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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对于麻醉科的医生来说,每一次手术都需要谨慎又谨慎。对于秦卿礼和列昂尼德来说,两个人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姜鹿这个脆弱的omega少女能不能从昏迷中醒过来,别直接长眠不醒了。
绑架和杀人,区别还是蛮大的。
秦卿礼对姜鹿唯一的仁慈就是把她扔进地下室的时候在她身下垫了一张防水的帆布,上面甚至依稀可见白色的氢氧化钠粉末残留。绑架的计划来的匆忙,在地下室竖了个平板镜头对着姜鹿,打开视频后秦卿礼就和列昂尼德回到了小别墅的上层。
地下室长久不用,谁愿意在哪里呆着。
等着视频里的姜鹿把苏醒后的疑惑,惊恐,挣扎,绝望都演完,又躺回防水布上无助痛哭的时候,秦卿礼才不情不愿的从沙发上挪下来,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推门进去后秦卿礼就看见姜鹿背对着门口侧躺,瘦弱的脊背瑟瑟发抖,就连哭泣都开了静音。
地下室湿冷,秦卿礼裹着一条披肩,如同夜枭,优雅的落在姜鹿面前。
“我知道你醒了。”秦卿礼站在那里等了片刻,姜鹿也只是躺在那里不敢动作,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秦卿礼也不准备等下去,甚是不耐烦的说道。
姜鹿浑身发抖,撑着地坐起来,她背对着秦卿礼把头深深埋进膝盖中:“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看你。我不知道你是谁。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会报警。我谁也不说。求求你放过我…………”
“……”秦卿礼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缠着听澜这么久,你应该你知道我是谁,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抓你过来。”
姜鹿双手捂住耳朵猛烈摇头:“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转过来。”秦卿礼耐心告罄,“还是你想让我把姜姁一起请过来?”
不知道是哪一个名字打动了姜鹿,她捂着耳朵的手缓缓放下。她还是背对着秦卿礼,瘦弱的脊背依旧是在颤抖。
“转过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姜鹿弓着腰瘦弱的脊背仿佛要穿透皮肤,她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后才敢转过身,她依旧是低着头,不敢看秦卿礼。
秦卿礼看着不断发抖的姜鹿,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请过来?”
姜鹿猛烈摇头。
“说吧,谁让你接近秦听澜大的?”秦卿礼活动了下膝盖,列昂尼德识趣的搬了椅子下来。地下室阴冷,冻得秦卿礼肩膀略有不适,她裹住披肩,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微抬着头,睥睨着姜鹿。
“不……没有,没有人让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个朋友。没有人要求我做这些。”姜鹿还是摇头,她好像已经吓傻了,只是机械的摇头否认,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秦卿礼开始怀疑自己的是不是下药的时候手狠了点,下多了把人吓傻了。还是脆弱的omega都这个样子,一点风吹草动就击穿了他们的精神?
不管是哪种原因,秦卿礼都烦的要命。
秦卿礼给列昂尼德使了个眼神,列昂尼德上前蹲在姜鹿身边,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或者是喂了什么东西,姜鹿算是安静了下来。她侧躺在防水布上,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眼神空洞的看着秦卿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破开曾经精致的妆容。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接近秦听澜?姜姁告诉过你什么?”秦卿礼手挡着嘴,打了个哈欠,浅色的眼睛却不见疲态,依旧如同尖刀锋利冰冷。
“我没有……我没有什么目的。”姜鹿嘴唇干裂,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我只是,想要一个朋友,一个哥哥。”
“哥哥?”秦卿礼嗤笑一声,厌恶的偏过头,“秦听澜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让他做你的哥哥?”
“哥哥……我从小,身边只有妈妈……我好想,好想见到我的爸爸,好想和兄弟姐妹一起长大……我好想回来,回到爸爸身边……”姜鹿眼神涣散,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大滴的泪水滚了出来落在防水布上,一声、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秦卿礼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列昂尼德,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药下多了,看起来姜鹿已经看见她太奶在桥边挥手了。列昂尼德给了秦卿礼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秦卿礼不信。
“你爸爸?你爸爸是谁?”秦卿礼明知故问,她平静地打开手机,将镜头对准姜鹿。
“我不知道……”
秦卿礼失望挑眉:“你不知道你爸爸是谁,又缠着秦听澜叫哥哥?”
“他是我哥哥……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我不知道,我不应该知道……”
秦卿礼迅速消化姜鹿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如果药效够强劲的话,看来是有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能明说,姜姁不能明着告诉她只能让她自己猜,猜来猜去姜鹿就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一些推测。只可惜,她们这对母女,不敢去验证。
秦卿礼还记得当年祖母的眼神,年老的omega女士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后来信托上面一条一条的限制条件和祖母的遗产分配更是直接表达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老夫人依旧是余怒未消。
只是这么多年都夹着尾巴躲在外面,连姜鹿生父是谁都不敢透露的她们,怎么会突然回来。
秦卿礼不在乎她们是回来做什么的,只在乎究竟是谁给她们的勇气。
“父亲是谁都不能知道,那你们怎么敢回国的?是谁告诉你们可以回来的?”秦卿礼起身,踩着细跟的高跟鞋走到姜鹿面前。列昂尼德警惕的看着姜鹿,似乎在担心这个甚至都无法站立的omega少女暴起伤人。
秦卿礼不喜欢穿高跟鞋,但是却脱不下它们。鞋跟尖细高耸,托起她的身高,拔高她的气势,让她在面对男性alpha的时候不需要抬头。她站在姜鹿面前,在她面前投下挥散不去的阴影。
姜鹿扭过头,眼睛睁大又眯起,想要将目光聚焦在秦卿礼脸上。那双眼睛费力睁大,却又被流不完的泪水模糊,她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
秦卿礼俯下身,还是听不见姜鹿说了什么,但是却看见姜鹿手指艰难抬起,试图去抓秦卿礼的裤脚。列昂尼德往前半步却被秦卿礼一个手势叫停,秦卿礼冷漠地看着姜鹿动作,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抓住自己的裤脚,看见泪水如雨从她眼中滴落。
“姐姐……”姜鹿嘶哑地说道,“姐姐……我想见你……我等你来接我,等了八年……他们说你生病了……我害怕,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姐姐……我等你来接我,等了八年……”
姜鹿紧紧拽着秦卿礼的裤脚,艰难撑起身子朝她挪动,可秦卿礼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轻而易举的甩开了她,带着列昂尼德转身离去。身后传来的,只有姜鹿喑哑哭声。
姜鹿小时候生活并不美好,即使姜家从来没缺她们钱花,但是也不允许她们回国。姜姁的姐姐定期回来看她们,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姜姁又开始发疯一般哭闹。每当这时候姜姁的姐姐就只能将她缩在房间里,带着年幼的姜鹿离开短暂的离开这个家。
姜鹿问姨娘,是因为自己练琴不好吗妈妈才会生气吗。姨娘只是沉默摇头。
姨娘是罕见的女性alpha,职责重压之下她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从姨娘和母亲的争吵中姜鹿听出,似乎是母亲做了什么错事才导致姨娘压力倍增。
可是在母亲哭着咒骂“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拦着我?你们不也是想借着我去搭上秦家!凭什么现在又来指责我!”之后,姨娘就再也不职责她了。
血亲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即使母亲痛骂姨娘虚伪、双标、伪君子,过十分钟两个人还是可以像无事发生一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可是姨娘终究只是定期来,其余时间姜鹿生活里除了母亲就只有练琴。
姜鹿小时候姜姁带着她上了无数乐器、绘画、舞蹈、马术等课程,在展露出对于小提琴的天赋后姜鹿的生活立刻被小提琴填满,每天练到手臂麻木。这样的强度对成年人来说都是艰难,更何况几岁的小孩。
可姜鹿对此唯一的反抗就是,在某一年的暑假,从托管班逃走,挤上地铁坐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在塞满世界各地的游客的广场上,姜鹿才意识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姜鹿哭的打嗝时候,她遇见的是同样放暑假的秦卿礼。
“小朋友你家长呢?你哭什么?诶诶诶?怎么了?你是国人吗?你会说中文吗?诶诶诶??哥!哥!哥你过来!我捡到个小孩儿!”
姜鹿还记得秦卿礼十几岁时的手足无措,还有秦卿礼转头时长可及腰的棕色长发拂过皮肤的触感。
大概是雏鸟情节,对于这样一个同样会说中文的大姐姐姜鹿有着强烈的依恋。秦卿礼小心的擦去自己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姜鹿拽着秦卿礼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看着朝着两人走来的秦慎悯和宋怀瑾。
秦慎悯看见姜鹿后表情有一闪而过的微妙,但很快又换上那副温和的笑容,他站在几步远之外,那双浅色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姜鹿,眼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冷淡。
“你妈妈呢?”秦慎悯笑着问姜鹿。
姜鹿将自己身体藏到秦卿礼身后,怯生生的看着秦慎悯,摇了摇头。
“我刚才问了,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又不知道自己家在哪。”秦卿礼善解人意的替她回答。秦慎悯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倒是宋怀瑾从兜里变出两块硬糖塞进了姜鹿手里,和秦卿礼两个人逗小孩去了。
姜鹿含着硬糖泪眼朦胧的看着秦卿礼,秦卿礼那个时候刚分化不久,脸颊上还是没有褪去的婴儿肥,在学校里被约束出了逆反心理,在校外即使再热的天也披散着一头长发。兄长朋友围绕着她,她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抱着兄长的手臂撒娇。
父母、兄长、朋友,秦卿礼在这些人的簇拥下长大,在姜鹿求而不得的人簇拥下长大。姜鹿发现自己连嫉妒都做不到,秦卿礼获得这些获得的如此轻而易举,轻松的仿佛和姜鹿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姜鹿不嫉妒秦卿礼,她只是,疯狂的渴望过上秦卿礼的生活。
秦慎悯看了一眼时间,拍了拍自己妹妹笑道:“走吧。找个警察把小妹妹送过去,剩下的就交给警方好了。”
可姜鹿是个落地响,秦卿礼抱着她的时候她就睁着一双墨色的大眼睛小声抽泣,五大三粗的黑叔叔警官一接过她就放声大哭。反复几次搞得秦卿礼和黑叔叔都有些尴尬,一行人只能一起前往最近的警局把姜鹿放下等她家长来领人。
大概是察觉到秦卿礼要离开,姜鹿死死拽着秦卿礼的衣角不撒手,嘴一瘪又要哭。秦卿礼本就耳根软,姜鹿一哭更是搞得她手足无措。秦慎悯看了眼手表,转头告诉妹妹演出要开始了,宋怀瑾也催促秦卿礼尽快离开。
犹豫片刻后,秦卿礼只能狠心将姜鹿抱到椅子上,,可姜鹿还是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秦卿礼叹了口气,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小妹妹,我只是离开一会儿,就一会儿。很快我就来接你了好不好啊?”
年幼的姜鹿知道,再耍脾气也没有用,她只能放开秦卿礼的衣角。
片刻后姜鹿没等来秦卿礼,等来的只有自己的母亲。可姜姁到警察局后却没在第一时间找她,她趴在警察局的窗户上,怔怔盯着不远处秦卿礼和秦慎悯的背影。
列昂尼德把车停在省道边上,这里是城市远郊,人烟稀少,触目所及都是荒芜的土地和林场。列昂尼德感到肩膀被秦卿礼拍了几下,转过头就看见秦卿礼呲着牙笑的有几分狡黠:“下来让我试试呗。”
毕竟是雇主,列昂尼德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看着秦卿礼哼着小曲坐在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后列昂尼德才问道:“您不是不会开车吗?”
秦卿礼关上车门,摇下车窗,冲着列昂尼德眨了眨眼:“没事儿啊,又不需要开车,会踩油门就行了。”
列昂尼德心中突然警铃大作,还没来记得拦下她就看见秦卿礼一脚油门踩到底,改装过的SUV咆哮着冲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两车相撞后的巨响,一辆家用小车被撞出省道,翻滚着滚下土坡。
“……”列昂尼德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经验丰富的特工面对这个场面也只能沉默以对。
列昂尼德还没跑过去就看见SUV的车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秦卿礼从车上蹦下来,甩了甩凌乱的刘海儿,沿着土坡一路滑到了那辆翻倒的小车旁边,列昂尼德赶紧追上。
女alpha身体素质一向异于常人,列昂尼德看着秦卿礼轻松扯开日产民用车变形的车门,把女司机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出来。
列昂尼德这才看见,女司机是姜姁。后面秦卿礼再做什么列昂尼德就不意外了。
他看着秦卿礼搜出姜姁的手机,一瓶矿泉水浇在姜姁脸上洗去她脸上的血污,抓着姜姁的头发像是摆弄头模一样调整角度解锁手机屏幕,然后将姜姁随手扔在一边。
秦卿礼抬起头,冲着列昂尼德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把人装车上了。
在后备箱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姜姁清醒了片刻,她看着秦卿礼,被塞住的嘴里挤出几声音节,而秦卿礼站在一步远外,低下头,对姜姁笑道:“好久不见啊姜女士。现在我们来聊一些,十几年前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