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叶杏安心地躺了几天，她笃定卡特琳无论如何暴怒，也终究会同意自己的要求，在她眼中，教廷的体面是决对不容遭到破坏的。
哪怕，会因此牺牲一个好不容易求来的神明。
一天，两天，在神诞日到来的前一天里，卡特琳还是走进了寝殿的大门。彼时的叶杏正坐在床边，毫不意外地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卡特琳。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叶杏放下了手中的红茶，她本来是不会在夜里喝茶的，这样会让她难以入眠，但是在今夜饮用的话，倒也并不算是浪费。
卡特琳再也不像往常那样殷勤，她轻嗤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
“你不会真以为你不可或缺吧，一个连力量都没有的空壳神明，要不是我力排众议将你留在西弗尔，你八成会被那个巫师带回去，那种污染肆虐的地方，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这话里满含恶意与威胁，可叶杏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从床边站起来径直略过她，停在门边时还不忘提醒她。
“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我要先得知方法后才能在明天的神诞日上露面。”
卡特琳恨声，却也没有办法，原地驻足片刻后还是追着叶杏出了来，叶杏满意的跟在她身后，穿过了教堂，行走到花园的路径上。
今夜是一个星夜，因蒙特什不愧为星神庇佑的世界，这里的星空也显得格外璀璨，没有月亮的天空，星星奢靡地铺撒开来。
“你还有这种闲心？”
走在前面的卡特琳冷冷地问着停下脚步望着天空的叶杏，言语中不无讽刺。
叶杏没说话，又紧着跟了上去，又是一句冷哼后，卡特琳才继续前行。
她带着叶杏穿梭过小径与长廊，来到了一处与华丽的教堂相差无几的建筑来，叶杏瞧了瞧里面壁画以及雕像的风格，大致猜出了这究竟是什么建筑。
“我以为会是柯尼亚住在这里。”
还在走着的卡特琳停下脚步，毫不掩瞒地回怼道：
“教皇冕下久居教廷之外，这教皇殿一直就是我在居住，况且您不是也知道吗？那家伙和您一样，只不过是担个名头而已。”
她点起宫殿内的烛火，让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起来，又停在了一处暗门前。
“他和您倒是一样的倔，一时没看住他，又跟着骑士团跑出去了，不过也没关系，他也算是完成自己的用处了。”
卡特琳扭头，用一根手指抚过墙面花纹之间的缝隙，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暗金色的球形物质，东西不大，像是固缩在一起。
明明是从没有见过的东西，叶杏心中却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就是了，这就是自己回去的关键。
她抖着手，想要触碰那个回去的希望，只是刚要碰到，东西却很快被卡特琳拿开。
叶杏这才回过神来，眼中清明了许多，看着此刻很享受能拿捏她的卡特琳，叶杏合理的提出质疑。
“你要怎么证明这东西能让我回去？”
卡特琳并不和她解释，讥讽地看了一眼叶杏后用那根属于教皇的星杖轻点了一下漂浮在半空中的东西。
只一瞬间，固缩的物质就展开来，形成了一个圆形通道，周边不断绽开金色的四芒星，而中间则缓缓出现一番景象。
黑夜，路灯，以及路边那一张长椅。
熟悉的景象就在眼前，叶杏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敢置信，她试探性地向通道中伸出手，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晚风。
叶杏还想再走近一些，却被卡特琳一把拽了回来，圆形通道很快固缩，便会了原来的暗金色球形模样。
“等等！”
叶杏像是失了魂，猛地挣脱出卡特琳的桎梏，抱着已经固缩了的通道不撒手。
背后传来卡特琳的冷笑，叶杏紧抱着的希望也飞回了她的手中，她把玩着那个物质，挑眼看向着了魔似的叶杏。
“与其还在这里耗费时间，我倒是建议您早些回去休息，毕竟您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您觉得呢？谛下。”
叶杏怅然若失，在卡特琳走后才勉强回过神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回去了。
她独自一人回了星塔，望着四周有些睡不着，明明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可心中为什么还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心落不到实处，可她却必须要睡了。
这样的忐忑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为了迎接这个日子，女仆们早早地为她穿上隆重的礼服，头饰压地她的脑袋很重，她一边扶着，一边扭动着僵硬的脖子，不经意间却看见了早已候在门前的卡特琳。
她一身纯白，俨然是圣女的礼服，似乎正在等候自己，见叶杏已经穿戴整齐却还是呆坐在那里，冷冷地出声质问道：
“你还要在那待多久。”
“来了。”
叶杏拎起了裙摆，走到卡特琳的面前，上下看了她一眼后张口问起了通道的事情。
卡特琳嗤笑一声，随即从身后取出来了那个固缩的通道来。
“一个没有力量还有异心的神明，你以为我真的非得留下你？通道立刻就打开，等你出席神诞日的庆祝后就赶紧走，到时候我就宣布你和前星神一样神隐了，倒还少了个麻烦。”
卡特琳说着，照着承诺为叶杏打开了通道，叶杏又在通道中看见了那条路灯下的长椅，一时间有些入神。
她留恋地看了几眼，便跟着卡特琳前往了高处，自高楼之上俯视着地面，街边挤满了期待着叶杏露面的人群，当她终于出现的时候，人群登时沸腾了起来。
神诞日举办了极为恢宏的庆典仪式，花车表演的人群以叶杏的挥手致意为信号开始游行。
那场景真是热闹非凡，花车用着星星、花朵、珠宝作为主要的装饰，花车上站着以叶杏为原型的星神扮相的少女，挥舞着宝剑表演着，另有几个扮演被污染的人便夸张地应声倒地。
花车后面跟着可爱的花童，他们年龄太小，因此乘着被连接在主花车上的小车子上，一边撒着花瓣彩带一边歌颂着。
叶杏离得有些远，听得不真切，不过大致也能猜出来，唱的是歌颂叶杏平息污染的功绩。
叶杏羞愧得脸红，假冒功劳的丑事根本不值得被赞颂，她也根本不配这样的崇敬。
她听得难受，转头又问起卡特琳老问题来。
“应对污染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卡特琳还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笑脸，听到这话时冷眼瞧了下她，连装都不愿再装，干脆地回答她到：
“没有，只不过是个例而已，哪有那么多倒霉的家伙，真要是有，叫柯尼亚一剑砍了就行。”
叶杏瞪着眼睛看着她，好半响才费力的转回身来，掌握一族命运的人啊，原来会是严酷又残忍吗？
此时此刻，一直不相信污染会就此消失的叶杏忽然改变了想法。
“还是就这样消失吧。”
自己就快要离开了，无论西弗尔的未来是什么样子都与自己无关了。
在鼎沸的人声中，叶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在高楼之上站了一整天，眼见着花车从眼前离开到再次行至自己面前。
花车上的剧目也早已结束，星神扮相的少女成功打败了所有的污染，坐在花车最顶端，慈悲而又怜爱地望着她的子民。
孩子们的歌声也在此时随着乐器声进入最后一个合唱高潮，又慢慢降下，宣示着一切的结束。
所有西弗尔的民众们在此刻向叶杏行礼，为这场盛大的活动画上句话。
“结束了。”
叶杏向民众们回礼，轻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般回头看向卡特琳。
“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卡特琳不说话，叶杏就当她默认了，她提着裙子经过她，往阶梯下走去，那里放着卡特琳为她开辟的通道。
活动已经结束，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了，接下来只需要疏散在场的民众就好了，那是卡特琳的工作。
这样想着，叶杏已经来到了通道面前，那里的时间似乎停滞了一样，依旧是同样的景色，黑夜、路灯、长椅，叶杏将手伸进去，嗯……还有舒适的晚风。
不再迟疑，叶杏将脑袋也伸了进去，久别重逢的景象让叶杏几乎落泪，她刚想全部钻进通道里，身后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叶杏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身体来，茫然地回头往声音的来源去看。
声音离得有些远，刚刚还欢庆节日的西弗尔民众们似乎爆发了什么骚乱，尖叫声一声接一声响起，恐惧的情绪随之蔓延开来。
叶杏听见民众们再呼喊着自己，混合着尖锐的求救声，凄惨哀切。
刚刚还待在那儿的高楼之上似乎也混乱了起来，她甚至还能听见卡特琳的愤怒咆哮。
叶杏迟疑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在一瞬之间乱成了这个样子，可下一刻，她就看见了一个生着鹿角的女人冲了上来。
看见自己，鹿角女人如同得到了救命稻草，猛地上前来钳住了她的手，将她从通道中拉了出来。
“神啊！快救救我们吧！污染，污染又出现了。”
叶杏的脸一瞬间白了。
她被鹿角女人拉着跌跌撞撞地跑着，慌乱的人群在鹿角女人的大声广告下都发现了她，人们喜极而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将叶杏往更深处推去。
终于，她进到了人群的中心，在哪里她看见了一个同样长着鹿角的男人，他直挺挺的站着，表情却像是睡着了，叶杏盯着他，在他的咽喉处发现了一只蝴蝶。
那只蝴蝶灰扑扑的，像是一片枯叶，半边翅膀却都已经融进了男人的皮肤里。
“谛下！求你快救救他吧！”
鹿角女人像是他的妻子，痛苦地抱住他之后又转过身跪下哀求她，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着。
“救？怎么救？”
叶杏抖着手去碰那只悬在咽喉处的蝴蝶，拼命地想要施展着什么神明的力量，可是她做不到。
指尖在一丝紫色的亮光后什么也没有，反而刺激了那只枯叶蝶，往男人的脖颈扎根的更深了些，这样的动静，让理智尚存的男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鸣。
“谛，谛下？”
叶杏的茫然和作为被民众们看在眼中，立刻就有人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出声质问她：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救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叶杏的哑口无言更加证实了这样的猜测，被欺骗的民众逐渐向她逼近，声声地厉声质问着。
“为什么骗我们！”
“虚假的神明！”
“啊！啊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呜呜呜……我的丈夫！”
连珠炮般的质问声中，叶杏被人群逼到了角落里，一些情绪激动的兽人拿起手中刚刚还在赞颂她的道具就要动手。
群情激奋中，叶杏在被逼近的狭小缝隙中看见了高楼之上拧着眉的卡特琳，她那样的表情，像是再说，
“你怎么还没走？真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