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另一位嬷嬷就差没上前去捂她的嘴了,四周张望了下无人留意此处动静,才接着控起炉子火候来。
依雯有些魂不守舍的穿过南边院子,心下合计着这事儿怎么跟知宁禀告,转角跨过门槛却看见依夏步履匆匆的往前走,她冲依夏招了招手,唤了好几声也不见依夏回头,她不由心道这是怎么了……
加快了脚步往宜园中赶去。
积云千重,雪如柳絮飘飘而落,宜园里房门紧闭,知宁捏着依夏递过来的信件凝眉不语。
“小姐,春娘子说之前派去盯着郑四少爷的伙计一个月前就失了踪迹,想必也与这信有关。”
知宁再次扫了眼寥寥几字的宣纸,有些发愁。
依夏从宝琢楼回来后,便在马车上发现了这封信,车夫说依稀看到有个家仆打扮的汉子在周边徘徊过,倒也没注意他有没有往马车里塞东西。
说到家仆,让知宁不由联想到阿吉上午刚禀告过自己的事情。
两相合计,本以为派人跟踪郑钧这事办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眼下那伙计估摸着已经被他扣下,若是宣扬出去,不仅对自己的名声有碍,对于夏府……
何况今后那举人还要科考,恐也遭人耻笑。
但她思忖,这郑钧想来也不是什么泼皮无赖,不就是让她过两日去宝琢楼见上一面么。
宝琢楼是她的地盘,她如今又成了亲,若是想逼迫自己,也不会现在才挟着人要见她。
想通其中关节,知宁便放下心来,将信件放置妆奁中,“近来楼中生意如何?”
“孙掌柜倒是说一切都好,他也在帮小姐培养些新的伙计,以免小姐开分号时人手短缺。”
知宁“嗯”了声,听见外头风声渐响,寒意阵阵,才知已然落起了小雪。
“小姐。”依雯在外头轻轻敲门。
库房婆子装了好些银炭送过来,都是上好的货色,依雯灌好了汤婆子领了个小丫鬟进来添炭。
“这暖炉套子的针线一看就是二姐做的。”知宁接过手仔细抚着上面精密的刺绣,是一对比翼齐飞的鸟儿。
想起二姐与那侯门之中的姐夫,不禁感慨二姐又是秉着怎样的心情中给她绣出了这么恩爱的比翼鸟。
“小姐……”依雯立在一旁轻声唤道。
知宁将汤婆子捂在怀中,看着依雯一脸支吾的模样,有些奇怪。
“怎么了?有话只管说来。”知宁搅弄着小厨房送来的燕窝羹吩咐。
这丫头可不像是能藏得住事的。
依雯绞着手指:“咱们府中靠库房处的厢房中住了位病人,小姐可知那病人的来头?”
知宁回忆了片刻,成亲之前那位举人曾与她提过两句,只说那人是他夏家养病的客人,病得很重,立契之时知宁也答应了他会帮他照拂一二,倒是没细问。
见自家小姐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依雯上前将今日所听之言连同那位婆子关于南苑中的事情一并告诉了知宁。
“哐啷”一声,知宁手中银勺松落在桌案上,“花这么多银子赎的竟是位少年郎,还出自类同于烟花之地的……南苑?”
知宁有些咋舌,听着就不像是这位举人能做出来的事,况且这夏家的底细她也探听的十分清楚,怎能与这南苑中的人扯上关系呢……
不过,她至今未见过那位少年。
脑海中却鬼使神差浮现那位举人说过的话——“毕竟我也不会有什么心仪之人。”
难道说,他答应与自己立契,并不是因为一时困窘?
而是因为他所爱为世人不容?
知宁撇撇嘴,“难不成这举人好男风?”
想起他确乎是对任何人都有着深深的距离感,加之这后宅之中又皆是婢女婆子,倒真不曾看出什么喜好来。
“我记得我将那位清丽可人的云儿派去侍奉姑爷了,改日唤她前来问一问。”
依雯听着自家小姐的话儿,似乎并没有嫌弃这举人有断袖之癖,不禁疑问:“小姐就不怕姑爷今后与那少年……”
“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小姐该如何交待?”
知宁秀眉一拧:“此事不可轻易传扬出去,在外头也要想方设法帮姑爷包瞒,切不可露了什么马脚。”
这位如今顶着她夫婿名头的举人,对知宁来说,以后还有用处。
好男色也没什么不好的,野史记载中也有暗晦龙阳之好的风流名士,不然这上京中怎还会有南苑这等混乱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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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地处大祁以北,冬日绵长而湿寒,这两日来,雨雪纷纷不断,寒风刺骨,路上叫卖声都少了许多,寻常百姓皆闭门过冬。
山郊之外,气候更加严寒,若无充足的御寒之物,冻僵而死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是以夏府在过冬一事上,并不敢马虎,知宁畏寒,马车内铺满了细密柔软的羊羔毛皮,炉子上温着热茶,香气清雅,在这四方空间中沁人心脾,暖意融融,就是这紧挨着窗户端坐着的举人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象牙白圆领直缀配上玉镶银带流苏,若隐若现的大片莲纹刺绣衬得他温良似玉,脸上表情却十分淡薄,从袁家陪知宁归宁回来后,上了马车便一目不错的从透光不透风的绉纱望着外面,与方才在袁家谈笑风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喝盏茶吧,今日辛苦你了。”知宁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卫琛。
因为入翰林的调令还在等吏部批文,怎么也要流转个两三日,所以今日知宁归宁时,袁知赫便热情地招呼了这位妹夫,先是领着他将袁府转了个遍,还在书阁下了好几盘棋,让知宁一通好找。
后又灌了他几杯新挖出来的梅花陈酿,好在卫琛酒量尚可,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
“多谢。”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伴着芳冽之气袭来,知宁才感知,这酒或许是极其醉人的。
“我记得你与我说过,那厢房中养着的病人是你的客人?”知宁捧着汤婆子问道。
卫琛修长的手指端着精致小巧的釉瓷茶瓯,应了句“嗯”。
“不知现在病养得如何?可能出来见人了?”
面对少女的问题,卫琛眼眸中泛起狐疑之色,不知她有何用意。
“将养的差不多了,过几日你就能看到,我让他到望斋中跟差。”
“诶?”知宁樱唇微启,难掩震惊之色。
看着少女娇憨的模样,卫琛放下茶瓯别过头望着白雪皑皑的窗外:“若是袁小姐不喜,我便再为他另寻个去处。”
“不不不!”知宁摆了摆手,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倒差点棒打鸳鸯。
“你的人由你安排便好,若是还需要……”
“嘘,先别说话。”正在望着窗外的举人突然转身一把捂住了知宁上下开合的小嘴。
知宁蓦地瞪大了双眼。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只听一声高喝破空而响。
“黑甲军入城,行人避让!”
知宁乘坐的马车原地停驻,马儿焦灼的嘶鸣起来,不安地踏着步子。
那举人泠冽干净的松木香味笼罩着知宁的全身,温热的手掌贴着知宁柔嫩的小脸,让她呼吸急促起来。
似乎感觉到手掌心传来异样的痒意,卫琛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低沉的嗓音在知宁耳边响起:“对不住。”
知宁大口呼吸,微摇了摇头,便隔着绉纱往外望去。
黑甲军是大祁皇帝亲自精心训练过的一支军队,大祁皇帝年轻时十分好战,曾一度在马背上打天下,为稳民心,护大祁安泰,黑甲军一直坐阵上京附近军营,听诏令才得入城。
知宁盯着身着重甲的兵士训练有素的从街道并排而过,顷刻间,道上的白雪遍布足印,声势十分浩大。
莫非是又要打仗了?
黑甲军有骑兵开道,进城后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皇城而去。
知宁轻吐出一个气,头一回离军队这么近,除了敬畏之意倒还生出几分紧张之情。
“黑甲军入城,怕是又要起战火了。”
“可是两年前卫国公不是将北戎人驱至千里以外了吗?黑甲军专克北戎蛮子,难道这些北戎人又回来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少了卫国公,龙骧军也不见踪迹,真是奇怪……”
知宁坐在马车上,听着茶楼上看客们众说纷纭,吵吵嚷嚷的,街道上反而热闹了起来。
车夫挥着鞭子,马车渐渐往前驶动。
知宁这才收回往外看的目光,朝车内安坐的人问道:“你觉得黑甲军入城是要攻打北戎人吗?”
卫琛双手握拳放在膝上,陈酿的后劲十足,他半阖着眼漫不经心回答:“不一定。”
“为什么?”知宁追问。
卫琛对上她探询的视线,薄唇轻启:“北戎虽然好战,天寒地冻之时,他们会选择在王庭休养一段时间,不会太长,但也不会现在出来游掠,所以……”
“所以什么?”
少女凑近认真聆听,杏眸清澈的能印出自己的剪影,卫琛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饮而尽,还是不解这醉酒后的渴意。
“所以可能是别的部落。”
这也算是卫琛的猜测,毕竟大部分北戎人都被卫国公领军驱散至天恒山以北,想要这么快东山再起,怕是不太可能。
“除了北戎人,还有别的部落在我大祁边疆吗?”
知宁有些不解,她对上京以外的地方知之甚少,很多东西都只能从游记上学得个大概。
卫琛抿唇不语,边疆何止北戎一族,只不过因为北戎常年独大,导致其他部落式微,但现在北戎被驱散,谁也不清楚如今边疆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