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
微风吹起少年额间的碎发，浅棕色的眼眸下是一池春水。
周朔抽出插在兜里的手，站直对着许丽凤说：“前久开学转来的新同学。”
“开学转来的？”
“对，这学期转学来的，前久和我成了同桌。”周朔一板一眼的回答着许丽凤的问题。
许丽凤心里有了底，慢慢往前走，周遭静了下来。
走到楼梯拐角处时，许丽凤又再次开口阿谀周朔道：“我家宝贝儿子也有喜欢的姑娘了，我家阿朔长大了。”
周朔被说中了心事也不恼，也不辩驳，只在上楼时默默伸手扶着许丽凤。
楼梯人少，大多数人多往电梯走，很少有人走这，说一句话楼梯间便回荡着一股浅浅的回声。
周朔嘴角勾了勾，上了二楼时，一手扶住楼梯把手看着许丽凤，语气重了两分，问道：“可是这是正常的吗？”
“哪里不正常？”许丽凤反问。
“我说不到问题的中心，我和她一起说过的话还没有一篇散文《春》的字数多。”
许丽凤膝盖早年在厂里受了伤，歇了会后，又抬步上了阶梯。
“这篇文章有多少字？”
“全文七百四十六个字。”
他默默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动心？为什么会对她不一样？
许丽凤看着自家儿子，小时候总缠着她问十万个为什么，她总是要百度了才能告诉周朔，离婚后，家里贫困给他物质生活落了一大截。
“物理题难做吗？高中老师教的知识和初中不一样，我还记得你初中在班上还是吊车尾，怎么高中就是第一了。”
周朔依旧用孩童时求知的眼神看向许丽凤，思考着：“因为知识遵循了能量守恒，以努力为基础转化的理解始终贯穿着全书。”
许丽凤笑了，“这很多问题，你找到了答案，其实是没有，题做错了可以再学，考试考差了可以再考，因为你永远有机会，因为你永远不放弃，可是感情不一样，它不遵循能量守恒，也不会一直机械运动。”
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让周朔又回到了懵懂无知的小时候。一如当年，他趴在许丽凤身前问天空中的鸟为什么会飞，而自己养的小鸭子不会。
周朔认真听着，许丽凤说：“青春期遵循的只有荷尔蒙和多巴胺，所以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女孩子，这个问题是亿万个细胞和身体的激素的答案。说句歪理，时间会考验一切，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是好事，证明我家阿朔长大了，可是这万一是细胞的新鲜感呢？”
他没有想过这么多，“我只是……”
许丽凤没给周朔回答的机会，推开安全出口的大门，说：“现在妈妈希望你还是以学业为重，女孩子在这方面更容易受伤，心思也更细腻，人生的路很长，有另外一个人陪伴走很幸运，可是这个人不应该是新鲜感带来的人。”
周朔点了点头，没在多说，许丽凤的话语很明白的告诉了他，这问题的答案要自己去找，但是眼下不合适。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周朔顿住身影，看向医院中看似慌乱实则步履稳健的众医护人员。
一间病房中传来尖叫声，医院人员破门而入，他和许丽凤静静待在一旁围观着全程。
一声轰走了一对男女，男子西装革履，女的一身艳红连衣裙，旁边还有几位家属的唾骂声。
“你给我滚，我高家看上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这个场面周朔见过，凭着配许丽凤听过那么多狗血电视剧的台词的经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吧，妈该回家了。”
母子俩进门收拾着东西，不再理门外的喧嚣。
国庆假期余额不足，本想回家见父亲一面，处理琐事但许丽凤早已打点清楚，生活仍然继续。
三日后，周朔等人接到了交警局的通知，说白色小轿车车主负全责，他们一车人因着司机紧急避险没有造成太大伤亡，司机在医院修养半月后就可出院。
那日许丽凤的话给了周朔一个提醒，他突然拿捏不准放任自己靠近温可做的是否对，是否过于唐突。他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这不是物理题，也不是拿手的技巧。
因着后背的伤，周朔索性让许丽凤给自己请了四天假，在家休息一下。
“一百七十八号，一百七十八号。”穿着黑色围腰，戴着口罩的老板娘在店里大声喊着。
程诺诺接过鲜花烤奶，放了两根吸管在塑料袋里，搂着温可走出了店门，“还好我反应及时，不然就被人抢先一步了。”
“这杯子上有标号，不会的。”
程诺诺插了吸管，两人走进文具店，货架上摆着大小不一的笔记本。
景川一中周边文具店颇多，但唯独状元金榜题名这家的生意最好，正值下午放学时间，店里面聚集了一堆学生。
温可挑选着碳素笔，高中笔芯是个消耗品，有时候字写多了手指疼，温可挑了几只自己惯用的0.5子弹头的，让腕间发力少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可仔细查看着所需物品，便利贴，修正带，黑色碳素笔，笔记本。
清点完毕后，温可走在书架后面，拉起程诺诺说：“我买好了，走吧。”
程诺诺放下漫画书，依依不舍的说道：“还有一话，可可你在等我一会，我看完这话就走了。”
温可放下小篮子，坐在阶梯上默默翻着手机。
简洁的对话框中，只有绿泡泡。
周朔一连三天没来上学，昨天中午她发消息过去时，半夜才得到一条回复。
她问周朔是不是伤的很严重，周朔只是发了一张医院的诊断说明。
她今日一早看见消息时，又追问了几句，现在还没有得到回复。
今早林旭戈见到她，也明里暗里让她不要多操心，说周朔只是在家偷懒，可是这种心脏牵着线的感觉总归让人不舒服。
“老板，我上次订的辅导书到了没？”
书店老板从凌乱的收银台后冒出头，看清来人后爽朗一笑说：“到了，早到了，给你留着呢。”
说罢，老板在暗蓝色的围裙上擦了把手，打开最底部的柜子拎出个塑料袋。
“这可是市面上最新的，多少专家学者一起编撰的。”
秦月妍接过连声谢谢老板。
温可微怔抬头看清了来人，国庆在浪花湾见过她一面，温可看着秦月妍微微晃动的马尾。
似是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下一秒，秦月妍转头看向了坐在楼梯间的温可。
入了秋的天带着凉意，与她一样目光里都带着陌生和探究的考量。
书店老板微信收款声响起后，秦月妍莞尔一笑，越过货架前选购的众人走到温可面前。
头顶的白炽光投射在方才晃动的马尾上，红色蝴蝶结凛然接住。
漫画书上落下一层影印，程诺诺也抬头看向来人。
居高临下，好奇，疑惑，打量在这狭窄的空间中，秦月妍是主导者。
仰头看人实在不舒服，温可站起身，语气日常，“有事吗？”
“我没有过多的意思，只是上次在我家和你们见面时，还没有和你，不，和你们好好打过招呼，正好今天遇见了，机会难得，怎么算也是校友，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秦月妍。”
秦月妍手掌放在半空，随性自在的话语让旁人纠不出一丝错。
温可象征性碰了一下秦月妍的手掌，很快又放开，“你好，我叫温可，可以的可。”
“可，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①。我听其他人叫你可可，我可以这么叫吗？”
“随意，一个代号而已。”
秦月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迟疑道：“我以前好像在哪见过你，你原来就在一班吗？”
程诺诺啪一声合上书，拎起装着零碎物品的篮子推开秦月妍，冷不丁开口说道：“走了走了，晚自习要迟到了，秦月妍下次有机会再聊。”
结账处在门口，眼下竟无一人，温可倒出篮子里的物品，慢慢等着结算。
“五十四块六。”
挑出二维码付完款，秦月妍越过两人看着温可站在门口：“我好像记起在哪见过你了，在……”
温可闲散地摆弄着袋子里的东西，“我没见过你，也不想见到你，萍水相逢有缘才来叨扰，借过一下。”
擦肩而过时，温可侧头在秦月妍耳畔补充道：“后会无期。”
秋风扫地，带起尘土，温可不善于人交流但态度却不会冷，今日对秦月妍的一番话，属实反常。
好一会儿，程诺诺抬头看向少女精致的侧脸，骨相优越，紧皱的眉宇间是忧愁。
踩着铃声进了教室，温可回到座位上时，韩然正叫她：“温可，吴女士让你去找她一趟。“
温可面色如常，“好，这就去。”
空唠唠的抽屉逐渐被填满，温可一样一样理好后起身走出教室。
傍晚的校园格外安静，秋季天黑得早，拐过理科A班时，温可透过窗户再次见到了秦月妍，屏息了一阵，迈着步子径直走过。
偌大的办公室里站满了来问题的学生，温可空着手来到了吴敏的办公桌前，“老师。”
吴敏从一堆试卷中抬头，看向温可，“昨天补课课本落这了。”
昨天体育课时王立萍安排一班同学体测，吴敏便又来给她开小灶。
“那个……”吴敏想了想，打开课本一页，说：“老师看了你的涂鸦，觉得画得挺好的，你看这石狮子画得惟妙惟肖的。”
温可指尖扣着衣角，这是她的老课本，在林美附中上学时用的，以前上课不爱听讲，总爱涂鸦，基本一本课本上都是画作。
拿捏不定吴敏的意思，温可默不作声，办公室里讨论声火热朝天，与这一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办公室里的华净老师是美术老师，她昨天一看你这涂鸦，觉得你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老师想问问你，你看你有没有其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