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郑菱有些不怕死的给她出馊主意，“我这里有一个可以把他引出来的办法。”
杜倪好奇：“什么？”
“我去给你找只男鬼来。”
“......”
杜倪觉得做这样不好，然后给自己找了个男孩来。
那个男孩估摸着有十来岁，长相清秀，面部曲线柔和，看着涉世未深很好欺负，他的右耳上有两个洞，上面带着她看不懂的奇怪耳饰，那是两个骷髅头，他的白衣后面也同样印有两个骷髅头。
他冷漠得让人不敢过分亲近。
他和杜倪的相遇很偶然，那天林再出去帮张殄抓鬼，回来就看见她和一个男孩站在一起。
男人眼睛眯了眯，苦笑，莫名有一种自己回来家被偷的感觉，开始他也没有很在意。
但是那个男孩一出现就荣获了杜倪的喜欢，杜倪对他很殷勤，又是和他讲鬼故事，又是把他送她的零食带回宿舍里藏，即使她不能吃。
在宿舍里的林再看着被堆在一起的零食，原本想着直接给她扔掉，但是当他的手握上去时，突然想起杜倪和他说过的话，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分享零食才能算是好朋友，那看来她和那个男孩已经做上朋友了。
他有些替她感到高兴，这是她变成鬼之后，第一次在没有他的帮助下，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但林再又想，她这样美好的人，哪怕不需要他，也会有很多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宿舍楼下，学校的门口，杜倪和言容靠在树根上一起抬头赏月。
今晚的夜色很美，月光朦胧，星星零散，一点乌云也没有的泻下一层银光，覆盖着广阔的沙滩与海洋，闪烁，像是把天上空缺的星星搬到了海里。
杜倪坐在平坦的石头上，眼睛明亮，言容：“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想啊。”
男孩的脸上罩着阴霾，深沉，他听着远处传来的海浪声，没什么感觉的说：“我有一个可以让你离开这里的办法，但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真的吗？什么时候。”
“七月十五，没准还能帮你恢复记忆。”
七月十五，那还有差不多一个多月两个月的时间。
杜倪想着一两个月也不长，她可以等。
言容看着她很似期待的表情，问她，“你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吗？”
杜倪摇头，她只记得林再和小乖，但这并不算是记得。
“那如果恢复记忆会让你记起那些不好的事，你也愿意吗？”
杜倪没有任何犹豫的说，“我愿意啊。”
言容转而又问她，“为什么？明明都是些不好的事，忘记了就忘记了，干嘛还要记起。”
女孩扣着手指头，落寞的说：“可是没有记忆很痛苦啊，什么都不知道。”
言容靠在树干上，出神的想了想，“重新开始不就好了吗？干嘛一定要去记得。”
“可是没有记忆的人连怎么开始，从那里开始都不知道。”
是吗？为什么她就能很好。
两人正说着，月亮突然就被乌云给遮住了，没了刚刚的盛景，还刮起一阵狂风。
杜倪：“怎么月亮突然就没了，是要下雨了吗？”
言容看着站在宿舍窗户旁看着他们的人，没说什么的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吧。”
杜倪面露不舍之情，有些遗憾的说，“好，那我明天还在这个地方等你。”
“嗯。”
随后一人一鬼挥手告别。
等言容走远了，月亮又再次露出，周围一片乌云也没有，男人很轻的笑了一下，把一颗糖塞进嘴里，嚼碎，咀嚼。
杜倪很似奇怪的咦了一声。
中午张殄去找陈逸川，想要了解那把刀化验出来的结果如何，陈逸川和他说：“上面只有林再的血和许金孔新加上去的指纹。”
指纹保留时间有限，哪怕被人用袋子包裹着，也还是会随着时间流失。
张殄丧气的垂下头来，“合着白忙活了半天。”
陈逸川说：“也不算白忙活，至少我们知道了局里有内鬼。”
“人找到了？”
陈逸川摇头，上次的许金孔逃跑和李肖林的死就已经让他们起疑，先不说许金孔是不是因为有人提前告知，就他们那样大张旗鼓的去挖刀，全岛的人都知道，是个做贼心虚的人都会跑，况且许金孔还是在他们还没去挖刀和抓人之前就已经跑了的，那就不存在提前泄密的可能。
但李肖林就不一样了，他们在调查牢里的人时，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于林再给出的信息也并不全面，可李肖林就那么死了。
后来他们查看了探监的人，那个时间段并没有任何人来探过监，他的社交也在他被抓入狱之前就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那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们这中间有人走漏了风声。
张殄被他搞的头疼，平常他都是直接去问鬼的，哪有那么多的歪歪扭扭。
现在好了吧，碰到一只嘴巴比金刚石还硬的鬼。
但这也不是林再不愿意告诉他，许金孔一直是他在追踪的重点对象，至于李肖林也是他通过许金孔才知道的，而那个当年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和那个大头男在那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案件一时陷入死局，张殄的肚子到点准时响起，“要去吃饭吗？”
陈逸川闻言，抬手看了眼时间，确实是到吃饭时间了，“嗯，走吧。”随后他又说：“要叫上小同一起吗？”
“那小子搁家里养伤写作业呢，他说要努力考上咱两的学校，我们就别去打扰他了。”张殄又说：“况且这一来一回的也浪费时间。”
陈逸川点头，翻箱倒柜的去找空调遥控，张殄看见了，从屁股后面拿出。
“......”
“我说呢怎么这么冷。”
张殄笑着没说话，自己把空调给关上了，他又等陈逸川去换了套衣服，两人这才从警局里出来。
陈逸川出来后，看着外面火热的天，领着他往停车场里走，张殄：“不去李叔面馆吃饭？”
陈逸川摇头，边走边掏出车钥匙，到了车上后，张殄坐在他的副驾上给张同发信息，告诉他别光顾着学习午饭要记得按时吃，还给他打了一笔钱。
正当张殄要放下手机，张同秒回，“好的，哥。”
张殄那个作为哥哥的责任感就噌的上来了，转头立马就给他发了一个长达60秒的语音过去，语气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张同，你别让我知道你现在是在玩手机，并没有在好好学习，你要是等我晚上回去检查你作业，发现你的作业没完成，或者是在糊弄我的话，那你在高考之前，手机游戏零食这些就都别玩了，零花钱也没有，到时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同给他发了一个哭戚戚的表情包过来，又和他解释说：“哥，我这是遇到了不会的题，正拿手机搜呢。”
陈逸川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偷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当年不也一样。”
“那哪能一样，正因为我当年那样，所以我现在才更应该告诉他，不要学我。”
“学你有什么不好的，学你不也能考上**大吗？”
“......”张殄又说：“陈逸川，张同要是真没考上，我到时候拿你是问。”
陈逸川对着自己的嘴，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很识相的终止了这个话题，问道：“学校那只女鬼找到了没有。”
“没，林再说交给他就行。”
两人开始聊起那案件，陈逸川：“那老师听说之前教过杜倪，我们去他家看了，他老婆好像跟他关系不好，街坊邻居说两口子老是经常吵架，儿子也有自闭症。”
“知道吵架原因吗？”
“夫妻两人感情不合呗，还能因为什么。”陈逸川单手打着方向盘，又道，“不过听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男的去那种地方工作，怎么劝都不听，因为这个两人总是吵架。”
张殄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他不是已经当了老师吗？为什么还要执意去做那个工作？”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的工作和其他的工作不同，那里的员工每天只需要上四个小时的班，因为烧的人多工作又辛苦，所以工资一般也会比其他的高上许多，但极少会有人乐意去干，不是说不体面，而是因为每天要面对的死人会很多。
陈逸川：“这个问题你等过几天之后自己问他好了，不过那女鬼应该跟他有仇？”
张殄看着他开车的路线是两人的大学，继而问道：“学校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不过就是先安抚学生们的情绪。”
“那女鬼应该也死很多年了，你照着张同给出的白裙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到了地方，陈逸川停下车来，示意张殄也解安全带，“放心，也已经让人去查了，现在就是等。”
两人上了电梯，进到店里，张殄看着熟悉的店名，“今天怎么想起来吃这家。”
陈逸川拿了菜单给他，自己也拿了一份，“老早就想吃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
张殄给自己点了很多肉食，最后上菜的时候只有一盘生菜，而且那盘还是陈逸川给他点来包肉的。
张殄：“你没点其他菜吗？”
陈逸川放了块牛肉进烤炉，抬眼看向他，“你点那么多肉，我哪还有什么钱点菜啊。”
张殄恬不知耻，没脸没皮的和他说：“你家不是有金山吗？”
陈逸川家是造船的，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有钱人。
“你要再这么能吃，真有座金山也要被你吃没了。”陈逸川边说边拿了把剪刀，把肉剪小的放进张殄的碗里。
张殄是他见过最奇葩的人，吃烤肉还要去隔壁点碗面回来。
张殄笑着接下，随后道：“那我要是还想再吃菜怎么办。”
陈逸川便又无奈的向服务员招手，示意，“服务员，加菜。”
张殄这才心满意足的低头吃起饭来，“陈逸川，谁以后要是嫁给你，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陈逸川握着夹子的手微顿，他只是伺候张殄惯了，就好像张殄习惯了中午老是来找他一起吃饭一样，要是换个人未必他就能把这件事做好。
原本林再是想要对言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知道那小子为了逼出他，反复的在林再的雷点上蹦迪，挑衅意味十足，现在就差当着他的面直接亲杜倪了。
杜倪看着刚和她认识没多久就想要跟她表白的言容，终于把林再给逼出来了。
即使言容没有逼他，他最后也还是会出来，因为他要在鬼节时送走她。
杜倪看着他幻化成其他人的样子，一头白发出现的林再，即使是这样，她也还是立马就认出了他，女孩故意侧着头问他，“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林一冉。”
杜倪自信一笑，朝他伸出手去，晃了晃，“你好，我叫杜倪，杜鹃的杜——”
不知端倪的倪。
林再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她笑着，“你也是来和我做朋友的吗？”
“是的，我是来和你做朋友的。”
男孩的手这时才握了上去。
她的手还是老样子，又软又细嫩，让他不敢用力。
两人交握的手没有任何温度的往外冒寒气，和她的手不同，他因为常年的爬行，手已经粗大，上面布满伤痕，那两颗红豆大小的痣在上面并不明显。
但足以让杜倪认清他。
那双手为她煮过无数次海鲜面，教过她物理，给她开过门。
杜倪又这么会不记得呢。
这是杜倪隔着十年时间，第一次见他，她的记忆仍停留在两人第一次在小商店遇见，最后一次在他家分别。
那时的林再并没有腿，而现在的他不仅拥有一双大长腿，还高过她几个头，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就了。
他挡在两人中间，强势的说道：“她的花已经有人送了，你的就自己拿回去吧。”
“是吗？可是她好像比较喜欢我送的花。”
前天林再又托郑菱给她送花，但是这回杜倪没要，她故意对着某处扬了扬言容刚送她的阿弗雷，郑菱心领神会。
冰清玉洁美丽动人的阿弗雷花语是渴望被爱、勇敢地追求爱。
林再后槽牙咬得稀碎。
周围的鬼都感觉到了。
林再：“没事，花这种东西想要就会有，她不喜欢那种，明天自然会有人送她喜欢的，而你的，送再多种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说：“送花重要的是看送花的人，而不是花本身。”
这话说得太理。
正当杜倪看戏看得正高兴的时候，言容话风一转，直接就把战火给引到了她身上，“是吗？我怎么听说有些人送的花前几天就好像已经被拒了。”
杜倪微窘，但她又不可能和林再解释说，自己那样做是故意的，所以她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待在原地。
林再回过头去看她，带着半点审问，那眼神似是要问她，为什么不要我的花。
杜倪接收到来自他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楚楚可怜，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
林再：“即使那样，那也和你没关系，不见得你的花她就会要。”
言容不甘示弱，“是吗，我不信。”
“杜倪。”
“杜倪。”
两人异口同声，针锋相对，一同看向她，杜倪紧张了一下，他们不会是要打架吧，她急忙说道：“花我就收下，但我们人鬼殊途的，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她拒绝他的理由是人鬼殊途，并没有直言是因为不喜欢他，这多少有点让林再不开心。
等言容走后，他看着她手里的花，觉得碍眼极了，但他又没有什么立场的去要求她做什么，他总不能刚和她见面，就让她把的花给扔了吧，那算什么，算他脑子被屎糊了眼吗？
那不能够。
他只是笑笑的说：“花上面好像有蜘蛛，我帮你给扔了。”
杜倪“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手里的花就被他给抢走了，那花一碰到他的手就自己枯萎了。
杜倪有些生气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不，是这鬼。
林再才不想因为这件事跟她道歉呢，他满不在乎的说：“我这人就这样，你不是怕蜘蛛吗，正好我帮你解决了。”
杜倪要去拿花的手一顿，然后看着他，突然就不动了，林再被她那双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
杜倪：“你怎么会知道我怕蜘蛛。”
她怕蜘蛛这事生前林再并不知情，这是生理反应，哪怕她失去了记忆，她也还是会害怕。
那他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林再自不可能跟她说是自己上辈子看有人拿蜘蛛吓她知道的，所以才会帮她把宿舍里的蜘蛛都弄死。
“女生不都怕蜘蛛吗？”
杜倪突然间不依不饶起来，“没有啊，很多女生就不怕。”
这林再就不知道了，他身边就只有过一个她。
林再说：“那你怕吗？”
杜倪被他堵了一下，如果她说怕，那林再大概率就会说那不就得了吗，如果她说不怕，那好像也不对。
杜倪扬着一张好看的脸，冲他说道，身上一股正气，好似说出这简单的一句话能让她豁出命一样，“我不怕啊。”
“哦~”林再说：“是吗，我这正好有只蜘蛛。”
杜倪顿时露出害怕的小表情，后退了几步，林再宠溺一笑，把被在手里的手拿出，“骗你的，我这没有。”
那只手上带痣的手再次出现。
“......”
杜倪：“谢谢你刚刚出现帮了我。”
林再看着她，不说话。
干嘛要谢我，应该恨我才对。
眼看着天快要亮了，亮着的灯在这时也暗了下去，杜倪极其小声的和他说了一句，“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眼中带着满满的不舍。
她一直都把林再当做是她很好的一个朋友，所以她很珍惜他。
林再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心现在很不好受，他还是起了贪欲。
明明他可以像之前那样把她的五识关去，像之前那样把她困在罩子里，然后再出来把言容威胁走，但是他没有，而是变了一个模样的出现在她身边。
明明七月十五还离现在很远，他却提前出现了。
而现在杜倪的一句话，再次动摇了他本就不够坚定的心。
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应该会来。”
杜倪几乎是没有片刻的犹豫就接下了他的话，“那我想你来，林一冉。”
第二天晚上，杜倪在楼下等他，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始终悬着的心才落回平地，她虽然很不想在这样的地方看见他，但即使她不想，事实也是他们现在都死了，她不想也没办法。
能在这个周围都是陌生恐怖的世界见到他，身边有他，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她总会安心不少。
林再踩着天黑，带了束花来，阿弗雷。
送了那么多次花，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送花给她，他说：“这是有人叫我送来给你的。”
他特意强调了是有人，不是他。
杜倪笑着接下，没去拆穿他，目光狡黠：“那就谢谢那个有人和你了。”
“干嘛要谢我。”
“因为你帮忙送花啊，这不应该谢吗？”
“不应该。”
他担不起她的任何一句谢谢。
今天言容没来，这回换成林再陪她看月亮，夜色还是和昨晚一样明亮，林再还从岛外带回来了零食，他们是不需要吃这些东西的。
但林再记着杜倪说过，只有一起分享零食的朋友才算是朋友，她之前送给过他，于情于理他也应该还回去。
然后他还特意去看了言容零食的生产日期，比他早了几个月甚至几天。
他们隔了那么多年，这次才真的坐到一起。
杜倪看着他搭在地上的脚，有些无处安放，虽然她昨晚就见过他了，但再次看到他的腿，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杜倪没话找话，状是不经意的问他，“之前怎么都没见过你，你是刚来这里吗？”
林再自是不可能和她实话实说，他微侧着头，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
拐着弯说：“没有，死很早了，上辈子帮了一个不太好的人，然后被他害死了，你说我该原谅他吗？”
“不原谅。”
杜倪义愤填膺的说，甚至还因为他这话想要替他打抱不平，林再的尸体被打捞时，她就在一旁看着，五脏六腑钻心的疼，他被那样残忍杀害，她找不到一个原谅那些人的理由。
“对，不原谅。”
林再喃喃，重复着她的话，然后在心里再次把那个刚爬出来一点的自己再次打入深渊。
他没什么好值得被原谅的。
他害她骗成现在这样。
14岁，他们全家一起发生车祸时，他也是不原谅，怨恨他们丢下自己一走了之，怨恨自己为什么那时不直接跟着他们走。
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
所以，不原谅。
那就一直怨恨下去吧，最好能恨死他，这样他才能好受点。