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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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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积雪压断了树头的枯枝,一只灰背雀儿忒愣愣飞向半空,满府的家仆出动,打扫庭院积雪。

刚来的明溪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哪儿突来冒出来这么一位远亲,相爷那样看重,纷纷好奇。

有的说明溪生得漂亮,那美像戏文里的仙子一样,看惯了东京高门显贵家的嫡女,愈发觉得她与众不同。但也有的嗤之以鼻,山间乡野里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看着是个美人灯,不中用,上不了台面。

闲言碎语传到各个院子,府里三位姬妾听了风儿,扎堆儿的过来看望明溪。春晖苑里一下热闹起来。赵二娘桃三娘燕四娘围着明溪,嘘寒问暖,问她的爹娘,问她的师父,又问她打小的经历。

静月也是颜家的表亲,三位小娘都不曾见过,也不太知道她的事。明溪赔笑应承着,只说少华山瀑布下的桃林,是个清修的好地方。至于身世一概不提。旁边的相爷看下去,便咳嗽了一声,察言观色的燕四娘于是赶紧笑着解围:“快别把姑娘吓着,姑娘才来,还认生呢,问那些伤心事干吗。”

一时御史府的黄大人来府上邀相爷赏雪,相爷才被叫走了。锦樱进了院子,三位小娘十分乖觉,知道是夫人派她来的,很自觉的都不在这里碍眼,和锦樱打个招呼,起身一起离开。

屋子里就剩下侍候的秋蝉。锦樱一边审视明溪,心下一边犯嘀咕,明溪这举止,这满身的气韵,简直和当年的静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寒暄过后,终于问:“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

明溪站着回话:“师父说我戊子大观二年生的。“

锦樱点头哦了一声,抬手掐指一算,正好十五岁:“姑娘属鼠的?十二生肖占榜首,难怪姑娘聪慧机敏。“思忖了下,终于扫清了心中的疑虑,便笑起来道:“大观二年,正是相爷获罪被贬宣州的那一年?我记着那会儿七公子还不到三个月大,下着大雪生了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急得夫人整夜睡不着觉。“

既然明溪也是那一年生的,可见年份对不上,错怪相爷了。

“姑娘刚来,我本不该多嘴,但姑娘不是外人,你师父也算府里的表亲,我这倚老卖老的,有什么说什么,姑娘别见怪。我们颜家虽说世代簪缨,可到了相爷这一辈,入了京都才算真正显赫。府里七位公子,五公子六公子早夭,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都在外阜任职。四公子是四娘生的,年纪虽小,在军中刀山血海拼了一身的功名,七公子生来天资聪颖,六岁进宫伴读,七岁上的文章,连官家瞧了都赞不绝口。姑娘还小,不懂这里头的艰辛,颜家如日中天,那是几辈子人的心血,来之不易。姑娘既来到府上,相爷必会厚待姑娘。姑娘自己行事也要懂得分寸,咱们这样的大家子,最要紧的便是家族荣耀和体面。“

说是嘱咐,其实是立规矩,明溪听得明白,赔笑应是:“谢谢姑姑的教导,明溪日后自当谨言慎行。”

锦樱面上保持和颜悦色,一边也在从各方面试探和审视明溪,瞧她言语之间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一点不像山野里长大的孤女。可见这些年静月在她身上没少下功夫。转念一想,静月苦心孤诣教导她,好像一早便算准她会来相府,果真这样,那就不得不妨。

“姑娘别多心,我不过例行公事,府里的规矩给姑娘讲明白了,也是为姑娘好。姑娘聪慧,一点就透,我就放心了。在府里住着,可别生分,缺什么就让秋蝉去置办。”

锦樱说完终于起身离开,秋蝉紧跟着出去相送,明溪停在廊下没再跟过去。看样子锦樱似乎还有事要单独和秋蝉交待,跟着一去不回来了,明溪等了片刻,雪停了,满院流光,院墙外树头几只鸟打闹嬉戏,鸟鸣清幽,丰神悦耳。

明溪在少华山整日与山间飞鸟为伴,听着鸟鸣,便觉得亲切。出了院子走过去瞧,那鸟忒楞飞走了,树头落下纷飞的细雪沫子。

是一处穿堂长巷,南向开着月洞门,墙角一株白梅斜倚,只见树下门楹上题着“锦书轩”三个字。明溪回过神来,生怕自己初来乍到误入别处,让人笑话。便要转身往回走,她侧过身来,身后却有个声音唤道:“明溪妹妹……”

是个少年的声音,声音清澈,如甘冽清泉,不由引得人心神震荡。世上还有这样好听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白梅树下一位翩翩少年,琥珀窄袖长衣,青玉腰带,眉目俊朗。看他身形似乎便是早起在府门外匆匆一瞥的七公子。

明溪连忙低首,不知该如何应答,虚虚行个常礼:“见过叔原兄长。“

七公子颜川,表字叔原,他略显惊喜:“明溪妹妹刚来怎的知道我的小字?“

明溪道:“先前在山上时听师父提起过。“

虽然明溪没抬头,也知道他在审视打量她:“表姑妈有心了,我不曾有缘拜见她老人家,不想表姑妈倒识得我。”他问:“不知明溪妹妹平日喜欢读什么书?”

明溪微笑说:“并未正经读什么书,不过偶尔闷了,随手翻翻。“

“可懂诗画?”

她道:“略微知道一点。”

“那可曾习字?”

明溪摇头:“也不曾。”

“棋艺呢?”

明溪再次摇头,她一般都是拿黑白棋子摆布兵法大阵,下着玩儿罢了,何谈棋艺。他所关心的这些该是养尊处优的东京高门贵女才学的,明溪不过是个草木之人。琴棋书画师父本来精通,但师父并未传授她,师父传授她的都是爹爹遗物里的家学。被他这样一股脑追问,明溪有点自惭形秽,纵然她素来坚毅,此时此刻只觉得一阵窘迫。

“照这样说,明溪妹妹果真是位奇人,但瞧妹妹这通身的气韵,不染凡尘,该是如何修炼而来的呢。”

他觉得不可思议,并未有学识熏陶的人,竟有这般气质,难道是天生的?他愈发好奇,想一探究竟,禁不住满含笑意地再凑近她一步。明溪本能地连忙后退,一边躲避着他投射而来的目光,根本顾不上看他脸上的神情。是一种窘迫让她仓惶而不安,只想简短交待下,立刻离开:“风雪酷寒,今日冒昧唐突,叨扰兄长了,秋蝉还等着我回去呢,兄长留步。”

言罢再也未敢回头,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心头还在砰砰直跳。原来他便是出现在自己梦境里白马鲜衣的少年,未曾谋面,却似曾相识。可惜仓促的会面,几乎没看清他的容貌,脑海里留下的只是那个长身玉立的剪影。

她觉得自己十分可笑,那涌动的情绪竟这般强烈,仿佛他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唤着她:“明溪,明溪?……”

唤得她心神不宁,久久不能平静。

其时颜川也是同样的不能平静。

宫里的九殿下来府上邀请颜川赏雪,颜川没露面,锦书轩的婢女说七公子身子不适。到了夜里发起寒热来,可惜宫门下钥了,撑到天明才拿了相爷的拜帖请太医。

请来太医院的张院判给颜川诊脉,瞧完了说是受了风寒,以致旧疾复发。相爷和虞夫人吓坏了。这些年颜川每每触动旧疾,夫妇俩就提心吊胆,生怕他和六公子一样。

胎里带的顽疾,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大内太医院走马灯似的这些年想尽了法子,也不能根除。与颜川同年生的六公子,也是这样的顽疾,撑到十一岁上旧疾复发,到底夭折了,颜川这还算命大。

虞夫人急得直掉眼泪,相爷也是愁眉不展,这个暮年得来的儿子,脾气秉性最像相爷年青的时候。打小对他寄予厚望,可惜这个顽疾给拖累的,什么抱负都快消磨没了。

张院判在床榻前捻须斟酌了半晌,拿起笔来开方子。用的倒还是之前温补的老方子,只不过这回药里加了一味当归。

婢女拿了方子去煎药,张院判欲言又止,把相爷单独请到一旁,借一步说话,轻声问说:“七公子近日见过什么外人没有?“

相爷疑惑:“除了进宫见九殿下和淑公主,便在房里温书,并未见什么旁人啊。“

张院判道:“那可曾看了什么杂书?“

张院判说的隐晦,这里的杂书是指不正经的坊间情爱之物,市井下作的东西,颜川怎会瞧得上那个。他从小虞夫人看得紧,就怕他被那些东西乱了情志,从不让他沾染。

相爷于是笃定说没有:“院判觉得哪里有蹊跷,不妨直言。“

张院判捻须沉吟半晌:“这倒怪了,瞧公子的脉象,心神紊乱又似有欢悦鼓动。不过公子血气方刚,翩翩少年,正是万物萌发之际,即便没受外物干扰,也属正常。现如今还是以静养为宜。”

相爷绷着脸唔了声,没再说什么。等送走张院判,虞夫人追着问病理,相爷才不耐烦道:“他是老糊涂了,这些年医术没精进,歪心思长了不少,不必听他那些昏话。”

虞夫人见相爷这样说,摸不着首位,还当是张院判没能想出好法子来医治,相爷才生气的。倒也是,来来回回开的都是那些不温不火的药,哪瞧得了真病,太医院哄着宫里的官家娘娘惯了,只会一味明哲保身,医术本事也跟着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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