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将近五点的时候，天色暗下来，八个人坐在凉亭里歇息。
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几点了？”谢翊没力气地开口。
徐莹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回：“四点五十。”
“哦，那还不晚。”
谁知原本还靠在江淮肩膀边缘的孙艺溪突然直起身来：“啊我要走了！”
老头五点半下班，她得提前一点赶回家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这么早？”于森诧异地问。
“对，”孙艺溪急急忙忙站起来，跟他们告别，“我们改天再约！”
见状，其他人也不好再挽留，便抬起胳膊跟她告别：“注意安全。”
孙艺溪说好的，一时间却是没动。
直到江淮起身，留下淡淡一句：“我也回去了。”
孙艺溪这才笑着和他们挥手：“再见咯！”
他们俩一走，方悦涵想到她奶奶估计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吃饭，便也说有事先离开。
谢翊抹一把头上的汗，说：“我送你。”
又走了两个，剩下的四个人俩俩熟，徐莹和于森第一次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们都回家吧，一会儿雪可能会下得更大，到时候就不好走了。”徐莹说。
“可以。”
梁如夏点头。
她也要回家了，不然秦莉又该打电话了。
想罢，她掏出手机来想看看秦莉有没有给她发短信。
结果真有。
梁如夏连忙点进去。
【妈妈：公司临时有事，大概晚上九点回去。】
她抿抿唇，回了一个字：【好。】
等收起手机，发现凉亭里就陈肆川一个人了。
他坐在那里，因为一身黑衣，此刻与夜色有几分相融。
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走吧，陈肆川。”梁如夏叫他。
男生嗯了一声。
走去公交站牌的路上，梁如夏问他：“你骑自行车来的还是坐公交车？”
“自行车，”陈肆川回，“放网吧了。”
“那你就要先坐公交车回商业街咯？”
“嗯。”
梁如夏点点下巴，随后说：“那我跟你一起吧。”
陈肆川脚步顿了下，声音有些低：“你家似乎不在商业街那边？”
“确实不在，”梁如夏笑了下，“所以我先不回家。”
“商业街有什么好玩的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得珍惜一下。”
陈肆川神色微怔，也笑了。
“抓娃娃吧，这个还挺好玩。”
梁如夏听他的：“那就去这里。”
两人上了公交车，在倒数第二排坐下。
冬天昼短夜长，眨眼间，刚才还有点光亮的天空此刻已完全被夜色浸透。
梁如夏往窗外看去，只看得到一闪而过的一座座路灯，很久才能看见一两个行人。
大概因为是大年三十，所以都回家过年了。
陈肆川呢？应该是回他的租的房子吧，家里或许只有他一个人。
到了商业街站，梁如夏发觉平日里热热闹闹的那条街此刻也冷清了不少。
只有一些小摊小贩分散地摆着，三四十岁岁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偶尔吆喝两声。
“姑娘，买根糖葫芦吃吃？”
梁如夏刚下车，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她转过身，看见一个面目沧桑的大爷正跺着脚，和她对视着。
“这糖葫芦老甜了。”
梁如夏应声：“好，我要一根。”
“好嘞！”那大爷嘴哆嗦着，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去拿糖葫芦。
“多少钱呀大爷？”
“三块！”
梁如夏从兜里掏出钱，不料要递过去的时候余光中瞥见有人先自己一步伸出了手。
“大爷，您都卖我了吧。”陈肆川声音有些磁性。
大爷一听，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好，我这就给你包！”
梁如夏诧异地看向了他。
陈肆川察觉到她的眼神，弯了下唇，拉着尾音说：“怎么，看我这么多糖葫芦嫉妒了啊。”
梁如夏转而嗔他一眼。
非常嫉妒，嫉妒得她想伸胳膊给他一拳。
大爷把全部的糖葫芦都包好后看他们俩一眼，迟迟没有动作。
不知道给谁。
他有一种感觉，最后这几串糖葫芦最后会在这个姑娘手里，但毕竟是这个小伙子给他钱，理应先递给他。
于是说：“小伙子你拿着吧。”
陈肆川把钱给他。
大爷收好后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了啊，这回都卖完了，我得赶紧回家准备准备过年了。”
梁如夏听着，主动说了句：“大爷，新年快乐！”
大爷笑呵呵地回：“你们也是，新年快乐！”
看着五十多岁老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后，梁如夏抿抿唇：“走吧，也不知道电玩城关没关门。”
只是几串糖葫芦拦住了她的去路。
“干嘛，”梁如夏努努嘴，“我现在可是非常嫉妒你，小心我都给你抢走哦。”
陈肆川肩膀颤了颤：“那你抢走吧。”
“我不吃糖葫芦。”
“不吃你还买这么多。”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买这么多。”
梁如夏其实知道。
因为自己也不怎么爱吃糖葫芦，有点甜，还有点粘牙。
她从兜里掏出原本要给大爷的钱，随后一把放进陈肆川兜里：“买你一根，替你解决一点负担。”
陈肆川嗓音清澈，顺从地说：“谢谢梁老师帮忙。”
“客气。”
梁如夏接过糖葫芦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
“好吃么？”陈肆川问她。
“好吃，甜度适中，”梁如夏示意他，“你也尝尝。”
陈肆川望向手里那几串，最终还是没吃。
一串上面七八个，他估计顶多吃一个。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电玩城前。
意料之外，不仅没有关门，里面还有很多人。
梁如夏向前几步探头，发现大多数人和他们俩差不多的年纪。
走进去，各种交谈声传进耳朵里。
“到我了到我了！”
“靠，这篮球也太难投了吧，差一点我就能超过你了。”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哈，看哥给你露一手。”
“反正我什么时候超过你什么时候回家。”
“哎呀，我怎么就是抓不到娃娃。”
“没事儿，慢慢来，游戏币多的是。”
“今晚上抓不到我不回家了。”
“你爸妈不喊你回家看春晚啊。”
“不看，春晚越来越无聊了，还不如呆这里跟你抓娃娃。”
……
梁如夏左右看了看，在角落里找到一处无人的抓娃娃机。
“你先去占位置。”
陈肆川让她过去：“我去换币。”
梁如夏摇头，接着一转身跑走了。
站在原地的男生无声笑了下。
再回来，梁如夏怀里抱着一箩筐的游戏币：“我们抓完娃娃可以再去玩别的游戏。”
“嗯，都听你的。”
“你先抓，我看看你有没有变厉害些。”
陈肆川便把手里的东西给她，随手拿起几个币，投进去两个。
“抓洞口旁边这个hello kitty吧，这个好抓一些。”
陈肆川依言照做。
他摇了几下杆，等觉得差不多了，利索地按下了按钮。
“抓起来了！”
梁如夏压着声音，她趴在玻璃柜上紧紧盯着粉色的hello kitty。
很轻的一声，有东西掉进了缝里。
陈肆川弯下腰，再起身时，手上赫然是那只凯蒂猫。
梁如夏给面子地哇了一声：“可以诶。”
陈肆川将玩偶给她。
梁如夏有些犹豫。
思考一番最后还是接过来了。
回去就说是方悦涵和徐莹抓到送她的。
在梁如夏的鼓励下，陈肆川又试了几遍。
只不过，再也没抓到一个。
“得，运气都用完了。”
“没事，这让这只凯蒂猫的意义更加不一般了，”梁如夏晃晃手里的玩偶，眉眼弯弯，“我一定保护好它。”
“那我就放心了，”陈肆川向前一步，经过她身边时没忍住抬手按了下她的头顶：“到你了。”
这还不简单。
梁如夏自信满满地走到娃娃机前开始抓。
刚才屡屡抓空的钩子此刻几乎次次成功抓起，像前一秒坏了，这一秒又好了。
“哇，她抓娃娃好厉害啊。”
“也还行吧，他男朋友技术一般，半天就抓起来一个。”
“你还说人家呢，你一个都没抓到。”
不知道是不是说的自己，但梁如夏下意识侧头了。
正巧撞上说话的那名女生的目光。
议论被人家听到，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你抓娃娃真厉害。”
“我吗？”
“对。”
“谢谢，”梁如夏回以微笑，紧接着试探性地问，“需要我帮你抓吗？”
“啊啊啊啊真的吗？”女生指着自己身前的娃娃机，激动地说，“我想要这个哆啦A梦！”
梁如夏过去，认真地盯着娃娃机看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应该怎么抓。
女生站在她身旁，眼神热烈期待。
男生啧一声，两步走到陈肆川右侧，说：“同病相怜啊兄弟。”
陈肆川不紧不慢地回：“我抓到了一个。”
“……”男生忽然没什么话可说了。半响，再见到梁如夏成功抓起自己女朋友想要的哆啦A梦时，又开口说：“诶，你能不能问问你女朋友抓娃娃的诀窍是什么。”
陈肆川敛眸，说了句：“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
男生没反应过来，刚要继续问，忽地被女朋友一把抱住了胳膊：“抓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想问的话忽然就忘了。
梁如夏在这时走回去，跟陈肆川说：“我们去玩玩别的游戏吧。”
陈肆川自然说行。
两人就又去玩了别的。
七点的时候，他们从游戏厅出来往站牌走。
梁如夏本不想让他送，但是他说闲着也没事。
一个小时前还在的那些小摊小贩现在全都没了。
倒是有几家店还在开着。
有时候狂欢结束后，孤独不舍随之汹涌而来。
白天怎么这么短呢？
两人各有所想。
连续不断的烟花爆竹让他们回过神来。
这时候城里还让放烟花，年味儿也浓。
梁如夏抬头。
那些烟花五颜六色的，美轮美奂。
“梁如夏。”
“嗯？”梁如夏应着。
她发现陈肆川有事要和自己说时，会先喊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再说。
“你想好要去哪里上大学了吗？”
他问得有点突然，梁如夏轻啊了一声。
然后说：“想好了。”
“哪里？”
“我想去江大。”
南方的。
陈肆川嗯一声：“挺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想好了吗？”
“为什么？”
梁如夏又看向远处天空上的烟花：“以前我只是想想而已，不会很果断地说我就要去南方去江大，因为有很多因素影响着我。”
“那时候我只顾埋头学习，没有目标，但是现在有了，”梁如夏缓缓说道，“因为我们说好了的，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变好。”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觉得学习没有之前难了，放弃的念头也减弱了。
“你考你想去的清华，我考我想去的江大，我们都要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陈肆川没说话。
可他的梦想不止一个。
“到时候还能见到么？”
过了许久，他才出声。
“当然能，”梁如夏点头，“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而且也可以电话联系。”
男生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虽然并不明显。
“过完年去图书馆学习吗？”
梁如夏没立即回应。
她倒是想，但不知道秦莉会不会同意。
陈肆川察觉出她的犹豫，便岔开话题：“到了，再走就过了。”
“应该可以，”梁如夏停住脚步，“但不知道是哪天，回头我给你发信息，你看可以吗？”
“好。”
能见她一天是一天。
梁如夏成功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离开前，她想说些什么但没有说。
她看出来陈肆川也是，动了动唇，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梁如夏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随着窗外接连不断的烟花腾空升起，期待已久的数字终于变成了四个零。
梁如夏果断地摁下发送的按键。
与此同时，收件箱里也收到一条信息。
“陈肆川，新年快乐！”
她说。
“梁如夏，新年快乐。”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