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讪
姜晓芙是S市土著，她可以非常不要脸地说，她就属于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白富美小公主。家里虽说没有富裕到开直升飞机的地步，但车库里七位数的跑车还是有几辆的。
在S市快乐长到高中，她学芭蕾学钢琴，虽然在读书上差了点天分，但父母看得开也没指望她继承家业，所以大学的时候她又麻溜滚去英国留学了。
说是读大学，念的是哲学专业，也艰难地毕业了，可实际上学的那些苏格拉底啊休谟啊尼采罗素啊全都只在姜晓芙脑子里随便过了过。拿到毕业证书美美发完朋友圈后，她乘着飞机回国，就把这些伟大的哲学家全都留在欧罗巴了，一个没带回来。
哲学想多了掉头发，还是吃喝玩乐养人！
姜晓芙回国后继续拉着发小朋友们到处玩，巅峰时期一天发五条朋友圈，每条朋友圈都是九宫格。早上发一条吃早茶的，中午发一条吃西餐的，下午发一条喝咖啡的，晚上吃完火锅后，用香水喷了喷红油味的头发和衣服，快到十二点再发一条酒吧微醺的朋友圈。
她这生活过的多姿多彩，快乐得她爸妈终于看不下去了。
太堕落了！还是得上班治治她的性子。
好歹是亲爹妈，尽管做了决定打算送姜晓芙去上班，但也愿意听听女儿意见——想去上什么班？金融？艺术？或者去开个咖啡馆？
好吧，上班是逃不掉了，那就挑一个喜欢的班上吧。
姜晓芙很快选定了目标——Y.M.！互联网公司多酷啊，听起来就很前沿很牛掰，金融什么的都好老土啊，她有一个男性朋友最近爱Y.M.的一款新游爱得要死，氪金氪了几十来万，要是知道她去Y.M.可不得羡慕死她！
这么一想，姜晓芙一改不乐意的模样，喜滋滋地去上班了。
恰好她叔叔是Y.M.的高层，不管事，和Y.M.的老板是好朋友，十几年前Y.M.建立的时候投了不少钱。因此吃了顿饭打了声招呼后，姜晓芙就顺利成为了一名上班族。
她叔叔很够意思，还让她和几个新进公司的实习生一样轮岗，想让她选一个最喜欢的岗位。姜晓芙换了大约四五个岗位上，决定在品牌部驻扎——不为别的，她就喜欢林苡曦这种上司。
姜晓芙喜欢林苡曦的原因很务实，因为林苡曦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嘴很严、不会惹事、不会告状的老实人。
大抵是猜姜晓芙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公主就是来体验生活的，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公司，林苡曦对她十分客气，给她的工作也是最简单的。
可这种简单的工作，对于姜晓芙来说也并不容易。
在一次熬夜泡吧忘记工作，第二□□林苡曦撒娇，让林苡曦帮忙写方案，结果发现林苡曦居然同意后，姜晓芙自己都震惊了——这人也太好欺负了吧！
知道有人会帮自己兜底，姜晓芙下意识拿出面对爸妈的那套来，做不来的工作就撒娇让林苡曦教她，要是真教不会，她再求求饶扮扮可怜，林苡曦拿她没办法，顶多叹口气告诉她下次不能这样了，也还是会替她做。
姜晓芙的爸妈不知道她在公司的德行，见她早出晚归，嘴上还得意洋洋吹嘘最近帮领导做了什么什么方案，当然欣慰得不得了，出于一种“女儿终于长大了”“女儿上班好辛苦”的心情，给钱给得比以前爽快得多。
姜晓芙觉得这班真是上得太爽了——活没干多少，朋友圈人设却从吃喝玩乐小公主变成了事业有成的都市OL，银行卡上的钱还更多了！她现在出门和朋友聚会，面对那些狐朋狗友羡慕的目光，心中都快活得要命。
不过，姜晓芙再蠢也知道，她现在能过得这么滋润，靠得全是有林苡曦陪她做戏。林苡曦帮她说好话，她叔叔心里满意，再去她爸妈面上夸一夸她，她这日子才能好。
若是林苡曦不肯惯着她了，把她在公司混日子的事情说出去……
姜晓芙一抖身子，战战兢兢。
她爸妈别的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爱面子。她在外面再怎么浪都行，可要是在叔叔的公司里害叔叔丢人，他们是怎么也不会放过她的。
话说以前把更累的工作推给林苡曦，她都没怎么样啊，怎么这次一个小方案就大动干戈了？
姜晓芙想不通，但是想到林苡曦以往的作风，跟着她进入总监办公室的时候，其实心底并不过分慌张。她想，林苡曦大概就是想给她吃个小苦头——林苡曦有个不知缺点还是优点的习惯：做任何事都不会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想得非常美好，结果现实十分骨感，林苡曦进去第一句话就把姜晓芙惊得抬起头来。
她半点不拖泥带水，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就干脆利落地对办公桌后的总监直言：“Alena，麻烦你替我和郑总说一声抱歉，我可能没法继续带晓芙了。”
郑总就是姜晓芙的叔叔。
怎么！这么！直接！
姜晓芙惊呆。她脑袋嗡嗡响，一时间傻在原地。
品牌部总监叫艾露，今年三十七，独身女性，之前在海外知名时装品牌待过八年，因此习惯别人称呼她的英文名。
林苡曦来公司三年，这三年都是跟在艾露手下做事。艾露十分满意林苡曦的工作能力，林苡曦之所以能晋升得这么快，有很大程度上是靠她的大力举荐。
身为林苡曦的直属上司，艾露对于她的性格当然十分了解。三年来，这还是林苡曦第一次说出“抱歉”两个字，艾露一时间起了兴趣。
把手里的咖啡杯往桌上一放，她问林苡曦：“理由？”
林苡曦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写方案和其他事情上，我教过她很多次，她都学不会。因为新项目的事情，我最近本来就很忙，再加上她的事情，我觉得我忙不过来了。”
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姜晓芙精神恍惚：这是告状吗？可是她本人就在这，当着她的面说这些，那好像也不算是背地里说坏话……而且、而且，她也没添油加醋，不过是把实话说出来罢了……
但是怎么那么憋屈呢。她怎么就一点面子没给她留！
林苡曦怎么是这样的人！她怎么、怎么这么虎啊！
艾露并不觉得林苡曦会骗自己，但她做事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所以，听完林苡曦的话，她偏头问姜晓芙：“晓芙，你是学不懂，还是对目前的项目的内容并不感兴趣？”
姜晓芙并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富二代，她性格并不强势，只是有点小作，还有点小聪明。
面对艾露灼灼的视线，她总感觉自己面对的是家中的长辈，于是下意识摆出长辈跟前的姿态，脑袋还没转过来，面上已经下意识做出一副可怜相：“总监，我……我只是学得慢，但我一直在学的……我对项目和公司还是很感兴趣的！”
话音落下，没想到身旁的林苡曦也像模像样地眉目愁苦：“Alena，我连着一个月都没有在九点前下班了。”
姜晓芙再度呆愣。
她不可思议：我个不学无术的关系户装可怜就算了，你这个工作狂怎么也装可怜！！搞什么啊，你装出这个样子，害得我都有点愧疚了……
事实证明，往日无坚不摧的工作狂突然哭惨，总监也没法招架。
艾露怜惜地看林苡曦一眼，客气地对姜晓芙说：“晓芙，苡曦的工作繁重，手里头还跟着个大项目，我看她的确也抽不出太多心力来教你什么——这样吧，你在苡曦那再待半个月，如果还跟不上进度，我就去郑总说一声，让你去其他部门试一试？总不能耽搁你，让你在公司什么都学不到。”
要真去和叔叔说，这多丢脸啊！绝对不能被调走！
姜晓芙勉强一笑：“总监，我会努力的。”
***
午餐时，冯伊伊听林苡曦轻描淡写说起办公室里的事情，被吓得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去总监那里告关系户的状？”
“这怎么算告状，又没有说假话，况且我还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呢，如果我污蔑她，她当然可以反驳我。”
林苡曦轻哼一声：“我看‘我’就是太傻了，自己工作都忙不完，还要帮关系户干活。她朋友圈花天酒地举杯畅饮，‘我’却在办公室苦哈哈帮她写方案，哪有这种好事。”
冯伊伊总觉得她这会儿说起自己，莫名有种局外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但冯伊伊没多想，她只当林苡曦突然醒悟：“你就不怕关系户去和家里人哭？小心回头有人给你使小绊子。”
林苡曦说：“Alena不是笨蛋。况且——”
她眉毛高高扬起，神态不屑：“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要给我使绊子，这种公司待得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很帅，很不知天高地厚，但由林苡曦口中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她可是要扎根Y.M.，立志跟个好项目，靠项目奖金发财去实现三十岁前买一套房的林苡曦耶！
难不成是最近的工作真的重到已经把她压垮，害得她精神都错乱啦？
这个想法在冯伊伊下班后在地下车库，看到林苡曦拦住了楼上帅比总裁的迈巴赫时达到顶峰。
冯伊伊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不远处的林苡曦表情淡定地搭讪人，用手死死捂住嘴，压抑快要冲破喉咙的尖叫。
她无声嘶吼：——靠，林苡曦真的被工作折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