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的谋杀
冬日已至,拉普的初雪虽然还没有到来,可是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为了幼苗的培育,巫师们设置了许多用以保暖的结界。
结界内的巫师们三两成群,密切关注着自己照顾的种子的生长状态,虽然似乎还没有什么进展,但巫师们之间的氛围也很好,时不时笑着小声谈论着几句。
叶杏应约而至,四处看了一下,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不那么起眼的塞西。
“塞西。”
叶杏招呼了一声,径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塞西正楞楞地盯着土地出神,闻声这才笑了起来,向叶杏点了点头。
“进展怎么样了?”
塞西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神神秘秘地让她凑近了些,示意她观察一下自己用手捂住的地方。
叶杏好奇地凑过去,塞西细白的手指一根根打开,露出手心中央被仔细呵护的一株白绿的嫩芽。
“成……”
刚要惊呼的叶杏被塞西捂住了嘴巴,他的眼中荡漾着笑意,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叶杏目光下撤,落在塞西的手上,塞西这才反应过来,烫着了似的将手立刻撤开来,目光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唐突谛下了。”
叶杏完全没听见他那小小声的道歉,只是带这些隐秘的兴奋凑在塞西耳边问道:
“不告诉大家吗?这么重要的事情。”
塞西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一株代表着希望的幼苗上。
“它太脆弱了,我不想让大家空欢喜一场,等到它足够强壮再说吧。”
塞西停顿了片刻,又看向叶杏,面露恳切道:
“谛下可以帮我保管这个秘密吗?”
叶杏不住的点头,目光一直没有从幼苗上离开,她伸出手去,向塞西表达了自己保密的决心。
塞西看着她伸出的小拇指有些发愣,他不太懂人类之间的手势。见塞西半天没有回应,叶杏这才抬起头去看他,又摆了摆小拇指道:
“拉勾,唔……算是一种契约吧。”
两个弯曲的小拇指短暂地勾在一起,而后又迅速的分开,叶杏继续专注地瞧着那株幼苗,只有塞西盯着自己的小拇指有些出神。
半晌后,他的嘴角弯起一些弧度,轻轻念叨道:
“契约已成,那……这就是我和谛下俩人的秘密了。”
叶杏没有听见,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下,叶杏眼中只装着那株幼苗。
之后的几天里,叶杏异常积极,每一天都要去看看那株幼苗,甚至连梦里也都想着。
幼苗在俩人的呵护下缓慢的生长着,这似乎也预示着土地生机的逐渐恢复,更多的植物将重回这片大地,拉普将要摆脱现如今的困境。
冬日又更近了一些,幼苗有惊无险地长到了手掌长的高度,塞西觉得它已经足够健壮了,便预备将第一株幼苗的事情告诉众人。
他同叶杏将那株幼苗仔细地瞧了又瞧,确认无误后将众人召集了起来。
不知情的众人恋恋不舍地从自己的培育地聚集过来,好奇的看着塞西。
“诸位,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塞西面露微笑,幼苗被他藏在身后,被他当做给众人的惊喜。
“我们的努力,终于……”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尖锐刺耳的报警声打断了塞西所说的话,那声音来自于在场的每一个巫师身上。
再没有巫师去在意塞西口中的好消息,因为那声音,是只有同伴死亡时才会响起。
连同塞西在内的众人陡然变了脸色,每一个巫师都开始扭头在人群中寻找起自己的同伴来。然而当他们发现留在拉普的巫师都好好的待在这里的时候,他们才反应了过来。
“是西弗尔,是去往西弗尔的巫师出事了。”
人群中有人这样惊呼了起来,同伴的死亡让巫师们躁动了起来,他们脸上带着茫然与哀伤,一封封信件用魔法幻化成各式各样的小鸟或小昆虫争先恐后朝着同伴的方向飞去。
塞西的手指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察觉有些不妙,同伴死亡这么大的消息居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从西弗尔传来,那么,怕是远在西弗尔的所有巫师都遇上了事情。
他再没有心思管那株幼苗,法杖和扫帚在他身边凭空出现,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乱做一团的巫师道:
“我去一趟西弗尔,大家别慌。”
他如此安抚着巫师们,心里却是同样的不安,急急地刚向前走了几步,白日的天空却忽得炸开了一片殷红的烟花,方向,正是拉普的入口处。
那是用以求救的巫师的信号,留下的巫师都在这里,塞西脚步一顿,随即便同众人一起迅速地向着入口的地方赶去。
本该远在西弗尔的巫师们,此刻却毫无消息地,突然回来了拉普,并且还释放了用以求救的信号,这可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夹在人群中的阿黛尔望着那抹久久未曾消散的殷红愣了一下,心头陡然升起惶恐来,因为那远在西弗尔的巫师中,也包括才分离不久的阿方索。
阿黛尔没敢再想下去,随着人群向出口处奔去。
触目惊心的血迹滴在拉普的入口处,释放求救信号的巫师已经倒了下来,他的身上栖息着类似木棍一般的飞蛾,那是属于西弗尔的污染种类。
另一些巫师相互搀扶着,往拉普境内移动着,看到众人的到来,领头的巫师像是看到了希望,呕出一口血来,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众人火速上前去扶住染上污染的巫师们,疗愈巫师和净化巫师一齐上阵,将受伤的巫师身上所沾染的污染扫除。
“兽人陷害我们,我们在夜晚被驱逐出了西弗尔……污秽袭击了我们,阿方索大人他……”
塞西扶住的巫师字字泣血,向塞西倾诉着他们所遭受的不公与委屈,塞西静静听着,作为拉普的首领,他强撑着镇定安抚着受伤的巫师,并将他交给了疗愈的巫师。
受伤巫师的血液溅了塞西一身,交出巫师后,他茫然地站起身来,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踉跄两步后他终于站定,眼前是绝望看着他的阿黛尔,神情有些恍惚。
那个巫师所说的话落入了她耳中,她茫然地扫视着在场的巫师,果然没有看见阿方索的身影。眼前一片模糊,阿黛尔随之栽倒在地。
“阿黛尔!阿黛尔……”
在拉普的初冬里,阿黛尔失去了还没来得及向她表明心意的恋人。
冬日的第一片雪花落下,穿过魔法筑就的屏障,落在那株本该被精心呵护的幼苗上,承载着众多希望的幼苗,就这么,夭折在了这个冬日里。
拉普——初雪。
拉普的冬日再次陷入了死寂之中,叶杏捧着那株枯萎的幼苗,无措地站在人来人往的疗愈所内。
明明刚刚一切都还好好的,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然而顷刻之间,所有的希望都被粉碎了,拉普又再次陷入了旧日的哀痛之中。
叶杏叹了一口气,将花盆放在了窗台上,转头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阿黛尔,她蜷缩着抱着自己,似乎还不能接受阿方索死去的事实。
叶杏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沉默半晌后进了受伤巫师的病房之内。
领头回来的那个巫师最快醒了过来,他和塞西说了很久的话,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将枕头洇湿了一大片。
在他不断重复的那些字句中,叶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温莎庄园里的缇丝小姐忽然声称巫师们拥有和污秽交流的能力,一切污秽灾难的源头都来自于巫师。
这个谣言并没有证据,可只是这样,便足以挑唆起民众的焦虑,他们再也容不下巫师,将其驱逐的声音愈演愈烈。
阿方索意识到西弗尔不能再待下去了,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准备离开,可就在准备离开的前一晚,兔族的卫兵强硬地闯进了他们的住所将其驱逐出了西弗尔。
夜晚是污秽肆虐的时间,更何况是从没有清理过的城外,尽管一行巫师已经十分小心谨慎,可还是遭遇到了不测。
塞西只是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他那异常的冷静,让叶杏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塞……塞西大人。”
那受伤的巫师也察觉了塞西的不对劲,低声唤了几句他。
“啊,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的。”
塞西像是才反应了过来,淡淡地安慰了几句他,随后独自走出疗愈所,扶着一旁的栏杆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你还好吗?塞西,塞西!”
他的确有些出神,以至于叶杏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了过来。
他扭头看向叶杏,却像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目光不似之前的柔和谦顺,冷冷地注视着声音的来源者。
那目光转瞬即逝,塞西眨了眨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只是神情还是有些低落。
“我要去一趟西弗尔,谛下。”
这是一场极其拙劣残忍的谋杀,塞西无法接受。
拉普的巫师们只能接受死于对家园的保护,死于这么一场谋杀太过悲哀。叶杏知道,塞西不甘心。
“我和你一起去。”
叶杏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从前的她孤立无援,可现在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了,她想帮帮塞西。
“不……您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后,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您去做。”
他语气决绝,像是早就打算好了一切。那双银色的眼眸异常的明亮,透露出令人胆寒的坚毅来。
“那,那好吧,你早点回来,拉普现在很需要一个首领。”
“我会,尽早处理好一切的。”
塞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的面貌永远印刻在骨血中一样,塞西的状态太过诡异,叶杏开口想问,却又被他的转头离开而打断。
等我回来后,可能有有一件事需要您去做,这件事,也只有您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