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知宁接过手，往脸上比了比，问了问立在一旁的依雯：“这样能认得出我来么？”
“小姐天生丽质，在人群中就算戴了面具，婢子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油嘴滑舌。”知宁轻嗔一句，转过头在摊贩上挑了几个面具，递给身旁的举人，“你长得俊俏，逛街也该遮掩一二才是，我瞧前面还有抛绣球招婿的富家小姐，这上京身份尊贵的人比比皆是，若是被别人看上，我也保不住你。”
卫琛将手中的兔子面具端详了一番，有些哑然失言，眼前少女兴致勃勃戴上了挑选好的重明鸟面具，半张脸在灯火阑珊中泛着熠熠金光，她眨巴着水光潋滟的明眸问：“你不喜欢吗？这兔子多可爱，你戴上我看了心情也会变好。”
这是在暗指自己让她心情不好了？卫琛抿了抿薄唇，有些不情愿的将面具戴了上去，少女才捂嘴偷笑起来。
走到杂耍处，各式艺人大显神通，舞刀弄枪、钻圈、蹬轮的戏台穿插其间，知宁忍住拍手叫好的冲动，张大着双眼一时之间看也看不过来。
不远处几个面色不善的仆从拥着一大腹便便的商贾迎面走来，立在卫琛身后的雁书登时如冰水浇头，绷直了身子提醒般唤了一句公子，如一头蓄势爆发冲击的猛兽，紧盯着那一行人。
卫琛自然也认出了那位商贾，正是南苑的主人曲老板，不怪雁书反应大，拜这姓曲的所赐，雁书武功尽废，如今只能剑走偏峰，学些旁门左道。
看着南苑的一行人越走越近，雁书饱含杀机隐在人群之中，忽然一杂耍技人从口中喷出一条巨大的火龙，人群沸腾起来，拍手欢呼着往后退散，几支五彩缤纷的舞龙舞狮队随即跃了出来，将熙熙攘攘的百姓冲得四分五散。
“小姐，小姐……”依雯焦急地在人群中大喊。
自家小姐没有身临其境感受过这些热闹的景象，在人群中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依雯紧跟其右，在火龙喷出来的一刹那她用手掌遮了遮眼，可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小姐竟在自己眼皮子下不见了。
“姑爷……”依雯看着卫琛的背影挤了过去，“姑爷，小姐不见了。”依雯喘着粗气，声音颤抖。
眼前高大清梧的身影听到自己的话后，似乎愣了一瞬，旋即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质问：“在何处不见的？”
“就在喷火龙的戏台下，婢子一时没盯住，小姐就不见了……”依雯忍不住自责，带着一丝急促的哭腔。
卫琛一路都跟在知宁的两步之外，只不过因为南苑那一行人的出现，让他分了心神，这才将人给看丢了，看着街市上密集的人潮，他只能吩咐身边仆从快速分头寻人。
夜市花灯灿烂迷离，知宁抬手侧头躲闪刺眼的火龙时，重明鸟面具不慎滑落在地，她下意识俯身去捡，却被涌动的人群挤得差点摔倒。
此时，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扶住，从汹涌的人流中带她撤到一旁稀疏的坊铺下，“姑娘，你没事吧？”
知宁闻声抬眼望去，面前男子长身挺拔如玉，一袭蓝色云纹劲装，墨发被银冠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带着说不出的洒脱随意。
“我，我没事。”知宁挣开他紧紧钳制自己手臂的手，顺势福了个礼：“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刚才若不是他将自己从人群中带离出来，自己恐怕就被人流踩成肉饼了，盯着自己满是污痕的裙摆，知宁心有余悸。
“姑娘不必多礼。”男子虚虚扶了一把，将手中之物递到了知宁的面前，“姑娘俯身可是在寻此物？”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知宁不慎掉落的面具。
看着金色的面具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知宁露出一丝欢喜之色，连忙应道：“正是。”
她伸手欲要将面具接过来，却见眼前男子脸色一变，弯腰低声说了声，“姑娘请恕在下得罪了。”
知宁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他戴上面具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
坊铺的台阶前传来女子气急败坏的呼喊，“湛哥哥，湛哥哥……可恶，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只见五六个仆妇连带着小厮簇拥着一位身着锦绣绫罗的娇丽女子四下寻人，那女子张望着左右，气得跺了跺脚，“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我分头去找啊，围着我做什么！”
“郡主，此处人流太多，保证您的安危比较重要，您还是回酒楼等着，说不定我们将军办完事就回来了。”
“哼，说得好听，如今仗都打完了，他还能有什么事？今天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人给我找出来！”淮阳郡主张扬的眼神扫过周边坊铺。
不远处一白一蓝身影相拥，灯影重重下，绰约难分，大祁民风还算开放，一些年轻男女会借着上元佳节私下相约，淮阳郡主心中不屑，轻嗤了一声，真是胆大包天！
转过头便寻去了别处。
等淮阳郡主领着仆妇小厮离去后，眼前男子才放开了知宁。
知宁又气又恼，刚要扬起手往他脸上扇去，那男子十分有眼色的躬身行礼认错，“在下名叫奉湛，实在无意轻薄姑娘，若是姑娘因此生气，在下愿意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姑娘进门，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原来眼前男子竟是大破北戎的将领——奉湛。
知宁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无措。
“不管是哪位府上的千金，也轮不到你来娶。”
低沉清冷的声音自右侧响起，知宁看向来人，他背光而立，周身气场阴戾骇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忽明忽暗，眼梢带着一抹薄红，像是在寒风中奔走过许久。
“姑娘，这位是？”奉湛直起身子挑眉打量着卫琛。
知宁脸上带着愠怒的微红，刚要开口解释，卫琛从阴影中跨步上前，将她藏于身后，“在下名叫夏淙，是她的夫君，奉将军该称她一句夏夫人才是。”
那举子半边身子将她护在了身后，坚韧挺拔的身影此刻似乎令人格外安心，走失在街头被人轻薄的委屈一涌而上，知宁垂着眼眸，胸膛中如被塞了一团棉絮般堵得慌。
听到眼前的佳人已嫁为人妇的消息，奉湛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目光仍然不舍得从知宁身上移开，语气诚恳地说：“奉某刚刚有不得已的苦衷唐突了夏夫人，是奉某之过，改日定会亲自登门致歉，还请夏夫人海涵。”
卫琛见他一心盯着自己身后的人儿不放，脸上显出几分凌厉之色，“奉将军北戎一战威名远扬，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良家妇女，如果告到圣上面前，将军岂能全身而退？夏某劝诫将军一句，烈火烹油之际更要谨言慎行，不然只会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哦？你敢？”奉湛欺身上前面，带着凛凛气势，他见眼前此人一身素服，又无家丁相随，想来不过是寻常百姓，如今他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朝中新贵，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他费尽心思躲避淮阳郡主的纠缠时，人山人海中，看到一名神韵清逸的女子戴着金色的面具，站在结彩悬花的街道旁，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众人惊慌间，她脸上的面具不慎滑落，通明的灯火映着那出尘脱俗的容颜，如繁星坠落凡间，直直撞入了他的胸膛，无形中操纵着他难以控制的向她靠近。
想必一见倾心便是如此。
没想到一切竟被眼前男子捷足登先，他带着敌意的目光扫向卫琛，“不知这位公子家住何处？官居几品？今日不过是误会一场，改日我定会……”
“不必了，奉将军。”知宁听到奉湛问起卫琛的出身，有些心慌，官场之上欺软怕硬的事她也听父亲抱怨过不少，如今眼前这举人还要准备科考，与这姓奉的过不去不见得是件好事。
“奉将军也说了方才所为不过是无奈之举，小女子与夫君走散，多亏奉将军挺身而出将我带离人潮，免遭人群踩踏，如此一来，便可两相抵消了。”
“奉将军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郡主身边的人仿佛又寻过来了。”知宁往人群中看了看。
如果知宁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宝琢楼探听消息的册子上，正好记录下了淮阳郡主对奉小将军颇为欣赏的言论，所以刚刚奉湛之所以戴上面具拥抱她，不过是掩人耳目，为了躲避郡主的追踪罢了。
果然，奉湛脸色微妙地变了一瞬，他将手中面具递给知宁，扬唇一笑，语气暧昧不明，“夏夫人有心了。”
卫琛劈手接过，二人对视间，似有暗流涌动，奉湛不愿在此处多加逗留，桀骜不驯地冷哼一声从他身边擦身离去，蓝色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人群之中。
知宁轻呼一口气，心想总算把这尊大神送走了，在大街上就说什么三媒六聘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卫琛转手将面具交到知宁手中，叮嘱了一句，“拿好。”
刚才这举人想为自己出头，却被自己拦下了，奉湛所言无礼，想必刺激到了他，知宁眨巴着眼睛忿忿而道：“这位将军仗着自己打了胜仗竟然如此嚣张，实在可恨，来日清泓你要是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一定要为我出了这口恶气。”
她顺势抡起了拳头在卫琛面前晃了晃，“定要打得他落花流水，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