特洛伊和奎格利把奖杯高高举起、观众们爆发出雷鸣般的鼓掌欢呼,哈利的手掌都拍麻了。最后,爱尔兰队离开包厢,骑着扫帚绕场一周。
他在这样的时候非常、非常不合时宜、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身后的塞勒涅。当找球手正常比赛的时间一半放在寻找金色飞贼,一半放在躲避游走球上时,是很难再有多余的时间去注意场上坐了什么人、谁戴着什么样的装饰的。
所以上个赛季格兰芬多夺得魁地奇学院杯时,她会在人群中欢呼,为他雀跃,还是更遗憾于斯莱特林与胜利失之交臂呢?
“在想什么?”
肩上传来的轻拍让哈利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包厢里的人都已经站起身来,顺着楼梯下去了,塞勒涅正站在他后面。
“没什么——比赛很精彩。”他随口说道,“晚上爱尔兰队会有庆祝活动吧?”
“也许吧。”她笑了一下,指着他胸前的玫瑰形徽章,“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对于找球手来说,是自己抓住金色飞贼更重要一点,还是队伍胜利重要一点?”
如果诚恳地回答这个问题,应该说“团队胜利更重要”。但是虽败犹荣的威克多尔·克鲁姆和他精准的判断、灵活多变的假动作赢得了全场的掌声,证明了自己的个人实力,这又是作为同位置的找球手,让哈利无比向往的。
但是塞勒涅看上去也并不是真正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摘下了衣服上的徽章,把它放在他手里,“我们在学校见了,哈利。”
很快,离开体育场返回营地的潮水般的人群就把他们包围了。当他们顺着被灯笼照亮的通道往回走时,夜空里传来粗声粗气的歌声,小矮妖们不停地在他们头顶上穿梭飞驰,挥舞着手里的灯笼,嘎嘎欢笑。
哈利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幻想着像克鲁姆那样飞翔,也许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境——他只知道韦斯莱先生突然大喊起来。
“起来!罗恩——哈利——快点儿,起来,有紧急情况!”
哈利猛地坐起身,脑袋撞在了帆布上。
“什—什么事?”他问。
隐隐约约地,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营地上的声音变了。歌声停止了,他听见了惊叫声和人们慌乱奔跑的声音。抓上衣服奔出帐篷,这是哈利见过的最混乱的场面:在响亮的讥笑声、狂笑声、醉醺醺的叫嚷声中,人们纷纷朝树林里跑去。接着,一道绿色的强光一闪,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一群巫师紧紧挤作一团,每个人都把手里的魔杖向上指着,一起向前推进,慢慢地在场地上移动。他们的脑袋上戴着兜帽,脸上罩着面具。在他们头顶上方,四个挣扎着的人影在空中飘浮,被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就好像地面上这些蒙面巫师是操纵木偶的人,而他们上方的那几个人是牵线木偶,被从魔杖里冒向空中的无形的绳子控制着。其中两个人影很小。
帐篷燃烧的熊熊火光中,空中漂浮的几个人逐渐清晰起来:是营地管理员罗伯茨先生和他的妻子、孩子。戴着兜帽的人群尖叫起哄,似乎以捉弄他们为乐。
韦斯莱先生叫他们所有人都进到林子里去。原先照亮通往体育场的彩灯现在已经熄灭了。树林里有一些黑乎乎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走着,小孩在哭闹,紧张焦虑的叫喊声和说话声在他们周围寒冷的夜空中回荡。
赫敏点亮了魔杖,照着蜿蜒的小路。罗恩被树根绊倒了,在蹲下扶起他时,一个拖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哼,长着那样一双脚,很难不被绊倒。”
哈利、罗恩和赫敏猛地转过身来。德拉科?马尔福独自一人站在近旁,靠在一棵树上,抬着下巴冷漠地看着他们。他抱着双臂,看样子刚才一直在透过树缝望着营地上的混乱场面。
“如果你们非要一直和她在一块,”他不耐烦地说,浅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那就抓紧时间逃跑吧!你们不希望她被人发现吧?”
他冲赫敏点了点头。就在这时,营地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如同扔响了一枚炸弹,一道绿光霎时照亮了他们周围的树木。
“你这是什么意思?”赫敏不服气地问。
“格兰杰,他们找的就是麻瓜。或者如果你认为他们认不出泥巴种——那就试试看,继续亮着光让他们都来找你吧。”德拉科对愤怒得想要冲上去的罗恩轻轻地笑出声,“我猜你爸爸叫你们都藏起来吧?他准备做什么——去把那些麻瓜救出来?”
“你的父母呢?”哈利火了,说道,“在那边,蒙着面罩,是不是?
德拉科把脸转向哈利,脸上仍然微笑着。“我说……即使他们是那样,我也不想告诉你,对不对,波特?”
赫敏已经没有耐心,哈利被她拉着,和她还有罗恩继续上路了。小路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一个个都紧张地扭过头,朝营地上发生骚动的方向张望。
他们顺着漆黑的小路走进越来越深的树林,一边继续寻找着其他人。路上,他们看到一群小妖精对着一袋金币说笑、三个巫师围着媚娃吹牛、巴格曼脸色苍白,直到来到了树林的正中央。这里似乎只有他们几个,周围安静多了,于是就在这坐下。
哈利却难以平静下来。如果马尔福的父母真的在那群蒙面的巫师中制造骚乱,那他为什么要提醒他们,那些人找的就是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师?他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一时间另一个名字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如果是塞勒涅让他提醒他们呢?那她现在在哪里呢?她的父母去帮助魔法部维持秩序,她一个人能去哪里呢?
然后,没有一点征兆,一个声音突然划破了寂静。这声音和他们在树林里听见的其他声音都不一样,它发出的不是紧张的喊叫,而像是一句咒语。
“尸骨再现!”
接着,从哈利的目光拼命想穿透的那一片黑暗中,冒出一个巨大的绿光闪闪的东西。它一下子跃上树梢,飞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